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永吉和梁湘蘭這一坐就是三個小時,期間梁銜月一家人還去替了會班,讓他們起來活動一下。水確實一直在漲,已經漲到了房簷下七八厘米的地方。
木櫃被撈起來,空幹了裏麵的水。
現在是下午四點,太陽還沒落山。從早上開始,梁銜月一家就沒吃過飯,房頂的所有人應該都是也是一樣。那時候他們太緊張,雖然背包裏就有食物,但是根本連吃飯都想不起來,也一點都不覺得餓。
現在必須要補充些能量了。等太陽落山,在一片漆黑中等待著水漫過他們的落腳地,這才是最考驗人的時候。
梁銜月打開背包拉鏈從裏麵掏出了一個很大的保溫飯盒來,打開裏麵是還溫熱的白菜豬肉餡餃子。
這幾天因為時刻提防著洪水,每天早上起來甄敏都煮一鍋餃子裝進保溫飯盒裏。晚上發現沒事了一家人再吃掉。
“你們帶吃的了嗎?”甄敏問梁湘蘭。
梁湘蘭忙道:“帶了帶了。”她從旁邊拿起一個很大的鐵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是層層疊疊的桃酥。
就像梁家村有了豆腐坊,陶永吉親戚的村裏也重新開了糕點鋪子,桃酥重油重糖,保質期很長,價格賣的也很貴。要不是過年走親戚,平時也不舍得買上一盒。陶永吉收到這核桃酥以後,也一直沒舍得吃,隻有陶文文嘴饞的時候才給她拿上一塊。
送來的時候是兩斤半,現在估計還有兩斤剩下。洪水來的時候時間緊急,別的東西都不方便拿,就順手拿了這一盒桃酥。
梁湘蘭先給一見桃酥就喊著餓的陶文文拿了一塊,又問梁銜月家和兩個老人:“吃塊桃酥吧?”
他家就這麽點兒吃的,其他人都比他們準備的更充分,當然不會再去搶著點桃酥吃。
問了一圈都被拒絕,梁湘蘭臉上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哎,我們一家今天多虧你們照顧了,這是救命之恩,我們肯定不會忘記的。”
“這不算什麽,”梁銜月接口道,“是我們應該做的,哪能見死不救。”
梁銜月取出一次性餐盤分裝保溫桶裏的餃子,這一次性餐盤不是別的,正是甄敏沒舍得扔的生日蛋糕托盤。
四爺爺和四奶奶一開始還想推拒餃子,這個冬天買不到東西,家裏沒有什麽即食食品,他們兩個早上煮了一鍋粥,連著鍋一起端到了房頂。
“我們有粥喝。”
甄敏低頭看了一眼,那小半鍋粥都冷掉結塊了。“吃涼的生了病更不值當,我們煮的餃子很多,三個人吃不完,放在保溫盒裏一晚上就酸了。”
聽他們這樣說,四奶奶才勉為其難的接過了盤子。
包裏一共兩個大保溫飯盒,裏麵的餃子足夠每個人分到十個,似乎也吃不飽,他們還勻出四個給陶文文吃,小姑娘吃桃酥吃的都快噎著了。
最後那鍋冷粥也沒浪費,倒進熱水攪了攪,所有人都分了一小碗,雖然兌著水的粥味道不怎麽好,但是也沒有變質,這種時候一點食物都不能浪費。
餃子很好吃,可是大多數人都吃的食不知味,隻是機械性的往嘴裏塞填飽肚子。他們剛吃完飯,就有水濺到了房頂邊。
梁銜月當機立斷,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起來。
她扶著四爺爺和四奶奶順著梯子爬到糧倉頂去,又看了一眼陶文文,說:“你也上去。”
她對陶永吉夫妻說:“糧倉頂的麵積不大,而且這糧倉是空的,上麵重量太大會壓垮,我們一家人都是不打算上去的,文文沒有父母陪著自己敢上去嗎?”
