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最終還是沒有答應,叫我姐姐。

或許他認為,隻要這個稱呼說出口,那麽我和他之間,就再無可能。

其實,無論他叫我什麽,我們都不會成為,他想要的那種關係。

因為我不能禍害他,我也不能再給自己留下牽掛。

時光荏苒,我已經在雲深村呆了三個月。

在大自然的熏陶,樸實而熟悉的煙火氣下,我的失眠已經好了很多。

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坐在一個地方放空思緒,一坐就是一整天。

雲生還是不肯放棄追我,甚至直接和芝蘭挑明,要她給他助力。

麵對姐弟倆的“雙重夾擊”,我頗有些甜蜜的負擔。

芝蘭說,雲生這小子又窮又傻,根本配不上我。

可有一點,他長得好看,心眼也是極好的。有她在,他絕對不敢有一點壞心。

隻要我能收了這傻小子,她就鐵了心伺候我一輩子,讓我和從前一樣,十指不沾陽春水。

她還說,這樣一來,我們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是彼此間最親最親的親人。

我淡笑不語,芝蘭就急了,扔掉我手裏的針線,又開始新一輪的絮叨。

我知道芝蘭是真心實意,希望我能接受雲生。

她言行是那樣真切,甚至讓我覺得,我比雲生這個親弟弟,更能讓她上心。

在這個女子貞潔至上的年代,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嫁過人,生了孩子,甚至還殺過人的壞女人。

可芝蘭和雲生,知道我的所有不堪,卻用他們能給出的最大的溫暖,去保護我,照顧我。

如果我不曾見過燕承瑞,如果從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如果我們所處的時代,是我久久未歸的現代。

我一定會心甘情願,加入這個溫暖的家。

可是……

隻可惜,沒有如果。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哭喊聲,還有刀劍的聲音。

我心下一緊,猛地站起來,想起雲生還在院子裏,便下意識地就想往外衝。

可芝蘭卻一把拉住了我,急切地把我往屋裏推:“盈盈你快點跑!一定是宮裏的人追過來了!”

我掙脫了她的手:“我說過,如果有一天燕承瑞找到我,我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走。”

“這三個月的安寧,是我偷來的,我願意用一輩子去償還!”

說完,我衝了出去,見蘇白帶領的暗衛舉著刀劍,把驚慌哭喊的村民壓在腳下。

“夠了燕承瑞!放過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金龍轎輦上,燕承瑞黑衣金龍,墨發如瀑,端坐其中。

他手裏攥著我繡的那個荷包,另一隻手搭在把手上。

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隨著他一下一下地叩擊,發出清潤的聲響。

“無辜?”

他輕笑出聲,周圍的哭聲,也逐漸變得安靜。

“你答應過我,這一輩子都不離開我。”

“可你卻在嶽瓏琪生產那日,偷了我的令牌,離開皇宮。”

他語氣輕快,目光卻變得陰鬱。

“嶽風盈,我找了你整整九十一天零兩個時辰。”

“在沒看到你的每時每刻,我都惶恐不安,食不安寢。我為此荒廢朝政,甚至把燕承鈺這個隱患放出來,代為監國……”

“如今你告訴我,我找你是錯的。我轄製住困住你的賤民,也是錯的……”

“嶽風盈,造成這一切的難道罪魁禍首,不是你嗎?”

我無言以對,目光不自覺地看向,被暗衛壓製的雲生。

他眼神雖有惶恐,可身體沒有損害。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的眼眸中,甚至流露出心疼和憤恨。

能活著,就好。

我無聲地別過視線,看向高高在上的燕承瑞。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一齊承擔。”

“你放了他們,我跟你回去。”

他嗤笑一聲:“放了他們?朕是皇帝,這些賤民拐跑了朕的皇後,朕難道不應該賜他們以死謝罪嗎?”

此話一出,村民們滿目驚恐,麵麵相覷。

不知是誰跪地求饒,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喊聲。

芝蘭跟在我的身後,臉色慘白,直直地跪了下去。

唯獨雲生直直地跪著,眸光冷凝地看著燕承瑞。

我心下一急,立刻就要上前一步,試圖把他護在身後。

可是已經晚了。

燕承瑞令人架住我,一臉玩味地看著雲生。

“你叫什麽名字?”

“傅雲生。”

“你好像並不怕死?”

“沒有人不怕死,但要死得其所。”

雲生毫不畏懼,燕承瑞笑意更深。

“哦?你的意思是,你對朕並不滿意?”

他冷冷地看著燕承瑞,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嘲諷。

“沁如她不愛你,你強行把她困在身邊,折斷她的翅膀。身為帝王,這就是你對心愛之人的愛嗎?”

且不說雲生無視尊卑,對當今天子以“你”相稱。

單單話語間的斥責與挑釁,就足以讓雲生死上八百回。

我看著燕承瑞的笑容越發陰冷,心下更加焦急。我拚命想要掙脫,卻無濟於事。

下一刻,蘇白果然“唰”地拔出佩劍,向雲生的脖頸刺去。

“蘇白別殺他!”

說著,我跪了下來,仰頭看著燕承瑞。

“沁如!”

“閉嘴!”

我怒嗬一聲,製止了雲生接下來的話語:“本宮同自己的夫君談話,還輪不到你一個賤民胡言!”

話音剛落,我看到燕承瑞臉上陰冷,有所緩解,眉眼間也多了些戲謔。

我知道,自己這段令人作嘔的話,成功地取悅到了他。

那麽接下來,隻要和雲生撇清關係,甚至找機會,把芝蘭也一起留在這裏,自己一人回宮,便可以萬事大吉。

我計上心來,正要開口。

燕承瑞卻從轎輦上走下來,冰冷的手把我拉了起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環視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村民,忽然笑出了聲。

“既然都是一場誤會,朕的皇後又承蒙你們多日照顧,那朕便寬恕你們的冒失。”

“隻是這位叫傅雲生的孩子,與朕頗為投緣,不如朕就帶他回京,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各位以為如何?”

燕承瑞名義上的寬恕,實際上是**裸的威脅。

能夠以一個人的生死,挽留整個村的性命。

這是一場最劃算不過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