莫朗站的位置很討巧，楚吟能看到他整個人，但他背對壁燈，光圈把莫朗罩住，楚吟看不清莫朗的臉，也辨不出莫朗的表情是怎麽樣。

“蘇遙是不是喜歡你？”八個字的問句，直白到沒有一絲隱晦，讓楚吟不需要猜測就能領會莫朗的意思。

楚吟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得遲緩而沉重，每一下“咚~咚~咚”都像砸在她腦袋上的重錘，砸的她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醒——莫朗為什麽問這個？

蘇遙喜歡自己的事，莫朗從何得知？他來問自己，是因為……僅僅好奇，還是因為他想知道自己對這事的態度……

莫朗從不是多言多事之人，好比那天在遊樂場偶遇蘇遙樊睿，莫朗隻是淡淡的一句“他們挺好的”，之後再沒提起這件事，楚吟從來都知道，莫朗真正會關心好奇的，是他由衷心係之人。

楚吟站在客房門口，和被壁燈淡黃色光圈包圍的莫朗對視，她看不清莫朗的表情，但莫朗一定能看清她的臉。

相望良久，莫朗再次開口，語氣平淡：“你不想說的話……”

“明天。”楚吟對莫朗笑了笑，“明天去清風路的時候，我告訴你，晚安。”

客房門在莫朗眼前輕輕關起，莫朗朝牆上一靠，明天告訴他，還是在去清風路的時候，楚吟在想什麽？

莫朗在心裏想過多次，蘇遙對楚吟的心意，楚吟很有可能是知道的，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認識這麽多年，最關鍵的是，雖然隻是一次無意撞見，蘇遙在楚吟辦公室溢於言表的激動，能說明很多問題，而楚吟身為當事人，應該多多少少有所感知，更有可能，蘇遙曾經不加掩飾的對楚吟表示過心儀。

明天，是莫朗緊張又期待的日子，能不能和楚吟的關係更進一步，就在明天了，中午和樊睿聊過之後，莫朗猶豫，要不要把這事推遲，但這個想法立刻被自己推翻了，蘇遙對楚吟的感情，和他即將要做的事，沒有關係，隻要楚吟對蘇遙不存在男女之間的愛慕，自己的行為就是正常合規的，為了不相幹的事停止自己的步伐，莫朗覺得不值。

下午工作的過程中莫朗想了又想，最後決定，直接問楚吟是否知道此事，從她的態度中大概能看出她對蘇遙的態度，如果不能，再幹脆了當的問清楚，這是莫朗對自己表白行動的確認信號，也是對楚吟心思的了解。

可楚吟說明天再說，看樣子今晚又睡不好了，莫朗關掉壁燈，垂頭喪氣的回書房。

第二天一早，安頓好楚岑後，兩個大人各懷心事的出門，朝清風路32號開去。

出門前，莫朗特意洗了澡洗了頭，他從沒有早上洗澡的習慣，可今天情況特殊，莫朗覺得應該以最好狀態出門。

再看楚吟，倒是和平常沒什麽變化，但她手裏提了個很大的紙袋子，下樓的時候莫朗要幫她拿，楚吟拒絕了，弄得莫朗越發好奇。

距離清風路32號還有一小半路程，聊完公司和楚岑的事，莫朗見楚吟還沒有回答他問題的意思，忍不住心頭打鼓，不會忘了吧？

正猶豫要不要再問，楚吟開口了：“樊睿喜歡你的事，你知道的吧？”

莫朗手一抖，差點把車子開到非機動車道：“你，你說這個幹嗎？”

“嗯，看來是知道的。”楚吟靠在副駕駛座椅背，雙眼直視前方，她盡量不看莫朗，不然會被發現眼中的笑意，“你知道多久了？”

莫朗：“別提外人，今天……”

“你回答我。”

莫朗撇嘴，明明他從沒對樊睿動過心，也沒幹過什麽，為什麽有股奇特的犯罪感：“有好幾年了，我和樊胥先認識的，樊叔叔和我爸爸是很多年的朋友。”

頓了下，莫朗強調：“我一直把樊睿單純當樊叔叔的女兒，樊胥的妹妹，其他什麽都沒有。”

微微扭臉，楚吟眼中滑出明顯的笑意：“是嗎？”

“當然。”莫朗看楚吟不肯看自己這邊，有些慌了，喂喂喂，不會吧，她為什麽提到樊睿還一副深沉的模樣，不會是誤會了什麽吧，“你別多想。”

楚吟覺得自己很快就會忍不住笑出聲，隻能把臉更大幅度的扭向一邊，語氣仍然平淡：“我知道。”

嘴裏說她知道，行動卻是明明白白的“我不相信你”，把臉撇的那麽開，都不肯看自己，莫朗心頭發抖，不是吧，為什麽偏偏在今天這個節骨眼上？楚吟聽到誰說了什麽，還是忽然想到了什麽？

“楚吟，你聽我說……”莫朗覺得這事很嚴重，不把這個問題拎清楚，表白的結局注定是失敗。

楚吟伸手指了指路邊，那邊有一排停車位：“停過去，我們談談。”

莫朗越發緊張，這麽嚴肅，連清風路都不打算去了嗎？那是不是意味著他肯定沒戲了。

咬著牙把車子停過去，楚吟沒有下車的意思，打開車窗，極小的風穿過車窗，吹起他們兩的頭發：“我和蘇遙的關係，有些像你和樊睿。”

莫朗一凜，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睜開、嘴唇抿緊、耳朵豎起，全幅身心警惕狀，聽楚吟講話。

