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們要走?
軒轅三光奇怪道:“你們不走……難道是還想賭麽?”
顧長生道:“正是。”
軒轅三光驚訝了一下,隨即大笑一聲,道:“好!我今天就陪你,現在賭什麽?”
“賭你惡賭鬼在我手下能否撐過三招,賭注是你的命。”
不大的聲音,卻讓軒轅三光撐地起身的動作僵住了。
驟然間,陰冷的寒意從他背後升起。
氣機鎖定在他身上,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弓箭下的獵物。
這種感覺他以前有過,那是在杜殺冰冷的眼神下,類似的錯覺,卻隻是相似,遠沒有現在這樣讓人難受。
他緩緩抬頭看向這個女子。
“準備好了麽?”
她淡淡的聲音問出口。
軒轅三光站起身,功力在此刻已提升至頂點。
長劍出鞘。
平平的一劍斬來。
軒轅三光麵色驟變。
這樣的一劍,他有十幾種方法避開,也有十幾種方法格開。
可現在他的眼裏,這卻不是一劍,而是藏著數十種變化的一招,他發現,無論用哪種方法,那劍光都會乍然變化,然後刺中他的要害。
避無可避!
電光火石間,軒轅三光的胸膛突然塌陷了下去,仿佛已貼住了自己的脊背。這一劍本已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的方位,卻沒想到他身子突然變薄了,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這種變化不可思議。
他在賭。
高手出手,每一招都算準了力量方位,恰到好處不浪費一絲力氣,若不是高手,也無法使出這樣的一劍。
所以他賭贏了。
劍尖貼著他胸膛斬下,淩厲的劍風在他身上掃出了一道血痕,但他終究沒有死。
一切在電光火石間發生,落在旁人眼裏,就是一劍斬出,軒轅三光胸前忽然一塌,險而又險避過了這一招,隻有高手才能看出其中凶險的交鋒。
軒轅三光卻並不輕鬆,因為還沒有鬆口氣,第二招已然來臨。
劍鋒一轉,斜挑而來。
他死死盯著那劍尖,這一劍若是挑實了,將會從他右腹到左肩一齊挑開,腎脾肺心髒全部都從肚子裏滾落出來,成為一具空殼。軒轅三光額頭的冷汗已蒸發幹淨,全身功力瘋狂運轉,豁然轉過半個身子,腹部也猛力收縮,整個人已彎曲成半個麻花狀,駭人之極。
一小簇血花濺出,寬闊的肩膀被劍尖挑過,出現一道傷口。
這傷口對他來說不能管,也沒空去管。
兩劍之中,那女子踏前一步,劍鋒斜挑力盡,轉身間左手已一掌蓋下。
軒轅三光苦澀無比,望著那隻纖纖玉手,麻花狀的身軀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常態,他卻已沒有閃避的餘地了。
隻能硬接!
他蒼白的臉驟然出現一抹紅色,那是功力凝聚到頂點之後再次強行催動的跡象。
雙臂交叉高舉,迎向那看似輕飄飄壓來的一掌。
轉瞬間,兩者相撞。
砰!
一聲悶響,夾雜著幾聲清脆的哢吧聲,軒轅三光知道,那是他雙臂的骨骼在呻吟。
他整個人也在這雄渾的力道下單膝跪倒,膝蓋砸在荒祠的石板上,頓時出現幾道龜裂。
氣勁以兩人為中心向四周散開,掀起一圈灰塵。
雙臂軟軟垂落下來。
軒轅三光滿嘴鮮血,抬頭看向這個女人。
“我軒轅三光服了!”
“唔……算你贏了,命還是你的。”
黑蜘蛛已呆立當場。
顧長生望了眼他軟軟垂落的雙臂,轉向黑蜘蛛。
“慕容家滿世界找你,你跟著這爛賭鬼幹什麽?”
黑蜘蛛回過神,喃喃道:“慕容世家找我做什麽?”
“因為慕容九妹的事。”
聽聞慕容九妹這個詞,黑蜘蛛的臉驟然痛苦,仿佛被針在他心上紮了一下。
“她……她過得還好麽?”
顧長生望著他的模樣歎了口氣,“很不好,知道你走了後,她又舊疾複發,整日裏一句話也不說,就隻會在那兒流淚,話說你小子那一年多對人家都做什麽了?”
黑蜘蛛聞言怔了片刻,忽然將千年神蛛絲一拋,就準備離開。
顧長生用劍鞘擋回去,道:“去哪啊?”
黑蜘蛛沉聲道:“我要去慕容家!”
