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 諸事不宜。

於是班鳴善一大早來請班鳴岐一塊去詩社會友時,班鳴岐看著黃曆上的“諸事不宜”四個字十分遲疑。

諸事不宜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便道:“你等我一等。”

班鳴善就見他拄著拐杖親自去開了箱籠,而後一層一層箱子打開, 拿出了一個小箱子。

班鳴善好奇,“這裏麵是什麽?”

班鳴岐鄭重道:“是龜甲。”

班鳴善剛回來, 還不知曉大哥哥已經從不信鬼神成了班半仙, 不由得大吃一驚,愣愣的看著他拿著銅錢和龜甲算了一卦又一卦,這才緩過神來, 而後嘖嘖稱奇, “隻一年不見,大哥哥, 您變化太大了。”

班鳴岐肅著臉, 盯著卦麵好一會兒才頗為不好意思的道:“我不去了,鳴善,你自己去吧。”

他指著卦辭:“你看,出門不順, 恐有車馬之禍, 又臨白虎, 是為大凶。”

班鳴善見他說得認真, 有些啼笑皆非, 又有些不可思議。那個信奉君子之道為人正派的大哥哥, 怎麽突然如此了?

不過班鳴岐不肯去,他也不好硬拉著,於是站起來點頭:“好, 大哥哥在家裏歇息吧。”

剛要走, 便見大房的三妹妹和四妹妹攜伴而來, 三人道了好,班鳴善笑道:“你們怎麽還提著筆墨紙硯?是來請教大哥哥功課的?”

班三姑娘跟四姑娘搖搖頭,看向班鳴岐,“昨日大哥哥說往後由他教導我們人情世故和後宅之事”

這般一來,就不用去煩阿娘了。

她們先是歡喜,尤其是班三姑娘,她在冬狩之上接連受了打擊,對阿娘頗有怨言,高高興興來大哥哥這裏聽講,結果卻是懵懵回去。

皆因大哥哥昨日開始給她們授課,一張嘴就是說祖母的不是。從阿娘嫁過去,祖父奪了祖母的掌家之權給阿娘說起,說到她們被祖母搶過去不準阿娘探望,其後用心險惡,將她們教導成如今這般的模樣——每一件事,樁樁件件,都把阿娘的苦楚和祖母的惡毒說了出來,她們不信,大哥哥還請來阿娘和仆婦們當堂對峙。

——對峙的這些事情其實阿娘也對她們說過,但她們一直都認為是阿娘在詆毀祖母,即便如今也漸漸意識到不對,可卻依舊更加信任祖母一些。

但是這些話從大哥哥的嘴裏出來,她們又開始懷疑祖母。其中固然有她們越來越大,這幾天經曆的事情打擊太重的緣故,但也讓來旁觀的大夫人傷透了心,冷笑道:“你們祖母可曾想到,她教你們事事為先之時,你們會因為鳴岐的話而去懷疑她。”

說到這裏,淚流滿麵。她再想不到,自己多年來的勸導,原來還抵不過班鳴岐的一頓勸說。

那麽溫婉知書達禮的一個人回去哭著在祠堂大罵班老夫人下十八層地獄。

班鳴岐也十分愧疚。他年歲大,本可以早早勸導妹妹們,但卻一直沉溺於詩書之中,即便知曉妹妹們不妥,母親請他勸導之時,他也隻是簡單的叮囑她們不要跟阿娘吵鬧,其他時間卻並不關心。

他一直覺得管教妹妹們是阿娘的事情,他插手反而不好。

一個前院,一個後院,其實相差不過百步之遠,卻足足耽誤了這麽多年,直到冬狩親眼見證妹妹們走錯路後才意識到問題。

再有便是,他此時很是慚愧羞惱,覺得自己枉為人子——於他心裏,這麽多年來,母親和祖母的地位是一般的,他並未認識到祖母不對。

彼時阿娘看他,也應是心寒的。

他想到這裏,便歎氣道:“是啊,我準備教導她們人情世故,後宅之爭。”

班鳴善聽完驚訝,“可是——這些事情,不都是皆由母親教導麽?你插手,便是對母親的不敬吧?”

