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一大早, 葉鷺就被陳晏起喊著前往東南郊區戶外營地。

這裏坐落著滬中最大的真人射擊實景體驗館,就像大年初一看電影一樣,每年正月裏也會有很多時興家庭組團到這裏大殺四方,美名其曰開門紅。

陳晏起定的是大場, 開局三支隊伍, 至少也需要三十六個人。

伯凱愁眉苦臉地拉著何最歎氣, 他們從收到通知的那刻起,幾乎動用一切人力物力資源,結果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湊過來十九個人, 整個一暴力聚友。

這大過年的, 除了他們幾個野慣了的, 很多人都正常串門走親戚, 哪有空隙赴這種突襲約, 要不是看著陳晏起的麵子, 就這幾個人都沒人來。

此時,伯凱抱著滾燙的手機看向門口的休息區,陳晏起和葉鷺正麵對麵坐在按摩椅上,各自抱著手機在玩。

他本想過去找陳晏起商量, 突然被何最一把拽住後領, “你過去幹嘛?”何最挑挑眉, 一臉的小算盤,委婉道:“連我都能看出來他倆不想別人打擾,你該不會比我還瞎吧?”

伯凱再次將視線投過去,葉鷺好像是還沒睡醒,靠在椅背上一個勁兒的點頭, 陳晏起倒是沒什麽表情, 但是自從他坐在那, 附近就沒人再敢過去。

他遠遠看著倆人,不願打擾他倒是沒看出來,但他總覺得這倆人明明什麽互動都沒,甚至都沒看對方一眼,但好像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了。

“幹耗著也不是辦法啊。”伯凱揉揉腦袋,出主意道:“你去把宋枝枝也叫過來,來一個是一個,還有聞鶴,把他也叫上,反正也都見過,算是熟人。”

伯凱從小就拿陳晏起當老大,很少會有反駁或者不滿的地方,但他有個很煩人的點,就是在某些地方總是窮講究。比如,他平時其實很少會主動攢局,但一旦來了興致,就要大玩特玩,而且局裏不能出現陌生人。

要是換了平時,伯凱就仗著臉皮厚“諫言”了,但他前幾天正好也看到了蔣世蝶的那條新聞。

陳晏起在滬中各大學校很有名,很多人都覺得他們這幫人死心塌地地圍著他都是因為他們家的資產背景,但其實陳晏起私下從不提及家事,他們也很少會刻意關注。

在滬中,辰起集團上新聞一點也不稀奇,伯凱也從小就看慣了各種關於陳晏起稀奇古怪的八卦謠傳,但是……

這他媽的老爹還在醫院躺著,親媽竟然離婚證還沒捂熱就跑去嫁人,繼父還在婚禮當天被逮進去了這種八卦實在是太勁爆了,他甚至都不用特意打聽,就能在形形色色的群聊裏了解的透透徹徹。

可以說,陳晏起家這些私事,被圈內人扒得幾乎底褲都不剩。

伯凱不敢想象陳晏起到底有多難受,但如果換做是他,他肯定是覺得丟人至極,不說轉學搬家,至少得藏在家裏一年半載都不敢露麵。

因此,伯凱看著風平浪靜的陳晏起,心裏又是敬佩,又是擔心,這才特意騰出時間來組這個局,幫他湊這些人,希望他能開懷點。

此時,眼看著場子就要開了,伯凱隻好硬著頭皮走近,給打盹的葉鷺使了個眼色,然後朝著陳晏起有些為難地問:“晏哥,要不咱拚個場行嗎?人實在不齊。”

“你看露露都犯困了,要不咱湊合湊合?”伯凱努力給自己陣營拉戰友。

戰友葉鷺驀地睜開眼,聽到伯凱的話微微起身,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要拚場嗎?”

陳晏起這才抬頭,看著對麵忍不住打哈欠的葉鷺道:“等累了?”

