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我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媽媽的身後事。

火化間的工作人員,看著我這樣冷靜,再三確認我的身份,並再三追問是不是謀殺後,才把媽媽推進了焚化爐。

看著熊熊燃燒的火光,我終於卸下所有偽裝的堅強,癱倒在地,放聲痛哭。

從我醒來後,我就發現媽媽的臉色蠟黃,吃很少的東西,還背著我,一直偷偷服用藥物。

那一天,我有意支開她,偷偷拉開她床頭的抽屜,發現她服用的,是治療胃癌的藥物。

我如遭雷擊,立刻翻找其他抽屜,在裏麵發現了治療記錄,診斷書以及一些X光片。

我不相信,媽媽已經胃癌晚期。

更不願意相信,她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

明明我才剛醒,明明我們苦盡甘來,明明隻屬於我們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於是,我假借著簽售會的名義四處奔走,去各大醫院,找最權威的專家了解情況。

結果,都和那冰冷的白紙黑字上的答案一樣——媽媽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而在我昏迷的那三年裏,她便已經有了征兆。

她之所以遲遲不肯徹底治愈,原因隻有一個——在那拮據的歲月裏,她為了給我治病,放棄了自己的治療。

把生的希望,完完全全地交給了,我這個原本就不該醒來的植物人身上……

我淚雨如下,工作人員把媽媽的骨灰,裝在盒子裏,放在我的手裏,沉重地說要我節哀。

可子欲養而親不待,我這一生的痛,這一生的悲哀,到死都無法釋懷了……

三天後,我抱著媽媽的骨灰,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而背包裏,是媽媽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三萬塊積蓄。

媽媽說,落葉歸根。

我想讓她回到生她養她的故鄉,了無遺憾地沉睡……

想到和媽媽一起撿垃圾的時光,想到現在,她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裏,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我的心悲痛不已,眼眶裏的淚水,即將再度傾瀉。

我閉上眼睛,眉頭緊蹙,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感情。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側的女生,小聲嘀咕道。

“你看到那個新聞了嗎?聽說L市最大的燕氏集團的燕總,前段時間出了車禍,住進重症監護室,到現在都生死未知……”

“啊?真的假的?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哎你這就不懂了,這燕氏集團全靠燕總一個人撐著,他要是倒了,毀掉的不僅僅是燕氏集團,還有整個L市的經濟發展……”

“那,那現在燕氏誰接管?”

“聽說他燕總還有個同胞弟弟,雖然整日裏遊手好閑,跟在嶽家千金屁股後麵跑,但總歸是一家人,關鍵時刻不行也得上。”

“不過我還聽人說,燕總是為了找一個人,要一個什麽答案,所以才日日奔波,精神疲憊,這才出了車禍。”

“哎,你說他不缺吃不缺喝,又不缺錢的,怎麽會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答案,搭上了自己呢?”

這一刻,我的心宛若千萬把利刃,瞬間插入我的心髒。

我眉頭緊蹙,低下了頭,拚命遏製自己的情緒,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

“哎,這位小姐您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旁邊的女生,輕輕地拍了下我的肩膀,關心道。

我搖了搖頭,深深地吸了口氣,淚水從我緊閉的眼角滑落。

我從前說燕承瑞是個懦夫,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才是那個真正的懦夫。

因為我害怕,觸碰到那段又愛又痛的回憶,所以我選擇假裝失憶。

可我每當午夜夢回時,又會回到了那段有燕承瑞的過往。

所以,我欺騙自己,寫了以自己和燕承瑞為原型的《浮生宴》,告訴自己這都是一場夢。

後來燕承瑞找到了我,在我看向他的第一眼,我就確定,他就是書中,和我相愛相殺了七年的燕承瑞。

隻是我一直不敢承認,也不願意承認,更不能回應,他問我是否可以重新開始的問題。

我緩緩睜開了眼睛,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我的眼眶中落了下來,打在媽媽的骨灰盒上。

書中的那段時光,對於我而言,仿佛是上一世的回憶。

上一世,他囚禁了我,殺死了我身邊,除了他以外,所有愛我的人。

而我也害死了他的所愛,殺死了他的孩子。

在囚禁在未央宮的三年裏,我也利用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在他每日吃食裏下藥。

讓他的身體逐漸被毒藥侵蝕,最後猝然離世……

我們上一世的恩怨,隨著我和燕承瑞的離開,徹底地畫上了句號。

那麽這一輩子呢?

他究竟是書中的燕承瑞,穿越到這個身體上。

還是他本就和我一樣,是一個身不由己的穿書者呢?

我想不明白,也無法強行用理智去思考原委。

因為我發現,從我看到他的那刻起,我的心便開始了跳動。

從我得知,他為了我出車禍,從此生死不明後,我的心是生不如死的苦痛。

這一刻,我瘋了一般,想要奔赴到他的身邊,想看他是否安好。

想要告訴他,那個在我心裏潛藏已久的答案。

在我無盡的痛苦和傷痛中,飛機終於降落。

我用了三天的時間,回到老家,回到那個有著槐花樹的小院,安葬了媽媽。

之後,我再次回到L市,問主辦方燕承瑞的蹤跡。

可主辦方告訴我,他已經在半個月前,轉往了國外治療,具體在哪個國家,哪個地方,他無從得知。

一瞬間,我隻覺得身體被抽空了力氣,不由得癱坐在凳子上。

我緩了好久,眸光終於恢複了清明。

不重要,都不重要。

隻要他還活著,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休整半天,便重新燃起希望,收拾好行李,飛往世界各地。

我在找燕承瑞,也在找回我自己。

一路上,我看到許多,從前不曾在意的美景,遇到很多有趣可愛的人。

在H國裏,我甚至遇到一個和傅雲生一模一樣的人,他也有一個姐姐,也叫傅芝蘭。

傅雲生還有一個好兄弟,叫朱清白,樣子像極了和我一樣穿書的燕承誌。

隻是他們沒有書中的記憶,可性格脾氣,卻是和我記憶中的他們分毫不差。

我想,這就是命運的神奇之處。

兜兜轉轉,滄海桑田,無論何時何地,命裏終將遇到的人,總會再次重逢。

我們一見如故,而我無法忘記上輩子對他們的虧欠。

所以我打算暫時停下腳步,休息一段時間後,再次出發。

這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早起晨跑。

燦爛的晨光映照在我的臉上,模糊了我的視線。

而我看到逆光向我走來的身影後,卻慢慢停下了腳步。

那人向我走來,站在了我的麵前。

熟悉的桃花眼裏,是從未改變的深情與溫柔。

我仰起頭,眸光濕潤。

那顆死寂了五年的心髒,再次在我的胸膛跳動。

他說。

“盈盈,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