陶永吉趕緊說:“可以的,文文很乖!”他趕緊把陶文文拉過來,叮囑他說:“爸爸媽媽就在旁邊,你不要害怕,就在上麵好好待著可以嗎?”
文文點了點頭。陶永吉扶著她爬上了糧倉頂。
陶永吉夫妻坐進了衣櫃裏,衣櫃是濕的,他們也顧不上那麽多,反正陶永吉本來就穿著濕衣服,就在他們想把毯子遞給陶文文的時候,四爺爺阻止了他們:“我們有被子,給孩子蓋上也足夠了,你們自己留著吧,晚上也挺冷的。”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積水也已經漫過了屋頂,梁銜月一家坐在小船裏,感受到水的高度已經足以讓小船浮起來。
他們坐的這條樺皮船很窄,連兩個人並排坐著都做不到。但是長度足夠讓一個人躺下來,兩個人坐著,他們三個人就輪流躺著,另外兩個人坐在船頭和船尾穩定小船。
陶永吉家的境況更糟,木櫃泡在水裏變得濕漉漉的,來的時候是梁湘蘭和陶文文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子在裏麵,提供的浮力尚且能支撐木櫃在水上漂,現在變成了兩個成年人坐在裏麵,木櫃的邊緣堪堪和水麵平齊,輕輕一動就有水濺到木櫃裏。
梁銜月看著兩個人窘迫的把木櫃裏進的水往外舀,給他們出主意:“這裏有個梯子,要不你們有一個人坐到梯子上去,這樣就不會把木櫃壓得沉進水裏了。”
陶永吉想了想覺得這主意不錯。坐在梯子上雖然不舒服,總比外麵不停進水好。這梯子搭在糧倉和一邊屋脊的夾角上,看著挺穩固的。
他上了梯子,梁湘蘭那邊的壓力驟降,木櫃順利的浮起來一大截。陶永吉左看右看,盯上了一邊的瓦房屋頂,還上去坐了會兒。
沒想到瓦房頂上地方雖然大,但是傾斜的角度很大,為了不滑下去,讓他隻能橫跨在最中間的房脊上,特別硌屁股,而且腿隻能岔開,坐著難受怎麽都不舒服。陶永吉隻得又爬了下來,爬上來的時候還發現自己的兩條腿特別痛,四爺爺拿了手電筒給他照亮。
陶永吉把褲腿挽上來一看,兩條腿到處是淤青。白天的時候還沒注意到,現在顏色青紫青紫的,一按就痛的要命。
他又把腰側的衣服掀起來,腰上果然也有這種淤青。
“這是怎麽了?”四奶奶問道:“碰哪了撞出這麽多淤青來。”
陶永吉回想了一下,好像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推著木櫃上的梁湘蘭和文文尋找落腳點的時候,確實感覺到水裏有東西撞在腿上。但是那時候心裏焦急如焚,水又凍的他整個浸在水裏的下半身都沒什麽知覺,才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些可能是順著洪水一起被衝下來的冰疙瘩,在水流的衝擊力下撞在他身上,留下了這些淤青。陶永吉十分後怕,幸好遇到的是冰疙瘩,隻撞出了幾個淤青,不是邊緣特別薄的那種冰,要是那種薄冰順著水衝下來,還不像刀片一樣把他身上劃出一道道大口子。
陶永吉把褲腿放下來,說:“沒什麽大事,就是看著嚇人,過兩天就好了。能把命撿回來就不錯了,這點傷算什麽。”
他的衣服潮乎乎的,晚上起了風,溫度也比白天低很多,梁湘蘭看丈夫一直在發抖,趕緊把毯子遞過去:“你先圍著這個吧。”
梁湘蘭坐的木櫃和梁銜月家的小船挨著,梁銜月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扯過一半,招呼梁湘蘭靠著她坐,可以蓋上點。
這種初春的晚上在外麵過夜哪能靠身上這幾件衣服,更何況梁湘蘭的半個褲腿都是濕的。
她自己確實也冷的不行,小聲說了聲謝謝。
四爺爺躺在糧倉頂上,糧倉上裹了個木板,硬邦邦的,他睡不著,就時不時地打著手電筒看水漲到那裏。白天衝下來的水還是清透的雪水,這會卻有點渾濁發黃。
文文好奇地問道:“洪水都走了,為什麽水還會漲呢?”