“我家和蘇遙家是鄰居，我們兩小學就認識了，初中也是同學，高中沒有在一所學校，大學考中同所大學。”

莫朗在心裏默默計算，這麽看起來，兩人認識起碼二十多年了。

“蘇遙喜歡我的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但那個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我和蘇遙的關係變得連鄰居都不如，更別說其他的了。”

莫朗認真聽著，這個楚吟之前提過，她和蘇遙鬧僵了，蘇遙進梁氏這麽久，如果不是楚吟親口說過，他確實看不出來兩人認識這麽久。

楚吟說到這裏總算把頭轉過來，和莫朗麵對麵：“這就是我的答案。”

莫朗眨眼，這是什麽答案？楚吟明明什麽都沒說清楚，但心裏彌漫出來的那股小小喜悅感，是怎麽回事？

“樊睿對你的感情你一直都知道，但你隻把她當樊胥的妹妹；同樣，蘇遙於我而言，隻是鄰居，是蘇叔叔的兒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這是楚吟想了半晚上想到的回答，至於她和蘇遙的關係為什麽變得這麽差，楚吟覺得還沒到說的時候。

莫朗摸了摸心口方向，為什麽這麽愉悅？這個答案他想過，親眼聽楚吟說出來，輕鬆愉快的感覺竟如此強烈。

楚吟原本計劃到清風路32號之後再把話跟莫朗說清楚，但看莫朗越來越低落不安，楚吟有些憋不住了，逗莫朗的心思暫且擱下，以後慢慢來。

“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樣，還去清風路嗎？”楚吟問道。

莫朗小雞啄食般點頭，趕忙把車子從停車位裏開出來：“當然，快到了。”

正副駕駛位的窗戶依然敞開，莫朗的短發被吹得幾乎要豎到頭頂，一如他此刻飛揚的心情。

清風路32號是靠近郊區一條名為“清風路”街道上的一幢兩層小屋，莫朗下車，熟門熟路的帶楚吟進門，這一個星期內，他利用下班時間來過兩趟，把情況摸的賊熟。

“莫先生，您又來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小姑娘，和莫朗打招呼，顯然是認識的。

楚吟打量屋子，多種大小的狗籠子裏，各種品類的狗或坐、或站、或躺在裏麵，還有幾個顧客在工作人員的介紹下參觀，配合一片“汪汪汪”“嗚嗚嗚”的狗吠，十分熱鬧。

莫朗點頭，跟眼睛姑娘說了幾句話，女孩帶他們來到後院，院子裏飛奔著一條狗，看著就是精神旺盛的樣子，見到女孩，二話不說直接衝了過來，尾巴狂甩圍著三人轉圈。

莫朗對女孩使了個眼色，女孩看一眼蹲下和狗狗交流的楚吟，輕輕捂著嘴走了。

楚吟不太懂狗的品種區分，除了金毛、拉布拉多、哈士奇、阿拉斯加、薩摩耶等一些較為常見的品種，其他懂得不多，眼前這條對她瘋狂搖尾巴的狗，有些像金毛又不太像，倒是很活潑很親近人，初次見麵就如此熱情。

“它是金毛和土狗的串串，很聰明，很活潑。”莫朗清了清嗓子，“你喜歡它嗎？”

楚吟站起身來，小狗兩隻前爪高高豎起，雜耍般對楚吟跳動，嘴裏發出“嗚嗚嗚嗚”的叫聲，楚吟隻得再次蹲下去，把手放到狗狗的脖子下麵輕輕撓著：“很喜歡，它很討人喜歡。”

莫朗心頭鬆了一半，脫口而出：“我們帶它回去養吧？”

楚吟了然，原來約她來這裏是為了帶這隻狗回去，她和莫朗楚岑提過，最好再養一隻狗給小黑作伴，這個小東西她的確很喜歡，但莫朗是不是過於隆重了點，出門的時候甚至把平時休息所穿的休閑服換成了略顯正式的休閑西服。

“這條狗不是純種血統，被主人扔在路上，工作人員說它來這裏之後適應的很快，對所有人都很熱情。”

狗舍有很多狗，大多是被拋棄後被人送來的，狗舍的工作人員都是誌願者，運營資金大多靠社會資助，莫朗找過來之後捐了五萬塊。

楚吟把狗抱在手裏站起身，狗水汪汪的眼睛直盯著楚吟，兩隻前爪緊緊扒住楚吟的胳膊，似乎很舍不得。

楚吟笑了，不是名犬沒什麽關係，好好養，會很可愛：“那就叫它小黃吧？”

這意思，楚吟答應養它了？

莫朗也不管小黃這名字多土氣，狂點頭：“好的，就叫小黃，正好和小黑般配。”

辦好手續，在工作人員的感謝聲裏，莫朗和楚吟上車，不同的是，楚吟手裏多了條小狗，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即將有家，小狗乖順無比，窩在楚吟懷裏一動不動，時不時衝楚吟嗚嗚幾聲。

“現在回家嗎？小黑看到它一定開心死了。”小黑精力旺盛過頭，他們白天不在家的時候，小黑一狗呆在屋裏著實可憐，現在多了個伴，肯定激動萬分。

莫朗伸手，把小狗提起來放到自己腿上，按捺住怦怦直蹦的心跳，用盡量穩定的語調問道：“養狗的話，最重要的是責任感，它就像孩子，帶它回去的第一天開始，就要對它承擔起全部責任，是不是？”

楚吟點頭，是這樣的。

小黃坐在莫朗腿上一動不動，它和莫朗距離太近了，能聽到這個新主人比擊鼓還快的心跳頻率，敏銳的感覺到，馬上會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