班鳴岐搖頭,“我之前也是這般想的,可如今想來,真是大錯特錯。”

從書中知曉的道理到底不如親身經曆的感悟多,班鳴善沒有經曆過,想來也不懂,於是他也不多說,隻道:“你快些出門吧,不然來不及了。”

班鳴善歎氣一聲,覺得自己越發搞不懂這個家,有些不快的出門。

班鳴岐也沒有多想,隻繼續教導班三姑娘和四姑娘。

折夕嵐昨日出門去康定長公主府,回來時已然晚了,又一門心思撲在五夫人身上,所以沒有問過大房的事情。五夫人和班明蕊也因康定長公主給出的東西太多而震撼和思慮,沒有說過這件事情,於是等到第二天,折夕嵐才聽聞了班鳴岐親自教導班三和班四的事情。

她當即就肯定了班鳴岐的做法,“就該這般才對。”

若不是她還要跟著五夫人準備上明覺寺祭拜之事,是要好好去誇一誇班鳴岐的。

她剛來京都,不知道京都祭拜需要哪些物件,五夫人便一點一點教導她,聽起來跟雲州大同小異,無非是酒,肉,香燭,火紙等,但京都卻更加講究一些。

比如,雲州的酒和肉無非就是家裏自己喝的吃的,但京都卻有專門的祭拜酒,名為上清酒。這酒傳聞是用從深井裏麵打出來的水釀造而成——更加能近地府。

而後便是肉的不同。雲州肉多為羊肉,於是祭拜的時候也是羊肉多,京都的肉類更多,豬肉雞肉羊肉牛肉多不勝數。

除去這些,還燒開了光的絲絹,開了光的金元寶等,折夕嵐聽完之後,痛恨道:“其實就跟普通的長明燈與琉璃長明燈一般道理,都是忽悠人多花銀子的東西。”

五夫人趕忙道:“別瞎說,萬一呢?”

舉頭三尺有神明,她雖然不信佛,但年歲越大,卻還是忌諱這些。

折夕嵐就道:“倘若有神明,我求了那麽多事情,一件也沒有幫我辦好。”

班明蕊笑起來,“有事求神明,無事說神無用。”

三個人說說笑笑,皆都歡喜起來。期間班五老爺帶著柳氏來過一次,五夫人卻讓春山打發出去了。

她笑著道:“就說我忙著,又是祭拜之事,怕衝撞了柳姨娘肚子裏麵的孩子,就不見她們了。”

又道:“年節將至,府裏忙碌的很,讓柳姨娘不要亂跑,免得天冷路滑,被不小心撞到了,或者跌倒了,傷了肚子裏的孩子。”

春山笑盈盈的應了,出去將話對著五老爺一說,笑道:“老爺,柳姨娘,你們就先回去吧。”

五老爺有些怔怔。五夫人越是這般不見他,越是這般不在意,他反而惶恐心哀。

比起柳姨娘,他肯定是更愛重妻子的。若是不愛,當初也不會為了她鬧得滿城風雨,跟父母離心。但是一樁美滿姻緣走到如今這般地步,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於是哀戚轉身,就見柳姨娘一臉驚恐。她年歲還小,慌張得很,拉著他的袖子道:“老爺,夫人是不是還在生氣。”

五老爺便搖頭,安慰道:“不是不見你我,而是太忙了。眼下時節不對,若是其他時候,她定會見你的。”

這話讓柳姨娘稍稍鬆口氣。

她並不打算跟主母作對,若是可以,讓她跪在地上磕頭都可以。她隻想好好將孩子生下來,然後陪著五老爺走過一生。

她希望五夫人大度一些,寬和一些,五夫人也確實如她所願,這便很好。

她回到屋子裏,五老爺安撫了她一番,便去前頭找南陵侯了。他一走,柳氏身邊伺候的婆子卻道:“姨娘,您千萬別被蒙蔽了,五夫人剛剛的話裏講究的很,她在警告您呢。”

柳氏驚訝,“此話怎麽說?”

