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孤舟。

舟上有一盞燈,一壺茶,一個寂寞的人。

穿著蓑衣的人手上有一根木頭,一把刀——四尺木棍、七寸小刀。

他正用這把刀,慢慢削著這把木棍。

刀鋒極快,他的手也極穩定。鬢角的白發讓他看起來有點滄桑,他那雙穩定的手卻比年輕人還要穩定的多,沒有一絲顫抖。

木棍漸漸被削出形狀,有劍鍔、有劍鋒、有劍尖。

三尺長的木劍在他手中成形。

他的手輕撫著劍鋒,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不是興奮,不是悲傷,不是感慨,而是一種懷念。

懷念曾經的一段歲月。

河水流動,輕舟在水上飄**。

岸上有人。

在他拿著木劍露出懷念時,岸上已圍攏了幾個人。

“燕十三。”來人道。

燕十三仍舊在看著自己的木劍,撫著劍鋒,他閉起一隻眼睛順著木劍看去,這柄劍無疑是筆直的。

“神劍山莊?”燕十三問。

“是。”

“你們來做什麽?”

“三少爺沒有死。”

“我知道。”

“你不去找他挑戰嗎?”

“嗬嗬。”

燕十三笑了,他從每個角度看著這柄劍,在他身後的船艙裏,已有十幾柄各式各樣的木劍,有的長達四尺七寸,短的不過三尺。

“是謝曉峰的意思,還是神劍山莊的意思?”他問。

對方沒有說話。

燕十三的手從劍尖撫摸到劍鋒,他依舊是那種平淡的,帶著懷念的模樣。

過了很久,他緩緩道:“我用奪命劍法縱橫江湖多年,也找出了它的第十四種變化,可是我一直都不滿意,因為我知道它一定還有另一種變化,還有第十五種變化。”

來人色變道:“你已找到了?”

燕十三道:“我費盡了心血都找不到,謝曉峰也已死了。”

——他意氣風發去往神劍山莊時,神劍山莊裏漆黑的布幔,漆黑的棺木。

於是他沉劍綠水湖。

燕十三黯然道:“謝曉峰一死,天下何人是我對手?我又何必去再找?”

所以他不但沉劍,埋名,同時也再沒碰過劍,因緣際會將十三招劍法傳於鐵開誠後,便做了一個漁翁,了此殘生。

“但是你已知道三少爺並沒有死。”來人道。

燕十三道:“當然。”

來人道:“你不再去找三少爺,是否因為沒有把握擊敗他?”

燕十三道:“他已敗在第十四劍下。”

來人道:“可並不是敗在你的劍下。”

燕十三臉上帶著奇異的表情,他又問道:“你來,是謝曉峰的意思,還是神劍山莊的意思?”

來人並沒有回答。

燕十三慢慢將劍放到了身後船艙裏,又拿起了一根木棍,閉上一隻眼睛從一頭看它直不直,一邊道:“若是謝曉峰的意思,說明他怕了,他怕我找出那一劍。”

來人冷笑。

“讓他來找我。”燕十三道。

他又在削手上的木棍。

木屑紛紛而落。

他憑著一柄劍,縱橫天下,戰無不勝,他依舊是昔日的燕十三,而謝曉峰,已不是當年的謝曉峰。

※※※

一柄巴掌大的木劍出現在手裏。

顧長生也雕刻出來了一柄劍,她用兩根手指捏著劍柄,放在眼前仔仔細細看著。

自那日與燕十三論劍後,她就喜歡雕刻這種小劍了。

“謝曉峰在燕十三找出那一劍前,去殺了他怎麽辦?”江玉燕問。

顧長生道:“不會。”

江玉燕道:“你這麽有把握?”

顧長生捏著小小的劍柄,同樣閉起一隻眼睛從劍鍔處往下看去,“謝曉峰若因為怕燕十三的第十五劍,而出山莊去找燕十三決戰,那麽不需要第十五劍,他也會敗了。”

江玉燕怔了怔。

顧長生道:“劍神可不止是一種稱呼。”

更是一種束縛。

“若是他不去找呢?”薛可人問。

“那說明他依舊是謝曉峰。”

顧長生拿著手裏的小劍,輕飄飄向前刺去,空氣中陡然出現一股殺氣,“等燕十三準備好了,他們將會決出真正的劍神。”

薛可人似懂非懂。

“他究竟有沒有創出來那一式劍法?”薛可人忍不住道。

“你錯了,第十五劍的變化並不是創出來的,它本就在那裏,我們隻是在找它而已。”顧長生道。

顧長生望著木劍的劍鋒有些出神。

——活了的劍,變成毒龍的一劍,已有了它自己的神通變化,劍法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巔峰。燕十三能使出來卻控製不了,所以才自盡了,讓謝曉峰摘了果子。

這次應該能控製了吧?

顧長生思索著,她與江玉燕無疑是能控製的,二十年後的謝曉峰也能控製,這麽看,也許那七年消沉,讓燕十三體力精力都大不如前,全靠劍心在撐著。

如今沒有消沉七年,又有那日論劍,燕十三應當可以使出完整的第十五劍。

顧長生手撐下巴望著窗外白雲。

江玉燕輕輕柔柔地幫她按著肩膀,同時瞥了薛可人一眼。

薛可人福至心靈,一邊數著錢一邊起身出門了,這倆人古古怪怪,還是不要摻和為好。

“慕容秋荻要成婚了吧?”顧長生忽然問。

江玉燕道:“半個月後。”

顧長生把玩著手裏的小劍笑了笑,“沒有武力的慕容秋荻都折磨了謝曉峰那麽久,死了還不放過他,現在慕容秋荻堂堂正正成為神劍山莊女主人,想想都可怕。”

江玉燕的手從她肩膀上滑下,貼近她耳側道:“有多可怕?”

“去去去,壞我道心。”

顧長生驅趕道,她兩根手指夾著木劍,往江玉燕手背上一紮,江玉燕及時縮手,結果紮到了顧長生自己胸口,顧長生咬了咬牙。

找不到第十五劍肯定全是江玉燕害的。

“紮漏氣了。”江玉燕道。

顧長生低著頭不說話。

“怎麽啦?不說話了?”江玉燕瞅著顧長生生氣的樣子覺得有趣,坐到一旁椅子上,彎下身子從下麵抬頭看向低著頭生悶氣的顧長生。

她看見的是一雙閃著碧光的眼眸,還有顧長生嘴角的笑意。

你耍詐!

江玉燕臉上浮現出掙紮,顧長生將手放在她頭上輕輕撫摸著,讓她躺在自己腿上。

“玉燕乖……”

江玉燕慢慢的失去抗拒,躺在她腿上安靜無比。

顧長生低頭埋在她秀發裏輕輕嗅了一下。

“把衣服脫了吧。”

她的聲音帶著種奇異的蠱惑感。

江玉燕慢慢抬起手,拉住顧長生的領子。

顧長生眼裏的笑意變成錯愕,“我說的是你的衣服。”

江玉燕眨了眨眼,用力狠狠一撕,紅衫變成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