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因為現在我除了相信他,沒有別的方法。
在回去的路途裏,他向我解釋了暗衛的來曆。
他說,這是他被罰戍守邊關時,燕承鈺為了保護他,精心為他培養的一對死士。
他說,死士一生都不會背叛主人,也不能沒有主人。
因為他們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樹立了太多的仇家,如果沒有主人的庇護,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他說得情真意切,他的眼中清澈無比。
他好像沒有說謊,可我的心中,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七日後,我們終於來到了京城。
可我們卻並沒有回到王府,而是住在一處偏僻的小院裏。
小院正中央,是一樹錯落有致的古鬆,兩側是怒放的紫薇花,再往裏些,是染上黃葉的垂絲海棠。
他握著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正廳。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就像他這個人。有他在,我總是很安心。
紅木桌上,一壺熱茶,散發著清新悠甜的茉莉香。
他為我倒了一杯,笑道:“記得你最愛這茉莉香茶,如今舟車勞頓,這茶剛好解乏。”
我端過茶杯,放在鼻尖,輕嗅香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我還以為你本本分分,沒想到你也狡兔三窟呀。”
他微微一笑,啜了口茶水:“我雖然不會主動去害別人,卻不能當了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我們還未回京,瑞王爺遇害,王妃失蹤的消息,便傳到了京城之外。”
“你猜,這是誰的手筆?”
我不由得想到趙厚的話,猜測道:“是太子?”
他垂眸一笑,卻並沒有正麵回答。
“身為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既然人證物證,都葬在那座懸崖之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決斷。他們故意大張旗鼓,反而像是欲蓋彌彰。”
我放下茶盞,單手托腮:“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操控這一切?”
“可能夠和太子結盟的人,在朝堂中的地位必然不低。而得知你我死訊,說明他是太子心腹。”
“抱著太子這棵大樹,他日若太子登基,他便是肱股之臣。”
我推論至此,再無思緒,燕承瑞勾了勾唇。
“聽說過‘會咬人的狗不叫’這句話嗎?”
“也許那個人,找到自己新的主子。或者,他在顛覆朝堂,意圖成為黎國的主人。”
我靈光一閃,腦海中的推測,讓我不寒而栗。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和太子,都被那個人戲耍了。”
“也許,從你接受查案這一刻起,這就是我們和太子之間的雙死局?”
燕承瑞身體一僵,緩緩道。
“也就是說,那人想讓我拉太子下水,再殺死你我,之後再嫁禍給太子,讓我們互相殘殺,他坐收漁翁之利?”
身為皇子,不爭不搶,保全自身,已是難得。
但他的心思和謀略,卻遠超過我對他的認知。
如果他想奪位,以他的聰慧,再配上他這張人畜無害的臉,再加上我那身為兵部尚書的便宜爹。
這便是一張所向披靡的王牌。
我抬頭看向他,隻覺得敬佩又擔憂,更多的是說不出,道不明的不安。
“盈盈怎麽了?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他關心地搭上我的手,我卻突然覺得身體一冷,不由地顫抖一下。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在意,隨後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那以你的認知,你覺得那個人可能是誰?”
他看向黃昏下,逐漸清晰的月輪,轉頭意味深長地看向我。
明月……
也就是說,是宋明月的父親宋衍。
我心下了然,抬眸看向他:“那你有什麽計策嗎?”
他眸光含笑:“你既然這麽問我,想來你會有更好的辦法。”
我噗嗤一笑,眸光閃閃。
果然,在這個世界中,最懂我的人,隻有眼前的燕承瑞。
三日後,燕承瑞令暗衛抬了兩具,腐爛到看不清容貌的屍體,送到了瑞王府門口。
圍觀的人熙熙攘攘,芝蘭趴在那具女屍上嚎啕大哭,最後被紅著眼的春和拉走,景明也令家丁抬進屍體,遣散了人群。
第二天,瑞王府上下,一片素白,哀樂連綿。
可除了燕承鈺,趴在棺槨上哭得傷心欲絕,再沒有任何人來府裏哀悼。
我和燕承瑞坐在庭院裏,聽著暗衛統領蘇白毫無感情的回稟,心中隻覺得一陣悲涼。
平日裏,燕承瑞對他遇見的每個人,都溫和以待,如果有需要幫忙的,也會不遺餘力地去幫助他們。
可到最後,他的朋友們沒有來看他,他心心念念的母妃沒有來看他,就連他那九五之尊的父皇。
也隻是令禮部草擬了一篇悼文,隨後便和妃嬪共度良宵。
原來在他的眼裏,燕承瑞隻是個製衡朝堂,護他黎國千秋萬代的棋子。
原來即便是血脈相連,卻也抵不過君臣之別。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想到對著我屍體哭泣的芝蘭,愧疚難當。
她一定認為,如果她當初沒有聽我的話,去送別燕承瑞,我就不會偷偷溜走,也不會死掉。
可這一瞬間,我又想到了遠在現代的媽媽,頓時心如刀割,疼得骨肉分離。
媽媽,媽媽……
現在的你還好嗎?
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我,還活著嗎?
對不起媽媽,我想回去。
可是我,好像回不去了……
我苦笑著垂下眼眸,一顆晶瑩的淚水,從我的眼眶裏滑落。
“盈盈,你怎麽哭了?”
燕承瑞慌張地坐到我的身側,為我擦淚。
我抬起頭,忍下心底的酸澀,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麽,我隻是覺得對你太不公平了。”
燕承瑞如釋重負,桃花眼裏再次染上溫柔。
“世道如此,不過是人走茶涼罷了。”
“幸好我身邊有你,有你就足夠了。”
我嗔笑著打開他的手:“油嘴滑舌。不過這一次,他們可不能傳你克死我了。”
“畢竟這一次,咱倆是一起殉情的。”
他扶額無奈一笑,看向我的目光,卻滿是寵溺。
“所以下一步,咱們該怎麽做?”
我看向**那件素白的紗衣,笑道。
“既然我們已經死了,當然要去做一些死人該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