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過了最美的時刻，漸漸隱沒在西山。

慕容秋荻坐在高高的座位上，遙望著遠空即將完全消失的光芒。

他們是否已見到對方了？

兩個劍客的碰撞，謝曉峰與燕十三對劍的癡求。

又或許……戰鬥已結束？

也許他們已分出了勝負，有一個人和夕陽一般，黯淡無光了，生命就此終結。

慕容秋荻撫了撫袖子上的壓痕，燕十三她見過，也交流過，謝曉峰她也見過，可是沒有那樣的天賦，即使知道兩人的劍法，最終也隻是那樣，何況握劍的那隻手已經被她自己傷過。

落葉蕭蕭。

謝曉峰出手了。

燕十三也出手了。

他們幾乎是同時出手的，誰也不會給對方機會，幾乎沒有人能看清他們拔劍的動作，他們的劍忽然間就已經擊出，仿佛閃電一般。

劍光流動，攪碎了周邊的落葉，他們看不見，在他們的眼裏，此時一切都已不在，甚至連他們兩個都已不存在。

天地間唯一存在的，隻有對方的劍。

他們進入了忘我的境界，精神超越一切，謝曉峰遇到燕十三時，才能激發所有的本能。

身旁粗壯的樹，被他們的劍鋒輕輕一劃就斷成了兩截。因為他們眼裏根本沒有這棵樹，隻有那柄劍。他們的劍要到哪裏，就到哪裏，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擋他們的劍鋒。

樹木被摧毀，石頭也被切成兩半，劍光流動不息，水流仿佛都停止了，夕陽沒有再墜落，萬事萬物停頓在這一刻，能動的隻有雙方的劍鋒。

除了兩柄劍外，天地間已沒有別的生機。

寂靜的天地間忽然響起了“叮！”的一聲，火星四濺，劍光忽然消失，劍式也忽然停頓，燕十三盯著對方的劍鋒，他的劍仍在手裏，卻已經使出了他的第十四劍，所有變化都已窮盡，謝曉峰的劍尖對著他的劍尖，將他的第十四劍釘死。

謝曉峰見過這一劍，也找到了這一劍的破法，燕十三的劍若是條毒蛇，謝曉峰的劍便釘在這條毒蛇的七寸上，死死的將其釘死。

若是慕容秋荻沒有使用盤外招，當時的他是否已悟出了這種破法？

燕十三的劍已經死了，仿佛失去生命，也失去殺氣，這一戰好似結束了，兩個人卻依舊盯著對方的劍鋒。

就在這時候，本該被釘死的劍，竟開始奇異的震動。

謝曉峰臉上忽然露出恐懼的表情，就在這一瞬間，原本被他釘住的劍，忽然之間活了，對方手裏的那柄劍有了生命，他的劍就死了，已無法再有任何變化。

所有變化與力量，都被對方的劍控製著，那一劍還未刺出，他已敗了，這一劍就是“死”的力量。

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擋對方的劍鋒，除了這柄劍之外，萬事萬物都失去了生機。

謝曉峰眼裏的恐懼在這一瞬間被清澈與平靜替代。

鮮血飄灑。

謝曉峰的劍落在地上。

“這一劍，你已天下無敵。”

燕十三搖頭道：“不，並沒有。”

滿地狼藉，夕陽在這一刻徹底隱沒在天邊，夜幕還未降臨。

燕十三沒有將劍拔出來，而是放開手，謝曉峰跌坐在地上，這一幕如此相似，又是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劍法，由不同的人將劍刺入他胸膛。

謝曉峰還未說話，已聽到有人的腳步聲，他視線裏出現了兩雙女子的腳，慢慢一步步走來。

“精彩。”

他聽見那女人在驚歎，隻是他很難再抬起頭。

燕十三回身看向這兩個女人，平平常常的兩個姐妹，忽然道：“這一劍，能不能擊敗你？”

他擊敗了謝曉峰，本以為這下可以與之一戰，卻發現，他還是沒有多大把握。

雙方的距離約莫是一丈，可這一丈之間，仿佛充斥著無數柄利刃在相互衝擊。

“擊敗？”

顧長生望向兩人交戰的現場，又看了看謝曉峰胸前的劍，能擊敗謝曉峰而不殺，毫無疑問，燕十三花了三年幾乎已完全控製這一劍。

她想了想道：“單單切磋說不準，生死搏殺……怎麽說呢？你知道嗎，我最強的不是劍。”

燕十三道：“哦？”

顧長生道：“也不是控心術。”

燕十三道：“那是什麽？”

顧長生道：“是刀。”

燕十三道：“刀？”

顧長生道：“飛刀。”

燕十三瞳孔驟縮。

自昔年的小李飛刀李尋歡逝去，傳人歸隱後，少有人能將暗器練到那種地步。

暗器就隻是暗器。

她卻說最強的是飛刀？

“劍於你們是生命，你們有劍客的榮耀，但對我們來說隻是利刃，生死搏殺，無論是下毒還是偷襲，我都不在意，你明白嗎？”顧長生說。

燕十三看見她指間出現了一柄飛刀，小巧的飛刀。

這柄刀一出現，燕十三原本飄動的碎發忽然一動不動，他感覺到陣陣涼意，那是對方的氣機鎖定他。

隻要隨意動一動，就有莫大的危險。

“你看，殺人和武學，其實是兩回事，我們在未習武前，就已經習慣了生死搏殺，所以我們不僅所學不同，對待劍，甚至武學的態度也不一樣。”

顧長生手裏的飛刀忽然間消失不見，“你別有那種‘我一定要拿劍當天下第一弄死她們’的想法，這一劍確實超乎想象，沒有任何真氣內力，就那樣一式劍法……”

她忽然發現自己之前想的有點岔了，這一劍，已不需要什麽內力之類的加持，她本想第十五劍若是夠強，配合她們不似人的功力，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威力——現在看，要以內力配合這一劍，反而限製了發揮。

她想著剛剛燕十三的劍，手握上劍柄，手上長劍一聲嗡鳴，不斷顫動。

黑發無風而動。

長劍在顫。

她在拔劍。

最終劍沒有拔出來，顧長生忽然鬆開了劍柄。

“你這劍法從什麽時候傳下來的？”顧長生問。

燕十三搖了搖頭，這十三式劍法，早已無處尋根。

“唉，謝曉峰說得沒錯，你已經天下無敵。這一劍到達了劍法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巔峰。”那女人緩緩道。

燕十三靜靜看著她。

“你看我幹什麽？別逼著我亮血條。”

她的劍還在手裏，一柄古樸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