她從沒見過洪水是什麽樣的,還以為隻有差點把他們一家人衝走的那波最猛的水流叫做洪水,奇怪為什麽洪水走了,水不但沒退,反而還越來越高了。
四爺爺給她解釋道:“你覺得這些水是哪來的呢?都是我們家院子裏的雪化了產生的嗎?”
文文搖頭:“不是,雪沒有……沒有房頂這麽高。”她認真地想了想,“是山上的水流下來了。”
“對嘍,”四爺爺接著說,“天氣暖和,到處的雪都在化,有些冰雪沒化完,本來在那裏好好的待著,可是從山上衝下了好多水,就把這些也一起衝下來了,洪水一路走一路帶著更多的冰雪和水,就有了差點把小文文衝走的大水。可是山上再沒有雪了嗎?不是的,還有這些水沒衝過的地方,那些地方的雪慢慢的化,慢慢地流下來,我們這裏的水就一點點漲起來了。”
陶文文似懂非懂:“等那些雪都化了,會把我們都淹到水裏嗎?”
四爺爺拍了拍她:“不會的,水會退下去,流到地勢更低的地方。”
“哪裏是更低的地方?”
“嗯……也許是大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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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銜月一家人或坐或躺,別看這隻小船十分輕巧,可是不僅能夠承載三個人,而且船艙裏沒有進來一滴水。
他們有毛毯、有食物,從家裏出發時穿了厚衣服,看起來什麽也不缺,其實也是怎麽也睡不著。黑暗裏沒人說話,隻能聽到微不可聞的潺潺流水聲。誰也不知道水到底會漲到多高,苦等著的滋味就像是知道暗處有一隻毒蛇,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鑽出來咬你一口。
梁康時不停的看著手表,大概半夜11點的時候,水漲得前所未有的高,距離糧倉頂隻有不到半米,好在很快又退了一些,這天的後半夜水麵的高度一直反反複複,一會漲一會退,讓眾人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終於挨到了天亮,眾人對視一眼,看到彼此都是一臉的憔悴,但神情是輕鬆的。因為水已經有幾個小時沒有漲,過了這洪水來臨的第一天,估計也不會再漲起來了。
天亮了他們就開始吃早飯。甄敏從包裏拿出麥片,保溫杯裏的水不再滾燙,好在還保留著一絲溫度。他們吃的泡麥片,陶永吉借了點熱水,他們一家人把桃酥泡著吃了。
今天是個陰天,因為露天睡了一晚上,眾人大多都出現了些不適的症狀。四爺爺有風濕病,腿疼的厲害,四奶奶被風吹得有些頭疼,甄敏總覺得身上冷,陶永吉身上的淤青過了一晚上疼得更厲害。
甄敏這就是梁銜月身後的包說:“那裏麵我裝了點兒藥,拿出來看看有沒有對症的。”
梁銜月打開背包,在裏麵找出了一個小小的家庭急救包,裏麵有治頭疼的藥、治跌打損傷的紅花油和一些感冒藥。
她把藥各自遞給四奶奶和甄敏,又把紅花油交到陶永吉手裏:“你看擦點這個會不會好點。”
陶永吉早就不坐在梯子上了,他的腿疼的厲害,梁湘蘭和他換了位置。陶永吉感激的接過梁銜月的紅花油,倒了一點在腿上揉搓起來,疼得呲牙咧嘴的。
梁銜月不確定這水還要多久才會徹底退去,但她很清楚如果再在房頂上過個幾天夜,這幾個人全都得病倒,房頂能一時避險,但畢竟不是久留之地。
她等了一上午,洪水退到二樓屋簷之下。這意味著他們不必在拘束在小船或者木櫃裏了,總算可以在房頂活動一下。
大家顧不上房頂潮濕,簡單墊了點東西就躺下來,這一晚上實在是蜷得難受,腰疼得很。
梁銜月去解小船上的繩子:“我把船劃出去,看能不能找到村裏其他人,或者看看哪裏比房頂更適合落腳。”
梁康時剛想說話,梁銜月就搶先道:“你照顧我媽和四爺爺四奶奶吧,他們身體都不舒服,我自己可以的。”
梁康時一想也是這麽回事,他倒是不擔心梁銜月的安全,大多數危險在梁銜月麵前都不值一提。
看到梁康時這麽輕易的就同意了女兒一個人劃船出去的要求,梁湘蘭有些困惑,她看了看甄敏,見她也沒露出什麽異樣的表情,心裏更迷糊。
他們這麽放心梁銜月嗎?想了想,梁湘蘭還是說道:“要不我們一起劃船出去?”