婆子之前也是在大戶人家呆過的,後來被買來專門伺候柳氏,深知自己一身榮辱皆係在柳氏身上,便操心的很,道:“她說路滑,便是警告您不要出去亂走,不然即便您摔了,孩子沒了,也沒處說理去——您細細品這話。”

柳姨娘也不是蠢人,立刻捧著肚子呆在一旁,覺得後背生寒,瑟瑟發抖。

婆子見她嚇成這般,趕緊又安慰,柳姨娘才好些。等到下響五老爺琢磨著五夫人該有空了,可以帶著柳氏過去敬茶時,柳氏卻是說什麽也不敢出門了。

她也不敢直言,隻說,“我肚子有些疼。”

如今肚子裏麵的孩子最是寶貝,五老爺便請了大夫來看,大夫是養在南陵侯府的,平日裏多得五夫人照料,瞧見她這脈象是嚇著了,想了想,道:“並無什麽異樣,想來是水土不服,我開一副安胎藥喝了就好。”

五老爺點頭,“那便好。”

院子就這麽???大,他們這裏請了大夫,班明蕊立馬就知曉了。她氣了一晚上!抱著小枕頭擠在折夕嵐的**,前半夜罵天罵地罵五老爺和柳姨娘,後半夜哭哭啼啼說想回到從前打死愚蠢的自己。

折夕嵐先還認真聽,但是聽著聽著便也忍不住罵了。於是前半夜跟著一起罵折鬆年,後半夜也跟著一起哭阿姐和阿娘,兩人清晨起來便喉嚨是嘶啞的,眼睛都是腫起來的。

五夫人瞧了目瞪口呆,趕緊讓人拿了雞蛋來給她們滾著敷,好氣又好笑道:“你們真是年歲小,這又算得上什麽呢,無非是請了個大夫。”

班明蕊氣得很,並不說話,倒是折夕嵐實誠的很,“我並非哭姨母,而是哭阿娘和阿姐。”

五夫人大笑,“那你該哭哭,你爹真不是個東西。”

用了早膳,便要出發去明覺寺。馬車是套好了的,三個人上了馬車都打哈欠,折夕嵐好奇道:“姨母,您昨晚也沒睡好?”

五夫人點頭,“是啊。”

不過她是在想康定長公主的事情——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她完全拒絕不了啊。

班明蕊還在生氣,五夫人就給她塞了個橘子,“吃吧,別總這般易怒,學學嵐嵐,她就很穩重。”

結果可能今日真的如同黃曆寫著的諸事不宜一般,折夕嵐還沒來得及高興應下這穩重二字,就聽外麵的春山道:“夫人,隨家的馬車堵在前麵了。”

折夕嵐的穩重就沒了。

她皮笑肉不笑,撩開馬車簾子,探出頭去,果見隨遊隼正騎著馬站在隨家的馬車旁,肅著臉道:“折姑娘,此去可是明覺寺?”

折夕嵐頷首,並不說話。隨遊隼裝模作樣的時候還是很能看的,他輕輕點頭,“我也陪著妹妹去明覺寺,可一塊同行。”

隨府的馬車簾子就挪開了,隨家六姑娘弱弱的探出頭,道:“折姑娘好。”

她不是隨父的女兒,但是隨家二房唯一的嫡出姑娘,自小生性膽怯,並不常在外走動。

今天一早,她就被二哥哥拎出來去祭拜已故的大伯母和五姐姐。

她也不敢問,阿娘讓她聽二哥哥的話就好。隨六姑娘點頭,她平日裏也習慣了聽話。

二哥哥雖然不常與她說話,但外頭有什麽新鮮的東西,他也常買回來給她和五姐姐。

即便五姐姐去世後,她也經常收到禮物。所以跟著二哥哥去祭拜五姐姐和大伯母,她還是願意的。

隻是沒想到碰上了南陵侯府的馬車。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折家姑娘,發覺她長得極為好看,眉目之間很是精神,像極了寒冬的紅梅。

