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散盡，芙蓉搖曳。
六月初六，是欽天監和禮部選定，新皇登基的好日子。
這一天，燕承瑞身著明黃龍袍，頭戴冠冕。
我一身大紅鳳袍，頭戴金鳳點翠冠，與他攜手並立，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許是從未見過這樣盛大的場麵，燕承瑞的指尖有些發抖。
我看著強裝鎮定的麵龐，忽然想起燕承舉的劇透，隻覺得有些好笑。
他這樣一個連接受跪拜，都誠惶誠恐的人，怎麽會突然移情別戀，而背棄我呢？
正想著，禮儀既成。
燕承瑞坐在龍椅上，我坐在他右手邊的位置。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我也專心地聽著禮部的宣讀。
可聽著聽著，我隻覺得寒冷徹骨，如墜冰窟。
怎麽會這樣！
燕承瑞竟然要封宋明月為貴妃！
這一刻，我的身體的力量，仿佛被瞬間抽走。
我強打起精神，拚命想要露出個得體的笑容，希望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聽。
我抬頭看他，可他的冕旒，遮住了他的麵龐，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接下來，禮部又宣布，納嶽家嫡女嶽瓏琪為妃。
刑部尚書宋衍，還有我那便宜爹，紛紛喜上眉梢，跪謝謝恩。
並趁機進言，要燕承瑞殺了燕承鈺，以展皇上孝道，以慰先皇和淑妃的在天之靈……
荒謬！
真的是荒謬！
我氣得渾身發抖，下意識就要站起來理論。
可春和卻一把按住了我，並示意芝蘭一同協助。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春和，春和垂下眼眸，一臉平靜。
芝蘭眼眶通紅，看著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身為一國之武，我絕對不能如此失態。
更不能為了一個已經“板上釘釘”的“叛臣賊子”，做出任何忤逆新皇的言行。
這一刻，我終於切實地感受到了，封建社會的殘忍。
我絕望又氣憤，懷揣著最後一點希望，再次看向燕承瑞。
可由始至終，他都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連一點眼神，都不曾施舍於我。
直到典禮結束，我已經渾身被冷汗浸濕，身體發抖，癱軟無力，用轎子抬回了未央宮。
我呆坐在牆角，眼神空洞，心如死灰。
芝蘭急得跪在我的麵前，求我喝一口水，吃一口飯，不要這樣一動不動，連話也不說一句。
可我也想動，也想說話，甚至想質問燕承瑞，為什麽要這麽做。
可這一下午的時間，我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也看開了。
他是皇上啊。
他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整個黎國，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算什麽？
一個被算計著替嫁的庶女。
一個時不時發瘋惹禍的瘋女人。
一個開心就玩一玩，不開心就扔掉，且不知天高地厚的玩具……
我眼眶生疼，已經流不出眼淚。
我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我李沁如，真的是天底下最會自欺欺人的人。
是天底下最最可笑的笑話！
我非要預料中的結果，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我才會真正相信，這就是事實。
我就這樣坐在牆角，靜靜地坐了一夜。我無視奴才宮女的敲門和哀求聲。
隻想把自己封閉起來，就像我剛來這個世界一樣，萬事萬物都不曾入心。
就這樣，我病倒了。
就像一個外強中幹的傀儡那樣，徹底失去靈魂。
待到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
燕承瑞守在我的床邊，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閉眼假寐，麵容憔悴。
若是從前，我會心疼他，會自責不夠懂事。
可是這一次，我隻是靜靜地看了他許久，默默地把手抽了回來。
“盈盈！”
在我的手，即將抽回的那一秒，燕承瑞猛然驚醒，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腕。
力氣大到幾乎要把我的手腕捏碎。
他既然不肯放開，我也沒心思掙脫。
我慢慢靠著床邊，坐了起來，眼眸平靜地看著燕承瑞。
他的眼眸中有愧疚，有希冀，有不忍，有心疼……
但……
好像與我沒什麽關係。
“盈盈，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
“你別不理我盈盈，隻要你同我說一句話，哪怕是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我都絕不會有一句怨言……”
他淚落如雨，聲音哽咽，我隻覺得無比譏諷。
我不願看他，便閉上了眼睛。
他握著我的手更加用力：“盈盈，我知道你恨我。”
“可是當初，父皇傳位於我，母妃卻認為是我搶了十四弟的位置。”
“十四弟一定想要名正言順，娶嶽瓏琪為妻，所以他們要殺了我。”
我為了自保，才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閉目淡笑：“其一，燕承鈺真的會謀反嗎？”
“他如果對你如此狠心，當初在我們算計太子的時候，他就應該把我們供出去，明哲保身。”
“其二，你知道你送的東西，淑妃娘娘不會收，所以初六那天，你假借我的手，再借著燕承鈺的東風，變相讓她收下。”
“而淑妃娘娘與陛下朝夕相處，香囊裏麵有毒的香料，也就神不知鬼不覺。被他們吸食，加速他們死亡。”
“其三……”
我聽到他越發粗重的呼吸聲，我知道他在緊張不安。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隻覺得胸悶異常。
“你明知嶽瓏琪與燕承鈺有情，卻故意拆散他們，甚至娶嶽瓏琪為妃，讓燕承鈺身陷囹圄……”
我睜開眼睛，看著燕承瑞的絕望，眼眸平淡無波。
“因為你從來都在恨燕承鈺，恨他奪走了你的母愛，恨他對你那樣真心實意，讓你覺得屈辱卻又舍不得拒絕。”
“你令欽天監傳播謠言，說嶽瓏琪有‘母儀天下’的命格，所以才為了‘黎國的萬代千秋’，順理成章地娶了嶽瓏琪。”
“而你娶宋明月，並與她有了孩子，是因為需要宋衍，在朝中和財力的支持。”
“從而順利篡位登基，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燕承鈺，推到千夫所指的位子……”
這一刻，燕承瑞的眼中，有一種平靜的絕望。
他的淚落了下來，我歎了口氣，像從前一樣抹去他的眼淚。
“我隻是不明白，你明知我對你無用，為什麽還要舍近求遠，得不償失，甚至用自己的命，來博取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