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常青目光移向剛進門的清淺,似審視犯人般注視著清淺,薑還得是老的辣,清淺哪裏抵得住這樣的審視,才進來心就提起來了,如果真是一家人,那這絕對是血脈上的壓製。
“清淺,坐!”阮星奇打斷了這份血脈上的壓製,招呼著清淺坐下了,他則坐在了清淺身旁。
於阮星奇而言,清淺不過是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就算是鍾楚知派來的,單憑她也鬧不出什麽岔子來,就不明白鍾常青何必這般防著她,又是試探又是綁架的,這不是浪費精力浪費時間嗎?
“清淺,你何時跟的鍾楚知?”清淺這邊才剛坐下,鍾常青就對清淺發問了。
清淺就知道鍾常青這老狐狸叫她來定沒好事,本是疲憊想休息的,這下好了,還得和鍾常青周旋,思索了片刻如實回道:“十年前。”
鍾常青輕聲重複了一句:“十年……”後陷入了沉思。
清淺靜待著鍾常青發問,阮星奇倒是先說話了:“清淺妹妹而今幾歲了?”
清淺脫口而出:“十七。”
“七歲就在鍾楚知旁邊了啊!”阮星奇一臉驚訝。
鍾常青注視著清淺,七歲就在鍾楚知旁邊,整整十年,她又能簡單到哪裏?思想恐怕早已被鍾楚知同化了。
一個年少便殺人不眨眼的人,能教出怎樣的人來?鍾常青是一點也不看好清淺。
“萱徴也是十年前跟的鍾楚知。”鍾常青在注視清淺許久之後,隻拋出了這麽一句話,語氣極淡。
萱萱?十年前?跟的鍾楚知?
什麽情況?
阮星奇驚訝地看著鍾常青:“萱萱……萱萱,怎麽怎麽會?”
清淺也同樣驚訝了,萱徴怎麽也是鍾楚知的人?此刻回想先前進阮家時,萱徴似乎是有意幫了她忙?後麵對她的留意也頗多?還以為一切都是巧合來著……
鍾常青對著阮星奇點了點頭,之所以一直沒告訴阮星奇是因為萱徴來夜城的這些年也沒做過什麽,他隻是暗中觀察著,也保護著,保護萱徴,也保護阮星奇。
阮星奇如雷轟頂,自己的萱萱怎麽成鍾楚知的人了?
鍾常青輕歎一口氣,壓了他三年的秘密,這一次終於要說出來了,他回頭看了看躺在**的萱徴,輕聲道:“十年前,萱徴與她的姐姐杜韶商在洪災中走散,二人都得鍾楚知收養,可鍾楚知卻從未讓兩姐妹相見,她們可能隻是一牆之隔,卻生生隔了數年,直至今日,萱徴才看到她姐姐的屍骨。”鍾常青語氣漸漸變重,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清淺,好似故意說給清淺聽。
清淺一直垂著眼眸,沒有與鍾常青正麵對視,她清楚鍾常青有意在刺激她,可這些事突然說給她聽,又要讓她有何種反應呢?暫不論真假,她又與她們有什麽關係?
“怎麽會?”阮星奇不解,同在一個屋簷下,怎會十年不相見?
鍾常青卻看向清淺:“清淺你在來夜城之前知道萱徴嗎?”
清淺搖搖頭:“不知。”清淺確實不認識萱徴,在南梁鍾家,她認識的人也不多,除了些伺候的下人,便隻有鍾楚知和季隱塵了。
鍾常青看向阮星奇:“清淺和萱徴也不認識,她們在一個屋簷下沒有十年也有七年啊!”
阮星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鍾楚知是把她們獨立關起來培養了!”
鍾常青點點頭,清淺卻當即否道:“兄長從未關押過我,這些年都是隨著我,來夜城也隻是因為他想讓我多見見世麵,不知你們是哪裏聽來的這些說法。”
清淺對鍾楚知了解不多,她也不是有意偏袒鍾楚知,所說這些也都是事實,這些年鍾楚知與她相處的也不多,她隻知道她是季隱塵帶到鍾楚知身邊的,是季隱塵領著她長大的,鍾楚知沒將她趕出鍾府,她來夜城幫鍾楚知一些忙,也不過是還恩罷了,她真正在意的,隻有季隱塵。
鍾常青沒想到清淺會與他正麵硬剛,這麽多年了,敢在他旁邊明確為鍾楚知說話的人,也隻有清淺,連他那二哥都忌憚幾分,這清淺倒是無所顧忌啊。
“三年前,我與韶商一同搜集十五年前的亂石殺人案,就在案子要水落石出時,韶商被鍾楚知派人……”王軼走進房間,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清淺,說到後麵,他已無力再說下去。
清淺記得王軼,早上還以為他也是鍾楚知的人來著。
阮星奇追問道:“後來呢?”
“十五年前亂石殺人案的凶手正是鍾楚知,韶商本是鍾楚知派來打亂我查案的,她得知真相之後,選擇了不再與鍾楚知為伍,鍾楚知容不得背叛他的人,所以派人欺辱了韶商,要讓她生不如死,韶商本還有自保的退路,可他用韶商的親妹妹作為威脅……”此刻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晚,王軼心依舊在刺痛著,那一晚的韶商該有多絕望、多無助!
萱徴眼角滑出了眼淚,黑暗裏她的姐姐領著她往前奔跑,可奔湧而來的洪水將她們拍散了,她在絕望中呼喊著“姐姐”……
翻過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還是不見她的姐姐,眼淚、雨水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淌著,衝刷著臉上的汙垢。
仰頭痛哭的她眼前出現了一柄油紙傘,撐傘的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對她說:“跟我走,我幫你找你要找的人。”她以為這是她的救贖,她以為眼前人能幫她找到她要找的人。
等啊,盼啊,盼來了他帶著姐姐當年的衣服說:“你的姐姐在當年的洪水中去世了。”
從此,她的世界沒有了引她前進的光芒,沒有了她的盼望。
畫麵一轉,冰冷的河水裏,她再一次見到了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身著紅衣,水裏的她衣袂飄飄,那一抹紅,紅得耀眼,她使勁地遊啊遊,可怎麽也碰不到姐姐,距離越來越近了,姐姐白皙光滑的臉頰卻漸漸變得褶皺,一塊塊皮脫落了下來,隻留下滲人的白骨,河水裏暈染出了血紅色,再看姐姐那襲紅衣,已然褪了色……
原來姐姐穿的是白衣,是遠山間那抹雲間月一樣溫柔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