她看到船上有兩隻槳,陶永吉身上痛的厲害,不能幫上什麽忙,梁湘蘭想著自己能不能幫上什麽忙,就提出和梁銜月一起去。
“不用了嫂子,”梁銜月笑笑,“水流不急的,而且你以前應該也沒劃過船吧,咱們兩個的槳配合不好的話,船是走不出去的。”
梁湘蘭一聽還真是,她從來沒劃過船,連槳怎麽用的都不知道,跟著一起不但幫不上忙,反倒還添亂。
她猶豫著說:“那你……小心點啊。”
梁銜月劃著小船走遠了。
如果不去回頭看身後的家人,她仿佛在一片大海上漂浮。原本熟悉的景色都不見了,偶爾才能窺到幾個在渾濁泥水裏露出個頭來的灰色瓦片。她劃出很遠,因為沒有地標,擔心找不到回去的路,還用手機把路過的景色都拍了下來。
村子的東北角地勢更高。如果還有人幸存,那一定都聚集在這個方位。梁銜月用手機上的指南針判斷了方向,專心致誌的朝著東北劃去。
不遠處有兩棵大樹,在幾米深的洪水裏依然□□的矗立著。梁銜月回憶了一下,想起來這是村裏年紀最大的兩顆大槐樹,長得有四五層樓高,樹幹一人都抱不住。
“救命啊!救命!”
微弱的聲音被風送來。梁銜月靠近了大槐樹,看見兩棵樹幹上有好幾個人在朝她揮手。
她趕緊劃過去,看清楚有四個人坐在樹杈上,手裏抱緊樹幹,一直在堅持著等待救援。
看到梁銜月過來,幾個快要堅持不住的人十分激動:“有船來了!救救我們!”
梁銜月在船上喊道:“我這小船一次最多能載三個人,你們四個人要分兩趟載,你們商量一下誰快堅持不住了,我先帶他們走。”
樹幹上的四個人並不是一家人,他們中有一對五十歲的夫妻,一個七十出頭的老爺子和一個三四十歲的年輕女人。除了那對夫妻以外,其他幾個人都互相不認識,都是被洪水衝下來的時候幸運的掛在了大槐樹上,然後奮力攀爬到了水淹不到的地方。
在樹上過了一天一夜,幾個人全都精疲力盡,好在大槐樹的樹杈結實,跨坐在上麵抱住樹幹能省力不少。那對夫妻先說:“老爺子先下去吧,我看你臉那麽紅,是不是發燒了?”
那個老爺子已經有點迷糊了,但還是憑借著求生本能死死攀住樹幹。聽到這話他艱難地點點頭:“要沒勁了……”
還有一個人可以立刻獲救,夫妻倆都看向女人,等著她表態。女人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我老公被水衝走了,我得去救他……”她身體晃了晃,好似要栽下去一樣。
那對夫妻中的妻子歎了口氣:“那你先走吧,我們倆還能堅持。”
梁銜月在下麵沒怎麽聽清楚他們說的話,見第一批走的人已經選出來了,她幫忙把人扶到船上,繼續朝著東北方向劃去。
她自己怕記錯了村裏到底哪裏地勢高,還問了船上的老爺子:“梁家村是東北地勢高吧?”
