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周律師解釋道。“公司按以往流程正常運營,在職人員可以參與討論,不在職人員隻負責年終分紅。當然了,分紅的事情,在職人員參加日常運作,有管理分紅,收益自然是比不在職人員多一些的。”
“嗬,還挺公平。”
周律師又笑著說。
“那是自然,秦老對子孫後代一視同仁,希望大家團結互助,自然是不偏不倚,做地穩穩妥妥。”
秦杜把文件拿起來又看一眼,再抬眼看看對麵二位。
“想必二叔三叔都已經看過了,你們沒意見是吧?”
二叔點點頭。
“一切單憑爸地安排。”
“三叔你呢?”
“我也是。”
“好。”秦杜把文件推到周律師麵前。“我也沒意見。有什麽手續要簽的嗎?一起簽了,免得日後再跑。”
周律師打開公文包,又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他。
“這是股權簽署協議,大家都簽好字了,你也簽個字摁個手印,這事就算成了。”
秦杜把文件接過去。
果然,幾個人地字都簽好了,就連童童,三叔也替他簽了。
感覺自己跟個傻叉一樣。
他看也沒看內容一眼,提筆把字簽了,摁了手印,推過去給周律師。
周律師推推眼鏡。
“秦總,您不留一份兒?”
秦杜往後倒在沙發上,神情怏怏。
“不用,明天你傳真一份兒到我辦公室。”
“好地。那,秦老,事情辦完了,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走了?”
“好,有勞。”
“嗨,客氣了不是?應該地。”
秦杜閉著眼睛躺著不動,聽見眾人跟周律師告辭。然後爺爺對他們說。
“行了,你們忙了兩天了,都回吧。我跟秦杜再說幾句話。”
二叔三叔帶著童童也走了。
秦杜不知道怎麽的,覺得從未有過的心酸。
他好想白佳,如果她在,麵對這種情況,肯定會說一些讓自己心寬的話。
可是她不在,她不要自己了,留自己一個人在這關係冷漠的漩渦裏獨自浮沉。
想逃離卻又有種該死的使命感抓著他,他隻能放任自己苦苦忍受,哪怕再累,再痛苦,他也隻能獨自忍受。
爺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他身邊來了,他的大手拍在秦杜肩頭,沉默不語。
秦杜拿手背蓋著眼皮,蓋的緊緊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有一滴莫名的眼淚流出來讓人笑話。
真是醉了。
這輩子沒為任何艱難的事情哭過,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都不曾落淚。
偏偏麵對女人。
頭一個落了淚,這一個又想落淚。
他想到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故事。
也秦自己上輩子也是長在懸崖邊的一顆枯草,因為好心女人的一滴水救了自己一命,所以這輩子需要用眼淚來回報女人。
那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等眼淚回報夠了,緣分就徹底結束了呢?
秦久以後,秦杜情緒平複過來。
他拿開壓在眼睛上的手,悶悶問爺爺。
“我能抽支煙嗎?”
“想抽就抽,你小子,以前也沒見你這麽客氣過。”
秦杜坐起來,一摸口袋,煙沒帶。
爺爺看著他。
“怎麽,沒有?”
“嗯。”
“阿蘭,”爺爺轉頭,衝前廳喊了一下。
保姆跑過來。
“去書房抽屜,把我的煙拿下來。”
“是,老爺。”
片刻,一人一支,爺孫倆坐在大廳裏吞雲吐霧。
爺爺先開口。
“以前我是不抽煙的,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的嗎?”
秦杜垂著頭。
“知道,奶奶過世之後。”
“你怎麽會知道?我以前提過?”
“沒有,猜的。”
爺爺嗬嗬一笑。
“你小子。讓我猜猜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談戀愛之後?”
秦杜認了,“是。”
“跟我一樣,是個情種。”
“沒您福氣好,遇到奶奶這麽好的人。”
“難得你恭維我一句。”
秦杜笑了笑。
“我是恭維奶奶。”
“嘁,你小子。”
秦杜把煙灰彈了彈,往後退一點坐好。
“爺爺,想說什麽就直說吧,我有心理準備,什麽都受得住。”
爺爺看他一眼。
“自古以來,美人鄉,英雄塚。多少英雄好漢都難過美人關呐。我們都是凡夫俗子,爺爺理解你的感受。白佳丫頭是個好孩子,但是兩人相處很多時候得講求緣分。緣分未到或者緣分已盡,再強求,就是折磨自己。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就像你奶奶和爸爸,去世雖然早,但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到了你這個年紀就該明白,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遠比兒女情長重要。希望你理解我的意思。”
秦杜把手裏最後一點煙抽盡,緩緩說。
“爺爺,我理解。”
白佳往前趴,把車鑰匙擰了拔掉,手遞給盛陽,被他扶下去。
營業員果然看都沒看一眼長相,見是個女的就把電話卡給辦了。
白佳回到車上,把卡裝進手機,由衷對盛陽說。
“謝謝啊。不瞞你說,這是我從小到大頭一次獨自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一出來就遇到你,也算遇到貴人了。”
盛陽自嘲一笑。
“那你運氣好,這貴人可真夠貴的。”
“貴人看的是質量又不是身價。”
盛陽又笑了。
“看來還真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啊。上午還跟我橫的不行呢,下午帶你來一趟醫院,說話馬上不一樣了。”
白佳難掩嘴貧本色。
“那可不,古人總結出來的道理都是真理。”
有了今天這一場“坦白”,盛陽覺得兩人關係進步不少,白佳還沒吃藥,這嗜睡症的症狀就緩解不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聊久了,把對方的興趣愛好脾氣屬性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白佳也終於敢深一步的繼續往下問。
“盛陽,其實有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你願意回答我嗎?”
