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望著迷蒙的峰頂,長出了口氣,找個攝魂大法還真不容易,關外沒有,又跑到天山來了。
魔教的傳承也不是一直完整的,每一次遭劫,都會伴隨著傳承的更新與遺失。
錯過這次,可能沒有機會再學攝魂大法了,天知道下次來是什麽時候。
魔教十神功到了公子羽時代,有好幾門都遺失了。
霧,淒迷的霧。
冷霧中走出了一道人影,踏著積雪,整個人都似是鐵做的,一步一步走過來。
身影漸漸清晰。
孫小紅轉過頭微微愣了一下。
是阿飛。
一條“鐵片”斜插在腰間,兩片軟木釘在上麵當作劍柄,沒有劍鞘。
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的少年。
飛劍客阿飛。
他走的不快,也不太慢,就像是踩著一種無聲的節奏,身上每一根肌肉都已放鬆。走路在別人來說是勞動,在他卻是種休息。
看見四個人,阿飛也愣了一下,放鬆的肌肉在一瞬間就緊繃起來,右手忽然握起了腰畔的劍柄,他的手凍得很白,但依舊靈活。
“你不認得我們了?”孫小紅挑了挑眉。
阿飛警惕地看著她們,麵對四個人,手握得更緊了。直到瞧見顧長生手裏的飛刀,他的神情才稍微放鬆下來。
“原來是你們。”
上次見到,還是在保定府,一個沒有風雪的下午,顧長生贈了一個小小的木雕。
再次遇見,他卻有點認不出來。
阿飛很不理解,可以看得出他剛剛一瞬間受到的驚嚇——若是不認識也許還好,恰巧他們認識,這就顯得驚悚了。
他依然是警惕的。
“你怎麽在這裏?”顧長生好奇道。
“與人有約。”阿飛道。
孫小紅目光移向他腰畔那柄簡陋的劍——與人有約,那一定是約戰。
對方一定也是個用劍高手。
“飛劍客已闖出名頭了!”
“你們呢?”
阿飛不是個多事的人,好奇心也不似常人那麽多,可看到幾個孫小紅在這裏,這讓人眉頭直跳的一幕,還是讓他忍不住有此一問。
“到處逛逛。”顧長生手裏拿著柄飛刀與半塊木料。
阿飛忍不住看向她的手中。
不知道為什麽,他隱隱猜到顧長生在做什麽。
果然,一個柔軟的女子模樣逐漸顯露,阿飛就那樣看著。
顧長生笑了笑,將木雕拋過去。
阿飛伸手接住在手裏,看向顧長生道:“我一直很疑惑。”
“嗯?”
“為什麽你每次見我,都要送這個人的木雕給我?”
“可你站在這裏不是在等嗎?”顧長生道。
“因為我知道你在做什麽。”阿飛道。
這實在是件奇怪的,讓人費解的事情。
顧長生笑道:“一個小禮物。”
避過了林仙兒的阿飛,已走過了太多地方,那柄劍亦被人熟知。
這少年還真是能跑,走遍了大江南北,如今又與人約戰到了天山附近。
“或許我該說謝謝?”阿飛道。
“既然接下了,說一聲也無妨。”顧長生道。
“我若不接,下一次你是不是會再做一個一樣的?”
“你接下了,我下次也可以做一個不太一樣的給你。”
阿飛不由愣住了。
“千萬別死了,下次再見,給你一個更大點的,手頭上沒木料了。”顧長生攤手道。
她手上是真沒料子了。
這一塊還是之前在路上撿的,紋路很好,顏色深淺分明,差點被孫小紅扔火堆裏燒了,她看見便削下來一塊,無聊時隨便玩玩。
果然派上用場了。
飛劍客與天山派鬥技,其實沒什麽好看的,阿飛的劍沒有“削”,也沒有“截”,就隻有一記直刺,沒有花裏胡哨的變招,從來都是一劍,沒有第二劍。
甚至不能稱之為劍法。
沈浪與白飛飛的後代,天賦實在太強了。
顧長生看向孫小紅,那眼神讓孫小紅忍不住泛起古怪的感覺,“怎麽了師父?”
“沒什麽。”顧長生搖了搖頭,不知道孫小紅與阿飛在劍上誰的天賦更強。
孫小紅望了望阿飛離開的方向,那個人依舊腳步不快,也不太慢地走著,像是鐵打出來的人,拿著那柄可笑的劍,去赴約。
也許會死了,也許會勝。
——生與死的距離,本就在一線之間。
她看見阿飛的劍尖上還有血跡。
天地如洪爐,每個人都在爐中掙紮。
“上山應該是有捷徑的吧?”顧長生轉頭朝南海娘子問。
南海娘子道:“有!”
上山的路從來不止一條。
南海娘子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在聽說她們要來天山時,她以為天山也要變得和關外一樣。
手中刀光揚起時,血花飛濺。
南海娘子終是吐了口氣,辨別方向,帶著她們走了很久,越過外麵的山峰,在小路上借著風雪的遮掩,慢慢上山了。
越往山上走,風愈大。
空山寂寂,天色暗沉。
阿飛依然走在路上,他要赴約的地方還很遠,還遠遠沒有到。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尋到了一處小小的山洞,或許稱為山洞並不合適,它隻是凹進去的一塊,可以避風,卻絕遮不了雨。
也幸好這裏沒有雨。
他就縮在這片小小的地方,這已足夠他休息,起碼比在冰雪裏躲著要合適。
他從身上摸出那個小小的木雕,比轉贈給李尋歡的那個還要小一半——
真是奇怪的贈禮。
很奇怪,第一次見麵,那個女人就送過他一個木雕。
若不是木雕的模樣讓他起疑,也許那次就被林仙兒騙過去了。
金錢幫……
阿飛想著那四個女人,她們顯然也在做什麽事,路上偶爾聽到的傳聞,一定是與她們有關。
從第一次遇見,到現在,好像每次她們做的事都是出人意料的。
但每次結果都不太壞。
夜色深沉,沉如墨。
孫小紅看見了一個姑娘,一個極美的姑娘。
她身上穿的是件質料極好的墨綠百褶裙,漆黑的長發,挽著發髻,原本年輕的臉龐在這刻意打扮下,多了一絲成熟。
仿佛察覺到外麵的視線,她轉過頭,瞧見了外麵那個裹著羊皮襖子的姑娘,瞪著大眼睛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