老爺子一邊按著自己酸痛的胳膊一邊說:“是,高不少呢,往那邊去準沒錯。”
女人一直沒說話,一臉悲痛的直勾勾盯著水麵看,冷不丁地開口道:“你的船,能借給我用嗎?我得去救我老公!”
梁銜月想了想,告訴她:“我一會把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還要再回去接樹上的那兩個人。我們家房頂還有六個人,等我把大家都安置好,就把船借給你。”
女人出神地想著什麽,好一會才答了一聲:“哦。”
梁銜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背對著自己,心裏不太舒服。算了,情況特殊,也不至於為了一點小事斤斤計較,她可能隻是太累了。
她劃啊劃,胳膊累得很酸,老爺子雖然發著燒,但還是問了一句要不要他幫著劃,那女人自始至終背對著梁銜月,再沒有說一句話。
“不用了爺爺,你看我們快到了。”她已經看到遠處的山坡了,那山坡上有不少人,或站或坐,身旁放著大塑料盆和木板,很多人各憑本事,想辦法利用家裏現成的東西來到了這片山坡。
“你家竟然有船!”不少人看見梁銜月劃著船過來都圍上來看。
有人把老爺子扶上岸,那女人也踉踉蹌蹌地上了山坡,在人群裏四下尋找起自己認識的人來。
村長看到了梁銜月,趕緊走過來:“怎麽就你一個人?你爸媽還好嗎?”他看到梁銜月劃著船來,可那船上的人卻不是他父母。
“他們在我四爺爺家的房頂上,我這次出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載他們來。這不,在路上見到幾個抱在樹幹上的人,就把他們帶來了。”
她一腳又邁進船裏:“還有兩個人等著我去接。”
“等等,”村長製止了她,“你劃船來挺累的吧,梁虎!梁虎你過來一下!”
他轉頭對梁銜月說:“那幾個人在哪兒?讓梁虎劃船去接吧,你在這等他回來,再去接你爸媽他們,也好歇一歇,這裏麽多人,哪能讓你一個人劃著船來回跑。”
梁銜月確實也有些累,主要是她還想到一會兒要來回接陶永吉一家和自己家人,來回路程也不短,怕自己堅持不下來。
梁虎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他們家離這片山坡很近,發現不對的時候趕緊就過來了,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村長給他講了去接人的事。
“就在村裏兩棵最大的槐樹那。”梁銜月補充道。他正抬腳要上岸,三個人衝了出來,一個人大步邁到船上,另外兩個扶著船頭。
這是在幹什麽?
梁銜月不悅地皺起眉來,看見剛剛從他船上下來的那個女人充滿歉意的對他說:“姑娘,你的船借我一下,我必須去救人。”
她看向衝上船的男人:“二哥,你千萬幫我把王天找回來啊!”
男人伸手去夠船上的槳:“放心吧……啊!”
梁銜月一腳把他踢下了船。
村長和梁虎剛才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讓衝上來的幾個男人擠了出去。現在回過神來,梁虎一人就把那扶著船的兩個男人推得老遠,村長更是氣得吹胡子瞪眼:“我還在這呢!你們就敢搶人家的船了!”
他這一出聲,這幾個人才看清原來剛才擋在麵前這老頭竟然是村長。
被梁銜月踢下水的那人跑了上來,指責梁銜月道:“你踢我幹什麽!”
梁銜月冷冷道:“那你上我的船幹什麽?”
“我要去救人,你不是聽見了嗎?”男人瞪著她。
梁銜月沒搭理他,看向一邊的女人:“我說過等我用完了這條船,就會把它借給你,你聽到了,還答應了我,是不是?”
女人淚水漣漣:“我怕我老公等不到那麽久……”
“你明知道樹上還有兩個人等著我救,是他們好心先把船上的位置讓給你,你就這麽對他們?我辛辛苦苦劃著船把你送回來,你反過來帶人搶我的船,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式嗎?”