不過隻看了一眼,折姑娘就縮了回去,由南陵侯府的五夫人出現,跟二哥哥說話。

但也沒說幾句,兩家的馬車重新啟程。隨六姑娘雖然性子膽小,可心裏實在是癢癢的,忍不住掀起一個小小的角落,露出一隻眼睛看向二哥哥。

“阿兄——”

隨遊隼騎著馬低頭,“怎麽了?”

隨六姑娘小聲問,“折姑娘——我聽聞,寧家姨母說您喜歡上了折家的姑娘,她才去提親的?”

其實就是聽她阿娘說的,這事情已經在隨家傳開了。至於後麵隨遊隼怒上寧家門打了寧夫人的事情,卻已經被兩家按下來了,沒有傳到外麵去。

隨二夫人也沒有告訴隨六姑娘。於是她隻是知曉二哥哥喜歡上個姑娘,並且上門提親了,但是姑娘沒有答應。

這讓她驚訝了許久,沒想到今日竟然見到了。

隨遊隼聞言點頭,“是。”

隨六姑娘就忍不住卷大了一點簾子,露出了兩隻眼睛,“阿兄,她長得很好看。”

隨遊隼笑起來,“是,很好看。”

隨六姑娘得了這份回答,興奮的露出一張臉,“你很喜歡她麽?”

隨遊隼笑容更大:“很喜歡。”

“那阿兄,你是不是特意來見她的?”

“是。”

隨六姑娘便從他的笑意裏看見了他無數不多的暢快,心滿意足的放下了簾子。

原來阿兄這般的人,也會如此喜歡一個姑娘啊。

她性子雖然安靜,但卻喜歡在腦海裏麵幻想一些事情,俗稱寫話本的。

她也自己寫過一些話本,都珍藏在箱籠裏,等到出嫁了,也要帶出去的。

此刻,她腦海裏已經幻想好了一本話本子。名字尚且沒有想好,但是卻定好了寫阿兄和折姑娘的事情。

話本自然不能寫他們的真名了。就要想個化名。也不能寫京都世家,免得被人聯想到。那就化用一個如今時興起來的江湖故事吧。

隨六姑娘之前寫的都是京都世家之事,第一回 寫江湖故事,十分不熟練,想了半天,給兩人的化名為:快意恩仇劍和山間一縷風。

【有一日,一個名叫快意恩仇劍的劍客遇見了一個姑娘,那日天下大雨,兩人碰巧在山間躲雨,快意恩仇劍見姑娘背著弓箭,知曉她也是江湖中人,便說出了自己的名號,繼而問她的名號。姑娘卻覺得快意恩仇劍的名號過於隨意,是胡謅的,於是也胡謅了一個名字:山間一縷風。】

這就是兩人第一次相遇了。隨六姑娘想出故事的開端,立馬就想讓兩人談情說愛,腦海裏麵甜得很,心口的小鹿撞撞撞。

而另外一邊,折夕嵐卻嚴陣以待,心如一灘死水,眉頭緊皺。

她一遍又一遍告訴五夫人和班明蕊,“他有些瘋,不正常,今日世子爺不在,咱們小心些。”

然後又道:“離他遠些吧,不行就回去。”

想了想,又道:“咱們現在就回去吧?不去明覺寺了,誰知道他心裏打什麽鬼主意?”