“你說。”
“呃,你接手這個客棧多久了?”
“兩年。”
“生意一直都這樣嗎?”
“旺季的時候好一些。”
“哦。”
“怎麽?”盛陽猜到她在想什麽。“覺得收入不多,懷疑我怎麽養家糊口是不是?”
“嗬嗬。”
“這個客棧生意確實不好。我接手它本來也沒指望賺什麽大錢,隻是希望給一萌個穩定的落腳點而已。”
“哦?”白佳不明白了。“不指望賺錢,那你以後打算就這樣不瘟不火的幹下去?萬一行情越來越差怎麽辦?”
盛陽沒正麵回答。
“以後你就知道了。趕緊好起來,以後你留下來幫我打打雜,,反正少不了你工資就對了。”
白佳不明白,還不說?搞得這麽神秘,難道他還有其他的賺錢手段?
想到他上次一出門就是幾天不回家,更加篤定自己這個猜想。
怪不得,生意差成這樣都不著急。
兩人回到客棧,一萌嚷嚷著回學校來不及了,盛陽趕緊把她往學校送。
做晚餐的任務,自然就由白佳包攬下來。
自從受傷以來,秦久沒下廚房了,一看這些全活的廚具,忍不住又想秦杜。
連做東西,都忍不住按他清淡的口味做。
盛陽踏著夜色回來,客棧亮著燈,餐廳扣著食物,白佳坐在前台看電視等他,一時溫馨的有點蒙圈。
“沒想到你還真會做飯,我以為你就是說說而已,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呢。”
盛陽和白佳相對而坐,看到她做的像模像樣的幾道菜,發出由衷的讚美。
“人不可貌相。盛同誌,你單從外表看起來也不像個能做廚師的人啊。”
“是嗎?那我像做什麽的?”
白佳埋頭吃飯,敲了敲盤子。
“吃飯吃飯,我說話不好聽,待會兒該惹你生氣了。”
盛陽把碗端起來夾菜,手臂的上的肱二頭肌隨著動作明晃晃的晃眼睛。
“是不是想說我像農民工?嗬嗬,你還別說,確實是農民工。”
白佳否認,眼皮不敢抬。
“我可沒這麽說。”
接下來沒話可聊,兩人都吃的飛快,白佳先吃完,把碗推了。
“我吃完了,睡覺去了。”
盛陽嗯一聲,嗯完以後卻又說。
“剛吃完就睡覺對胃不好,晚上河邊風景不錯,也挺涼快,要不你去走走吧。”
外麵街燈稀疏,光線不好,遠遠隻能看到一汪黑水在泛著微光。白佳有點害怕。
“算了,腿好了再說吧。”
“行,隨你。”
白佳回了房間,洗澡,吃藥,然後穿著睡裙去窗邊抽煙。
外麵街道人丁稀疏,街燈昏黃,但是仍然能聽到彼此打招呼的聲音。
“盛陽跑步啊?”
“是啊周叔,鍛煉呢?嬸子沒一起來?”
“嗨,吵架了,一個人跑前麵去了。”
“喲,那不打擾您了,趕緊追上去哄哄。”
“美玲,吃了沒?”
“吃了,又跑步啊?”
“嗯,阿凱呢?不說一起嗎?叫他一聲,我在外麵等他。”
“好嘞,阿凱!阿凱!不是約了盛陽哥跑步嗎?你還去不去了?”
“來了來了,等一下,換個鞋就來!”
白佳聽了片刻,把窗戶關上,窗簾拉上。睡覺。
她現在頂討厭這種太過融洽的氛圍,總是不自覺把回憶拉到很久很久以前。
莫名勾起她無謂的思念。
以前在筒子樓住的時候,尤其是奶奶在的時候,她們也是這樣跟鄰居打招呼的。
那個時候樓下住著一個小她兩歲的妹妹,因為不能趴在窗戶上聊天,放假的時候兩人各自被鎖在家裏寫作業,還特別幼稚的做了一個棉線的紙盒子電話來聊天。
結果根本不能傳聲,自己在那假模假式的自言自語。
好傻。
她現在特別不願意回憶,以前幹的傻事太多,回憶起來總會覺得不好意思,覺得配不上自己現在成熟的性格。
然而腦子這個東西也不是自己完全能操控的。
你心裏不去想,腦子卻忍不住一直想。
剛開始想奶奶,後來想媽媽,再後來想秦杜。
她甚至做了個夢,夢裏自己16。17歲,穿著校服,騎著單車,跟秦杜一樣意氣風發迎著陽光往校園騎。
秦杜一會站起來騎,一會兒雙手脫了把騎,一會單手插兜裏騎,羨慕的她要死,但是自己卻怎麽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