女人朝著梁銜月走了兩步,噗通一聲跪下來:“求求你把船借給我吧!我真的很需要船……”
梁銜月扭過身去,先讓梁虎把船劃走去接還在樹上的那對夫妻,又對村長說:“等我把家人們都接過來,這條船就留給村裏,讓人在村裏到處轉轉,看有沒有人還需要救援。”
村長點點頭,他剛才也想問問梁銜月這條船能不能借給村裏,與其被一個人借走大海撈針一樣的找他的親人,不如一直沿路搜尋,隻要看到人就救上來,那樣才能有更多人獲救。
梁虎把船劃走了。
女人看到梁銜月始終對他的哀求不為所動,站起來憤憤地走了。
村長說起自己是怎麽獲救的:“我出去看見上麵的雪化出那麽高的水來,再伸腳去踩一踩,還沒踩實就往地下陷,旁邊的雪還跟著一起動,這可不就是底下的冰活動了,趕緊帶著家裏人往房頂上跑,這才沒被洪水衝走,可是水漲的太快了,在房頂上還沒待上一個小時,水就上來了。我們隻能往外遊。”
村長感歎道:“你教給大家自製的那個背包救生衣,確實好用,不用使勁蹬腿也能漂到水麵上。”
梁銜月有點想象不到村長一把年紀還在冰水裏遊泳,她仔細觀察了一下村長,發現他雖然精神不太足,但明顯還是健康的。
“您沒凍著吧?”
村長知道他誤會了:“我哪還有力氣遊泳,我趴在木板上,我兩個兒子給我推過來的。”
梁銜月掃了一眼在這個山坡上的梁家村人,稀稀拉拉的還不到二百個人。大多還都是本身家就住的離這個山坡很近的人,所以才能借著塑料盆和木板來到山坡。
她低聲說道:“村裏就剩這些人了?我一路劃過來,就在樹上見到四個人,剩下的地方都被淹了。”
村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悲痛:“大水來的時候沒防備,衝走了好些人。後來水又漲起來,離這塊地近的還好,遠的那些遊不過來,唉……”
梁銜月趕緊說:“說不定也有不少像我們家這樣的,都聚在一個沒被淹到房頂上,我也聽收音機裏說了,救援的隊伍早就出發了,估計也快到咱們村了。”
村長緊緊攥著雙手:“村裏也有人出去找人了,他們用木板和大盆自己做了筏子,能救一個是一個,這可都是人命啊!”
————
梁虎很快帶著那對被困在樹上的夫妻到了這處暫時的山坡聚居地。梁銜月坐上小船,準備去接大家過來。
留在四爺爺家的房頂上總不是長久之計,昨天晚上的積水就差點漫過糧倉頂,雖然梁銜月也覺得水不會再漲到那麽高,可是周圍的水一時不退下去,他們也隻能被困在房頂上。不如把大家都接到這片聚居地,地方更寬敞,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
她回去的時候還真差點迷路,最後還是先找到了兩棵大槐樹才確認了回家的方向。
回到房頂上,她一說大家都在那片山坡上。眾人都激動起來,他們真怕自己這塊房頂成了一片孤島,全村都被水衝走了。
得知還有這麽多人幸存,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
“我先送你們一家人去山坡那。”梁銜月對陶永吉一家人說道。
這怎麽好意思,他們家本來就是沾了梁銜月家的光才有了落腳地,現在挪去安全的山坡上,也不該是他們家搶這個先。
陶永吉和梁湘蘭推脫了一次,見梁銜月還是十分堅定的要先送他們走,梁湘蘭也覺得品出一點不尋常的意味。她悄悄捅了下陶永吉,說道:“那我們就再麻煩你們一回了。”
也許人家有什麽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事。做人本就不該刨根問底,何況這一家人還對自己有恩。
他們一家雖然是三個人,但是陶文文年紀小體重輕,小船多搭她一個也沒什麽。
梁康時見女兒出去這麽久,主動站出來:“我送他們去吧,那個山坡我知道。”
梁銜月點點頭:“如果你確定不了方向就先劃去那兩棵大槐樹旁邊,然後向東走。”她塞給梁康時一個小指南針。
在梁銜月堅持要先把陶永吉一家人送走時,屋頂上的其他人都沒提過反對意見。他們已經習慣以梁銜月為主,就算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也覺得一定是有道理的事。
等小船劃遠了,甄敏才問道:“你出去這一趟沒發生什麽事吧?”