呸,個狗東西,壞得很。

倒是五夫人眯著眼睛想了想,道:“無事,且等著吧。”

“也不能一直躲著,過年還要四處走動呢,躲也躲不了。”

折夕嵐握著拳頭,想了想,又拿出一把匕首,“實在不行,我砍一砍他吧。”

五夫人笑了笑,“好,那你就藏著匕首。”

班明蕊歎氣,“嵐嵐,我以前總想長得好看些,但如今看來,長得太好也不行,你瞧瞧你的桃花債。”

折夕嵐心虛,但還是要狡辯狡辯的,“他也是因為跟宴將軍不對付,所以才找上我。”

班明蕊:“你要是長我阿爹和阿兄那般,你看看他找不找你。”

折夕嵐無話可說。五老爺和班鳴善如今在她心裏麵目可憎,尤為醜陋。

但今日,隨遊隼卻安安靜靜的,一直都沒有過來擾人。到了山上,主持再見她時便道:“折姑娘,你的臉色越發好了。”

折夕嵐謝過他,然後跟著他去祭拜過阿姐和阿娘,再去點了點長明燈,這才去後院歇息。

剛進後院,便見到了隨六姑娘。她靦腆的朝著她笑了笑,而後縮到了屋子裏去。

“隨六姑娘不喜見人,性子怯弱。”

班明蕊小聲道:“反正咱們離她也遠些。”

折夕嵐鄭重的點頭,“好。”

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等了一會兒,便見外頭響起一個小沙彌的聲音,“五夫人,外頭的隨六姑娘說,想請折姑娘出去一敘。”

五夫人巋然不動,“我們立刻就要走了,便不去了。”

折夕嵐也道:“是啊,還是算了吧。”

小沙彌便道:“是,那小僧去跟隨六姑娘說。”

折夕嵐心裏警備,就要走,卻見隨六姑娘紅著一張臉,手足無措站在門口,聲音小小的道:“折姑娘,我,我有個事情想跟你說,就一下下,一下下。”

折夕嵐可以怒斥隨遊隼,卻不能怒斥這般的隨六姑娘。她猶豫了一下,隻道:“那你進來吧,我不出去。”

隨六姑娘就壓著恐慌點了點頭。

為了快意恩仇劍和山間一縷風,她拚上了所有的勇氣。小心翼翼進屋,鼓起勇氣再請五夫人和班明蕊出去,然後將一張紙遞給折夕嵐,“我阿兄說給你,是很重要的事情。”

折夕嵐沒有為難她,狐疑的接過,然後見她認認真真盯著自己,好奇道:“還有事情麽?”

隨六姑娘:“阿兄說,此事至關重要,讓我一定盯著你看完後燒掉。”

折夕嵐啼笑皆非,“你阿兄還怕泄露秘密啊。”

瘋子一個。

她打開紙條,眼睛卻一下子眯了起來。

紙上說,寧夫人昨日還想讓人來劫了她去毀她清譽。結尾說:你要被算計,也是我算計你。最好聰慧些,別被不相幹的人算計了去。

簡簡單單幾句話,讓折夕嵐青筋盡起。她問,“你阿兄呢?”

隨六姑娘老老實實的,“方才阿兄的小廝來說,阿兄本是想親自跟你說紙上所寫之事,但是不巧,英國公府的三少爺和雲王世子爺都來了明覺寺,於是三人就去天德殿祭拜了。”

折夕嵐吃驚,隨後安心。她先在隨六姑娘的目光裏燒了紙條,而後見她目露探索之意,知曉她並不知道紙條裏寫的事情,便笑著道:“隻是一些從前之事。”

隨六姑娘不好意思的哦哦兩聲,然後在腦海裏幻想出???了一章書。

【快意恩仇劍有一個妹妹,妹妹叫……叫六月。他喜歡上山間一縷風之後,便常叫六月妹妹去山上送信,但是六月不知道信中寫了什麽。】

【但她想,應是風花雪月。】

隨六姑娘腦海裏想滿足了,暈暈乎乎出去,等回去的時候,阿兄見了她,問:“她看完信後什麽樣子?”

