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咎也曾經年輕過,也有過當詩人的夢想。

那時候在他的心裏,詩人是比王侯將相、渡劫修士還要高貴的職業。

可是隨著身邊的詩人一個個餓死,他終於向現實低頭,屈尊拜入了天元宗門下。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從箱底拿出那本泛黃的詩集,歎息著反複摩挲吟誦。

論地位,他是掌門,弟子們尊敬有加。

可是在詩歌上,他是寂寞的。

現在忽然遇到了一個同道中人,他怎能不欣喜、怎能不興奮?

他當即正容,拱手行禮:“顧掌門,你修為盡失,我原本是不把你放在眼裏的。”

“但你憑這兩句詩,重新贏得了我的尊敬!”

“詩人見詩人,兩眼淚汪汪啊!”

顧長風肅然起敬:“魏掌門……是詩人?”

這年頭,居然還有詩人?

魏無咎喟歎了一聲:“往事不必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慚愧!慚愧!”

“敢問顧掌門,方才所說的不到黃河一句是何典故?在下實在不懂,還望指教。”

顧長風嗬嗬一笑:“這典故有些偏僻,魏掌門沒聽過也很正常。”

“天池、地淵、玄海、黃河,乃是傳說中的四處秘境。就算是渡劫修士,也無法輕易抵達。”

“故而後人用‘到黃河’,來形容不可能完成之事。”

這四處秘境的名字顧長風也沒聽說過,他是現場瞎編的。

魏無咎聽到後,更加敬佩了:“沒想到顧掌門不僅詩作得好,見識也如此淵博,當真令在下傾慕!”

顧長風心中忽然一動:這家夥是個詩人,詩人都很幼稚,非常好忽悠。

如果我能和他打好關係,勸他放棄吞並北鬥宗的想法,那二百七十枚靈石豈不是可以省下來了?

他立刻來了精神,和對方大肆商業互捧起來。

兩人一來二去,聊得不亦樂乎。

大戰在即,自家掌門居然和敵方掌門、相見恨晚?

兩派弟子都感到難以理解,一時間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來。

還是天元宗的一名老頭實在看不下去了,湊到魏無咎身旁,低聲道:“掌門,正事要緊!”

魏無咎立刻醒悟過來,臉上一紅,輕咳了一聲道:“顧掌門,我對你本人和貴派都是很尊重的。”

“但兩家並派,實在是雙贏的事情,犧牲的不過是你一個人的麵子和地位。萬望你能再考慮考慮。”

兩人正聊得投機,魏無咎卻突然來了這麽一句,顧長風的計劃一下子落空了。

感情是浪費了半天口水!

他語氣立刻變得不善了:“兩家並派?好得很啊!新門派的名字就叫北鬥宗,我來當這個掌門,怎麽樣?”

“噗哧!”北鬥宗弟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們本來就對天元宗很敵視,聽到自家掌門這話,趁機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

“我家掌門所說,的確在理!”

“雙贏,這是雙贏!”

“魏掌門,自己的麵子和地位不重要,你再考慮考慮。”

魏無咎臉色沉了下來,怫然道:“顧掌門,我已仁至義盡。你要這樣的話,咱們隻能動手了!”

這是裸的威脅!

然而這威脅的確很有效。

北鬥宗弟子全部沉默了。

天元宗弟子則是全部挺起了胸膛,麵帶挑釁地看了過去。

趙虎攥緊了雙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蕭慕雪望著顧長風,心底生出一絲失望:我還以為你有妙計,沒想到你隻是在逞口舌之快!

這有什麽用?

這隻能更加激起對方的怒火啊!

在一片沉默中,顧長風緩緩吟哦:“烽火幹戈天地老,一人得道萬骨枯!”

“戰事一起,無論誰勝誰敗,又有多少弟子將因此喪命!”

魏無咎再次心頭一震,不由喃喃品味:“一人得道萬骨枯……”

若非有大慈悲心腸,焉能吟出這樣的詩句?

真的要殺了他?

現在這世道,詩人死一個可就少一個啊!

他心裏很矛盾。

顧長風目光移了過來,平靜地道:“魏掌門,你既是詩人,必然也是心懷悲憫。何苦為了你我二人的名利,犧牲掉這麽多人的性命呢?”

“不如這樣!你我雙方各出一人,一場定輸贏!”

“我北鬥宗如果敗了,不但將這北鬥峰讓給你,全派上下也由你處置!”

“掌門!”此言一出,北鬥宗弟子全部大驚失色,驚叫了起來!

魏無咎大喜過望,唯恐對方反悔,當即喝道:“好!鄙派若是敗了,立刻退出北鬥宗,再也不來騷擾。”

嘿嘿!這小子當詩人當傻了,居然敢和我立下這樣的賭約?

等著哭去吧!

顧長風揮手止住弟子們的驚呼,冷笑了一聲:“退出北鬥宗?再也不來騷擾?這賭注也太小了一點!”

“莫非,魏掌門是怕自己會輸?所以不敢下重注?”

“我會輸?”魏無咎被這麽一激,頓時大怒,“我若輸了,全派上下也任你處置!”

“好!”顧長風麵色沉重,“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魏無咎斬釘截鐵地應了一句,開始摩拳擦掌。

“誰來與我交手?”

所謂“蒼鷹搏兔,不留餘力”,身為天元宗最強戰力,他肯定是要親自出手的。

決不能給敵人留下任何機會!

顧長風扭頭向趙虎道:“師弟,你上!”

魏無咎看到他派趙虎出戰,當即放聲大笑。

他早已將北鬥宗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這趙虎不過是煉氣四層修為。

想要戰勝自己?

除非那趙虎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破到煉氣七層以上!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事情要是都能發生,他魏無咎願把整座北鬥峰吞掉!

不蘸調味料,一口氣吞掉!

趙虎聽到顧長風的話,頓時一愣,但還是帶著悲壯的神情拱手道:“遵命!”

掌門師兄和對方立下了賭約,自己身為門派最強戰力,就算不是魏無咎的對手,也是一定要上的。

雖然想不通顧長風為何要這麽做,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按掌門的意思行事。

況且就算是死在魏無咎手中,也是為門派而死,他無怨無悔!

“慢著!”蕭慕雪突然攔在了趙虎麵前,滿臉悲憤地向顧長風叫道:“你這是故意讓二師兄送死!他怎麽可能是魏無羨的對手?”

顧長風搖頭歎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我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又怎麽會讓師弟去白白送死?”

他繼續搖頭歎息:“你啊,那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