累倒是不累,這家服務很好,等位的時候也是吃喝玩樂一樣不缺,隻是……她這幾天都沒睡好,又因為今天起了大早趕車,因此就想趁著空隙補個覺。

葉鷺努力睜開眼睛,反應慢半拍地眨了眨,隻見陳晏起扭頭對伯凱說,“開吧。”

伯凱沒想到這麽順利,偷偷朝著葉鷺比了個“耶”,正好約好的人在群裏陸續都說到了,伯凱忙要拉了把葉鷺要一起過去打招呼。

他手指還沒挨到葉鷺,就被陳晏起抬手打開。

葉鷺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起身看到一群人進來,這才發現來人全都是平時和陳晏起,伯凱他們關係好的麵孔,裏麵還有個長得很文氣的男生——葉鷺記得,之前陳晏起在學校門口接她那次,他也在。

“走。”陳晏起撈起手機,親自帶著葉鷺過去。

伯凱還在招呼人去領裝備,突然聽到陳晏起在拚隊結束之後突然做起了自我介紹,挨個下來,甚至連自己都沒放過。

他覺得有點奇怪,正納悶著,就聽到陳晏起往葉鷺旁邊站了站,朝著自己這邊的熟人咬字清晰地說:“這位是葉鷺,口十葉,路鳥鷺。”

伯凱還震驚於自己竟然一直記錯葉鷺的名字,就感覺旁邊的何最狠狠捅了自己一肘子。

何最狐疑地盯了眼伯凱,“哥們,不是你在追葉鷺嗎?而且……晏哥什麽情況?他以前就算是談女朋友,也沒這麽正式地介紹給哥幾個吧。”

葉鷺,陳晏起。

他們難道……

伯凱莫名心裏有點亂,許久之前就窺到過的一點苗頭突然躥成漫山遍野的火,他正猶疑不定,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葉鷺同學,你好。”

最先說話的是那個文氣的男生。

聽到男生的話,伯凱下意識擋開何最,緊跟著插話道,“鷺鷺,你別被聞鶴長相給騙了,他看著文縐縐,其實是個刺客,賊著呢!待會你一定要小心。”

葉鷺笑著朝對方點點頭,她對聞鶴印象還不錯,很安靜的男生,也從來都沒有起哄嘲笑過她。

她想著,既然是陳晏起和伯凱的朋友,那她也不好太端著,於是又提了提嘴角,正準備主動交談兩句,突然就感覺後頸落下一隻大手,陳晏起像是個精明於圈地盤的大魔王,直接把她拉到了他自己身側的一畝三分地。

“領裝備,我教你怎麽上膛。”

看著陳晏起帶著葉鷺先行一步,伯凱原地怔了怔,莫名想起他向葉鷺表白那晚,陳晏起說的那番話。

宋枝枝和朋友趕到的時候,隻剩下陳晏起和伯凱兩個隊伍還缺人。

看到伯凱那嘚瑟的樣兒,她立刻站到了葉鷺旁邊。

聞鶴帶的隊伍都是熟人,磨刀霍霍地朝著陳晏起說,“晏哥,這可是你自己分的隊伍,到時候輸了可別賴賬。”

“雖然晏哥帶一隊新人不太公平,但誰讓你那麽變態,拿過射擊賽第一的槍法——真幹起來誰是你對手!必須要壓製,不然比賽沒法玩。”伯凱也跟著幫腔,又偷偷跟聞鶴使眼色,兩個人一來一往,一看就沒安好心思。

陳晏起這邊全是拚場的隊伍,以及宋枝枝和葉鷺兩個純新手,但他似乎沒什麽壓力。

但隊伍裏其他人未必輕鬆,有男生主動說,“那還是陳同學做我們隊長吧。”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和家裏人頭一次玩,也不懂戰術布局什麽的,別拖大家後腿。”

葉鷺鵪鶉似的架著槍身,騰出手又扶了扶頭頂的鋼盔帽,她悄悄看向陳晏起的後背,沒想到他就跟有感應一樣,也回頭望了她一眼。

陳晏起目光掠過宋枝枝,定在葉鷺眼底說:“放心,我們會贏的。”

“不如先定個彩頭。”一直沒出聲的聞鶴突然說。

陳晏起看過去,“你想要什麽?”

“紅包就算了哈。”伯凱立刻舉手說,“隊長輸了,就給另兩個洗一個月的襪子。怎麽樣?”