顧長生道:“拿著這玩意跑得快,記得請我們喝喜酒。”
黑蜘蛛將要掠出荒祠,忽的又停住腳步,麵帶難色地看向軒轅三光。
“帶他一起吧。”
顧長生拂了拂角落的木頭,和江玉燕坐在上麵休息。
黑蜘蛛攙扶著軒轅三光一瘸一拐離開。
顧長生靠著身後牆壁,劍平放在膝蓋上,和江玉燕一起翻看達摩神經。
“咦……”
她忽然記起,不知道蘇櫻有沒有死在路仲遠手下,她們二人卻是沒有見到。
應該沒有那麽容易吧……怎麽說也是個醫師,和無牙門下弟子一身邪氣的模樣天差地別。
出了荒祠很遠後。
黑蜘蛛放開軒轅三光,手上扯著蛛絲。
軒轅三光笑道:“黑老弟你快去罷,看把你急的,縱使雙手廢了,我也不至於被仇家殺死。”
黑蜘蛛歎了口氣,抱拳一禮,而後身形飄忽不見。
“格老子呦……賭了那麽多次命,這次差一點點就輸了。”
軒轅三光垂著軟塌塌的雙臂,望一眼前路,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悶頭選個方向瘸著腿行路。
那一掌幾乎將他廢了,不僅渾身多處骨骼受損,內傷也頗為嚴重,最嚴重的還是雙臂。
他幾乎能想象到,兩條小臂骨上蛛網般的裂痕。
第一劍封死退路讓他避無可避,失去閃避的先機,緊接著第二劍讓他無法還手,再接上一掌。
這三招,堪稱恐怖。
再多一招,他都擋不下來。
軒轅三光一瘸一拐行路中,心間滿是驚悚。
行至一片樹林旁,正要休息片刻,他剛坐下,卻被人點了五六處穴道,接著往肩上一抗,直奔樹林裏。
軒轅三光又驚又怒,怎奈雙臂已廢,身上大穴也被人製住,身下這人飛快地疾行,很快到了樹林中央。
被人摔在地上,軒轅三光定睛一瞧,竟是好幾個老熟人。
陰九幽輕飄飄道:“久違了,惡賭鬼!”
李大嘴則在瞧著他的雙臂嘖嘖稱奇,“誰人如此手段?這雙手臂筋骨已折,若是用大油去悶,悶熟之後不用剝骨,骨髓都順著縫隙滲出來了……”說著他還舔了舔嘴角。
“去你媽的李大嘴!”
軒轅三光怒罵道,這四個老熟人,恰是屠嬌嬌、李大嘴、陰九幽,還有杜老大杜殺。
杜殺倒是認真看了一下他的雙臂,問道:“誰打的?”
軒轅三光苦笑道:“一個年輕女子,認賭服輸,沒問她名字。”
李大嘴奇道:“賭了什麽?”
軒轅三光道:“賭她三招後我能活下來。”
幾人聞言都是色變,要殺軒轅三光,他們好幾種方法能做到,但是三招將惡賭鬼打成這般慘樣,杜殺自問做不到。
軒轅三光被解開了穴位,坐起來抽著冷氣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李大嘴麵色一變,抬頭望天道:“我們……久不活動,出來遊逛遊逛。”
軒轅三光罵道:“格老子的你不說實話!”
陰九幽冷冷笑道:“我們本來在躲避燕南天,誰想彎彎繞繞,走了兩個多月,忽然聽說燕南天追來了,嚇得連忙逃竄許久,人家卻是去找繡玉穀麻煩的,剛準備歇息下來,燕南天又來了……人家這次是回江南路過,他們受不了這樣的鬼日子,正準備去關外躲著。”
軒轅三光哈哈大笑道:“一群龜兒,已經被嚇破膽了!”
杜殺的臉色很不好看。
軒轅三光忽然問:“你們往哪個方向?”
陰九幽朝他身後指了指。
軒轅三光抬抬肩膀,道:“莫要往前了,碰到這個煞星,你們估計也討不到好。繞路吧……你們四個怎的搞如此狼狽?”他看這四個人灰頭土臉,實在理解不了多年未見,為何混成了這副模樣。
屠嬌嬌冷冷道:“你又能好到哪去?”
陰九幽道:“可惜了我們那一堆金銀財寶……歐陽丁當這兩個狗東西,也不知道我們入穀前的財寶被他們藏到哪去了。”
軒轅三光道:“那批銀子反正也是你們入穀前偷搶來的,再去偷、去搶不就行了?怎的非要尋回那堆破銅爛鐵。”
李大嘴整整破爛的衣衫,正色道:“這你就不懂了,惡人也要有惡人的身份,現如今我們這種名頭,十大惡人,再去攔路搶劫殺人越貨,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軒轅三光愣愣地望著他,許久後忽地大笑起來:“原來你他娘的連強盜都不敢做了,廢物,可憐蟲,躲在惡人穀二十年真躲成了一隻老烏龜!我看你們不如找根繩子吊死算球!”
他笑彎了腰,眼角甚至笑出淚花,這實在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惡人穀的十大惡人,在惡人穀躲得久了,現在惶惶不可終日,連強盜都不敢去做。
話說回來,若是他們還有膽氣,也不至於在惡人穀一躲二十年,實在是一群可憐蟲。
李大嘴勃然大怒道:“放你娘的屁!”
杜殺也冷冷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