梁銜月一邊拉開背包拉鏈一邊笑了笑:“沒事,我先把他們支走,主要就是因為我餓了,想吃頓熱乎的。”
她拿出了一個迷你便攜卡式爐,又掏出一個小鍋來。這兩個東西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一掏出來包就癟下去,裏麵再沒有別的東西。
“不是我不舍得一口吃的,就是這爐子拿出來太紮眼了。”
甄敏一看到梁銜月把這東西拿出來就遞過去一大瓶水。梁銜月把水倒進鍋裏,開始燒水。
“你說我們有船已經夠奇怪的了,身上還隨身帶著個卡式爐,哪像是躲洪水的,倒像是出來野營的。這一家人咱們相處起來覺得人還不錯,可是畢竟也不怎麽認識,不能把所有的底牌都露出來。”
她這話主要是解釋給四爺爺和四奶奶聽的。他們聽梁銜月說完這番話,順利地忘掉了看到卡式爐的震驚,轉而擔心起梁銜月家的這些好東西不被人覬覦。
四爺爺讚同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四奶奶也說:“雖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可也有一句話叫‘親戚盼好,鄰居盼倒’,鄰居和同村也不是完全可信。你們從市裏回來,也有朋友經常來看你們,手裏的好東西多,人心難測,還是小心點。”
梁銜月取了另一個包裏的掛麵出來,和掛麵裝在一起的還有她提前分出來的小料包,就像方便麵調料包一樣調好了味,隻需要倒進去煮就行。
小料包裏除了有鹽和味精以外,還有幹貝、海帶和蠔豉,水開了滾過一會,一碗熱氣騰騰的海鮮麵就做好了。
這鍋子小,煮好的麵給現在屋頂上的四人一狗分了,一人才分到半碗。小黑則是梁銜月在還沒放調料的時候就撈了一口喂給它。
這邊麵還沒進嘴,梁銜月又煮了下一鍋。“咱們都吃飽了再去山坡那,我看那條件也不怎麽好,未必能吃上熱的。現在多吃點兒,至少也要在山坡那裏待上一晚上。”
柔韌的麵條入口,再喝上幾口鮮美的麵湯,在這個潮濕的屋頂,被看起來簡直無邊無際的洪水包圍著,幾個人在經曆了兩天一夜的擔驚受怕和挨餓受凍後終於吃上了第一頓熱食,真是眼淚都要掉下來。
四爺爺和四奶奶吃了兩個半碗就擺手不吃了,老人家的胃不如年輕人,最近的這幾頓都沒吃飽,也不好一次吃的太多。
甄敏吃到第三鍋麵,她伸手把碗遞過來:“再給我盛個小半碗就行。”
剩下的麵都叫梁銜月吃了,她現在胃口大的很,今天劃著船跑來跑去,早就饑腸轆轆了,回來的路上還掏了幾個巧克力棒補充體力。
這鍋吃完,梁銜月又下了最後一鍋麵,這是給還沒回來的梁康時下的。她的時間拿捏的很好,梁康時劃著船靠近屋頂的時候,麵還有幾分鍾就煮熟了。
因為水退下去一些,所以現在的水麵離房頂有一段距離,剛才的距離沒那麽大,梁銜月是撐著房簷爬上來的。現在眼看著水已經退到四爺爺家二樓中間部分,梁康時站在船上,隻有一個頭高出房頂,梁銜月把一邊的梯子放了下去,讓梁康時爬上來。
他還沒上來就聞到了海鮮麵的味道,還以為自己是餓的頭昏眼花出現幻覺了,結果剛坐下就迎麵端來一大碗麵。
他驚喜地拿起筷子:“終於有熱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