“你要是輸了,你們隊員幫我寫寒假作業。”聞鶴沒有看陳晏起,反而把視線落在葉鷺臉上,他唇角帶笑,“我聽說葉鷺同學的字很好。”

葉鷺:“……”

為什麽感覺全世界都在逼她抄作業。

她下意識求助似的望向陳晏起,陳晏起會心一笑,嗓音不輕不重地說,“你不會贏。”

莫名其妙的火藥味炸開,伯凱左右看看,沒探究到這架是怎麽吵起來的,他立刻湊熱鬧道,“作業有什麽好做的。這樣,聞鶴你要是贏了,我就幫你洗一個月襪子,怎麽樣?”

聞鶴眼底平靜,低頭擦拭手邊裝備,突然笑道:“遊戲而已,奉陪到底。”

比賽分三組對抗,一共有兩種方法可以獲勝。

第一種,A隊長幹掉BC兩隊的隊長;第二,三隊中,任意兩個隊全員覆滅,隊長不能死。

葉鷺把教練培訓的操作和比賽規則記在腦中,隨著開戰聲響起,她老老實實地循著陳晏起的指揮,跟著宋枝枝轉移到後方的掩體後麵。

幹枯寂寥的林子裏,穿著迷彩服的隊員隻能通過袖子上的標誌來判斷隊友,稍不注意就會被偷襲或者誤傷。

葉鷺和宋枝枝從始至終都蹲在一塊,眼看著一道道紅煙在半空飄起,局勢對陳晏起越來越不利。

“聞鶴也太不要臉了,竟然和伯凱聯手圍攻我們。”宋枝枝氣得捶地,氣惱地分析,“伯凱那個腦殘到底怎麽想的啊?聯合聞鶴還不如投降陳晏起!聞鶴也許會贏,但陳晏起肯定不會輸啊?反正都是炮灰,也不知道選個有價值的死法。”

葉鷺屏住呼吸,意識到西側麵有敵軍滲透過來,忙示意宋枝枝往後撤退,自己挪到另一邊故意引對方暴露。果然,她一露頭就被彈雨追擊,然而不過一兩秒,高地上的某位狙擊手就拿下了潛藏的人頭。

“不行,我們得衝過去,再這麽耗晏哥要把我們全隊都給滅了。”

營地的炮火特效模擬得十分逼真,伯凱捂著耳朵跟聞鶴吼完,又抱怨地拍了把手裏的裝備,“什麽破玩意,我都懷疑晏哥拿的和我們都不是一個東西。”

聞鶴往前匍匐,遠遠地給伯凱做了個手勢。

葉鷺正蹲在稻草後麵裝子彈,突然聽到戰火很迅速蔓延過來,不知道誰扔過來幾個雷,轟隆一聲,她耳畔轟鳴,隱約還能聽到砂土瓦礫簌簌落地的聲音。

“36號士兵被擊中,死亡倒計時60秒。”

36號是陳晏起的編碼,他受傷了?葉鷺聽到係統消息,下意識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們要不要衝出去?”隊友裏的男生彎著腰小聲喊道,“隊長受傷了,我們隻有一分鍾的時間了,要麽等死,要麽就賭一把。”

陳晏起的聲音突然從對講機傳了出來,“原地不動。”

葉鷺和男生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服從了這道指令。

對方的攻擊越來越密集,葉鷺按耐著緊張,和宋枝枝挪到前線邊界,靜靜地苟著等待時機,旁邊突然落下來“嗖”一聲攻擊,她抬頭就看到伯凱和聞鶴兩個人一起跑了過來。

“36號士兵被擊中,死亡倒計時30秒。”

“贏了贏了!”伯凱靠在牆體,搖擺手機的槍身,大聲笑著示威。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自己身後突然響起槍聲,隻見剛剛還並肩作戰的聞鶴團隊,突然朝自己這方發起攻擊,他下意識驚恐道:“聞鶴你幹嘛?你都狙完晏哥了,還打我隊員幹嘛?”

