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上了燕總的車。

畢竟麵對金主爸爸的邀請,也為了自己的前途,沒有哪個牛馬,會選擇拒絕。

車外,大雨傾盆。

雨珠啪嗒啪嗒地打在車窗上,快速地滑落,留下一道道看不清痕跡的水痕。

車裏,溫暖而帶著淡雅的海棠花香,在立秋時節,竟然有了幾分春意。

我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有些拘謹。

畢竟一覺醒來,我已經三十一歲。

而在這之前,我把全部的身心,都撲在學業和掙錢上,從未交過男朋友,更沒有和陌生男人離得這麽近的距離。

我為了緩解心中的緊張,我默默地掐著指尖,把頭看向窗外,放空自己的思維。

紅綠燈路口前,車緩緩停下。

燕總的聲音,在我的左側響起。

“忘夢大大的本名是什麽?為什麽要取‘忘夢’二字,為自己的筆名?”

“是因為想要忘記什麽?還是有別的什麽含義?”

一直沉默的氣氛,被燕總接二連三的發問打破。

我努力回想他的問題,思考片刻,緩緩道:“我的本名叫李沁如,為什麽把筆名取為‘忘夢’。”

“是因為在寫這本書前,我曾經遭遇了一場車禍,凶手鋃鐺入獄,而我則躺在**,成了植物人,昏迷了整整三年。”

“三年之後,我醒了過來,卻丟失了從前所有的記憶。”

“媽媽說,人生不過大夢一場,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想起來。放眼未來,這才是真正的歸途……”

我說完這些,下意識地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依舊目視前方,麵色平淡。可手指卻緊緊地抓住方向盤,攥得指尖發白。

我以為自己哪句話,惹得金主爸爸不快,便立刻收回視線,努力複盤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絞盡腦汁地想說些話找補。

但下一秒,綠燈亮起,他一腳油門,車又穩穩地行駛在,大雨中的道路上。

“說得很好。”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未來才是抓在手中的。”

他說得很輕,卻很堅定。

可他的話,卻讓我有些摸不到頭腦。

我失神地看了他很久,緩緩道:“燕總,我們之前認識嗎?”

他微微勾唇,依舊目視前方:“你希望我們之前認識嗎?”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微微顫動,一股難以言說的疼痛,彌漫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沉默良久,慢慢地轉過頭,看到不遠處的家,笑道。

“我隻是個籍籍無名的普通人,應該不會和燕總這樣的上流人士相識。”

“不過您知道的,寫小說的總會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倒映到現實生活中。”

燕總沒有回答,停下了車,撐開傘,為我打開車門。

“如果說,現在我想認識你,你會同意嗎?”

他的身量高大挺拔,一把黑色的傘撐在我的頭頂,像一座遮風擋雨的山。

他的眸光真摯溫柔,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害怕什麽。

我仰起頭,笑著看著他:“從現實意義上講,您是我的金主爸爸,您說什麽做什麽,我都會無條件附和支持。”

“如果說,以燕承瑞的視角,想再次遇見李沁如呢?”

我側了側頭,不解地笑了笑。

燕承瑞是一本書中的角色,而書中的穿書女主角是嶽風盈,不是我李沁如。

他說的究竟是書,還是燕承瑞,本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呢?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媽媽撐著雨傘向我走來。

看著她瘦弱的身軀,在暴風雨中搖搖欲墜,我的心立刻抽痛起來。

我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就想往媽媽的方向衝,可燕總卻拉住了我胳膊,溫聲道。

“淋雨容易生病,還是我送你過去吧。”

他的手掌向下移動,拉著我的手。我條件反射地想要掙脫,但想到他是我的金主爸爸,不能得罪,就立刻忍了下來。

他的手很溫暖有力,讓我要想離開,又莫名舍不得離開。

不過十步的路程,我隻覺得有一輩子那麽長。

他把我交給媽媽,對媽媽笑道:“阿姨您好,我是忘夢大大新書的主辦方燕承瑞,今天下雨,打不到車,所以就送她過來了。”

媽媽點了點頭,感激不已:“這真是太麻煩您了!家裏正好做了些小菜,燕總快進來嚐一下吧!”

燕承瑞?

原來這真的是他的本名。

我暗自思忖,抬頭看向他,而他的目光也恰巧落在了我的身上。

四目相對之時,我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笑著移開視線,看著媽媽道:“十分感謝您的盛情,但公司裏還有急事,所以就不便久留了。”

說著,他微微鞠躬,就要轉身離開。

但下一秒,他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我,笑道:“剛剛我問忘夢大大的問題,希望您能認真考慮一下。”

“下次見麵的時候,我希望能夠得到您的我答複。”

說完,他再次轉身,進入車裏,揚長而去。

我望著那輛黑色限定保時捷,消失在雨幕中,沉默良久。

再見……

像我們這樣,本就不該見麵的人,真的還會再見嗎?

我和媽媽回到屋裏,熱氣騰騰的飯菜,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咬了一口鮮香軟嫩的排骨,含糊不清道:“媽,過兩天我們出去玩吧。”

媽媽笑著為我夾了塊精瘦的排骨:“好呀沁沁,我們要去哪裏玩呢?”

“去巴黎看埃菲爾鐵塔,去看冰島的極光,去看非洲大裂穀,到離太陽最近的地方看日出……”

我的心逐漸變得鮮活,拉著媽媽的手,憧憬不已。

“我現在有很多很多錢,我想和媽媽在一起,去很多很多我們沒有去的地方,看很多很多我們沒有親眼見過的風景。”

媽媽笑了,可眼裏卻閃著淚花。

“我們沁沁真乖,可媽媽更想沁沁把錢留好,以後也算有了倚仗,別人也不會輕看了你去。”

我笑著歎了口氣,隻覺得心裏無比酸澀。

第二天,我便不由分說,拉著媽媽,帶著我已經預定好的機票,飛往了德國。

這半年裏,我和媽媽飛了半個地球,度過了人生中最輕鬆,最幸福的時光。

在極光映在媽媽臉上的那一刻,她緩緩地閉上眼睛,靠在我的肩膀,再也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