隨六姑娘懵了,她弱弱的縮回腦袋,“不記得了。”

真不記得了,隻顧著想話本子去了。

很顯然的,阿兄的臉上露出了失落之色。她不忍心,就想了想,猜測道:“但應該高興的。”

隨遊隼就又笑了,“月月,謝謝你。”

隨六姑娘閨名叫遊月,聞言鬆口氣,“不用謝的,我是阿兄的妹妹,幫阿兄做事是應該的。”

從前五姐姐在的時候,她們也常給阿兄做襪子。想到五姐姐,她眼睛裏蓄起淚水,偷偷的去想五姐姐輪回成鬼怪跟書生談情說愛的故事去了。

另外一邊,宴鶴臨正在跟盛長翼說隨遊隼的事情。

“今日他來,我並不驚訝,隻是以為他既然想借你我之手做事,便要說些緣由出來,誰知隻是挑釁你我,你與他相熟,你說,他想做什麽?”

宴鶴臨歎氣,“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咱們就算是對付寧夫人,於他何用?”

盛長翼卻想了想,道:“今日跟他同來的隨家姑娘跟他很好?”

宴鶴臨點頭,“說不上很好,卻也親近。他自小在外的時候,常買些新鮮玩意回去給她們。”

盛長翼微微垂頭,“若是——若是隨敬一直不放權給隨遊隼,隨遊隼如何報仇?”

隨敬便是隨遊隼的父親。

宴鶴臨,“這個咱們不是說過了麽?隻有死拚。”

盛長翼:“若是萬一出事,隨家萬劫不複,隨六姑娘如何?”

宴鶴臨皺眉。

盛長翼就看了一眼宴鶴臨,“宴將軍,隨遊隼很信你。”

宴鶴臨失笑:“難道他想托付隨家婦孺與我麽?他時至今日,也一點好態度都沒有。”

盛長翼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道:“他今日來,應當是為了讓咱們繼續對寧夫人動手。但也不像是讓我們直接殺掉寧夫人的模樣,反而是希望我們做出些狠厲的姿態來嚇唬人。”

唬誰?

寧夫人,還是別人?

盛長翼心裏有根線慢慢清晰,正要繼續分析,卻見宴鶴臨突然快走幾步,好像怕他追上一般,他便心裏有數,也跟著過去,果然見折夕嵐一行人到了他們這邊。

隨遊隼已然下山,他又來了,小丫頭機靈的很,便不急著下山了,此時才過來。他們這條路是下山的必經之地,守在這裏,便能見她一麵。

他過去時,折夕嵐已經跟宴鶴臨到一邊說話去了。盛長翼便先去拜見了五夫人,而後小聲的對五夫人和班明蕊說了寧夫人之心,請她們務必小小心,能不出去走動就不出去。

五夫人嚇了一跳,盛長翼便道:“無事,一切有我,有事就跟我說。”

五夫人對他好感倍增。

隨遊隼才慢悠悠過去。

這時,宴鶴臨已經先說了英國公老夫人並不準備放棄,恐會再次登門提親等事,然後又說寧夫人的打算。

折夕嵐就道:“我知曉此事,隨遊隼送了信來。”

宴鶴臨:“……”

他本是為了跟她多說幾句話,聞言一時間不知道繼續說什麽,隻能罵隨遊隼這回倒是奸詐,竟然早先一步說了。

而後便見盛長翼到了這邊。這小子並不說寧夫人之事,隻道:“二十四是你生辰,我是男子,不好去府上小聚,隻能讓金蛋送禮過去了。”

折夕嵐眼睛亮亮的,“好啊。”

是老虎啊!

養大了多威風!

宴鶴臨也要說兩句自己要送的生辰禮,但此時五夫人眼見不遠處來了一行香客,便喊了折夕嵐回來。

折夕嵐連忙告辭,跟著五夫人走了。

兩個男人就被落在身後,沒分得一個眼神。於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互相不置一詞,冷眼相對一眼,轉頭各自走了。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昂。

啵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