“傻子,聞鶴壓根沒想要狙隊長!他是要團滅我們。”宋枝枝蹲在樹後麵,看到伯凱還在發呆,氣喘籲籲地喊。

伯凱大腦迅速運轉,終於反應過來,立刻破了音喊道:“晏哥,快動手!聞鶴這小子玩陰的。”

他扭過頭,突然看到聞鶴正蹲在高地上,手中的槍口正朝著宋枝枝和葉鷺的方向瞄準,他腦袋裏轟地一聲,下意識就朝著宋枝枝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陳晏起也從高處翻落,他從後方掃腿將聞鶴按在地麵,掙紮扭打之下,隨著兩聲槍響,係統播報完畢,空氣裏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聞鶴看到自己的紅煙升起,錯愕地扭過頭,就看到在陳晏起倒計時的最後一秒,葉鷺也抱著武器打中了擋著宋枝枝的伯凱的命門。

[恭喜C隊大獲全勝,共計存活人數二十一人,全體存活率58%,超過100%的比賽戰局,所有玩家均可獲得館內免費一日玩通用券。]

“我草!”伯凱放在宋枝枝身後的手還沒鬆開,忍不住怒喝一聲,他看了眼半蹲在高台上的陳晏起,又望了望身後抱著槍,臉頰跑的紅通通的葉鷺,噎了半天,氣道:“你倆心好髒啊,啥時候串通好的啊。”

葉鷺的虎口被槍震得發麻,她自己也有點沒反應過來。

剛剛,她看到伯凱在宋枝枝身後擺弄武器,眼見就要趁著陳晏起和伯凱扭打進行偷襲,她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幾乎是完全放棄了對周圍的防備,全神貫注瞄準了那一下。

陳晏起教她開槍時手指上的溫度仿佛還在皮膚,葉鷺抱了抱沉甸甸的槍,有點忐忑地仰頭看向陳晏起。

“沒商量。”陳晏起從地上把聞鶴拉起來,眼底莫名多了點生氣,“這叫默契,懂不懂。”

密林上空有無人機噴灑可降解禮花,原地愣了一會的玩家終於反應過來,自己不光見證了戰局扭轉,還額外獲得了射擊館內所有項目的免費名額,統統慶祝起來。

陳晏起就是在這時從石牆翻身落地,他踩著軍靴大步走到葉鷺身邊,伸手拿開葉鷺頭頂的彩帶,然後拿起她磨得發紅出汗的手捏了捏,輕聲說:“下次別做這種危險的事情,萬一有人偷襲你怎麽辦。”

“遊戲而已。”葉鷺小聲說,“被打中也不疼。”

陳晏起抬起眼皮,又斂住神色,語氣一下又嚴肅起來:“聽話。”

“那你呢?剛剛你明明就是故意中彈的。”葉鷺也不客氣,直接戳穿道,“你早就知道伯凱會帶聞鶴過來,看著你們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所以將計就計,讓他們掉以輕心,然後趁機狙殺隊長,對不對?”

所有人都知道陳晏起很強,所以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團滅取勝的方式,在陳晏起一個個地拿人頭的壓製下,他們也被誤導陳晏起也是這樣的選擇。

但其實,陳晏起從一開始想的,就是用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益。

不光要贏,要讓更多的人都活下來。

葉鷺越想心裏仿佛越明白,“你讓我和學姐故意在這邊晃悠,也不光是為了吸引火力,而是為了讓學姐影響伯凱。”她表現的有些生氣,“我們都被你利用了。”

“前麵的都對,我的確是和自己做了一本萬利的交易。但是,最後一句有問題。”陳晏起看到葉鷺手臂一會就要挪個姿勢,很自然地幫葉鷺拆卸下沉重的裝備,單手拎在一邊。

“你從來都不是我的誘餌。”陳晏起正視著前方,“就算我敗局已定,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讓你活著。”

“下一場要開始了,清場了!清場了!還沒出來的人抓緊時間。”教練在出口收繳道具槍,見葉鷺和陳晏起還站著沒動,提高聲音使勁催了催。

出口外麵,正在領取戰前合影的伯凱聞言有些好奇,他趴在宋枝枝的肩膀上,和所有人一同看過去,入目便看到陳晏起捏住葉鷺的手,慢慢地放進了他的兜裏,而葉鷺也亦步亦趨地跟在陳晏起身邊。

他們就像是戰火裏攜手並進的眷侶,在烽火榮耀裏,落落大方地朝他們走來。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假期愉快。

發最後一點點純糖。

之後,就開始高甜裏帶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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