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銜月和甄敏在甄麗家吃過了早飯,打算動身回家時,甄麗還張羅著要給他們多帶些東西。梁銜月連忙按住她的手。“大姨,家裏這些東西都有,你留著自己用。”
甄麗還不死心,梁銜月趕緊說點別的轉移她的注意力:“大姨,你家有沒有多餘的蔬菜種子給我一些,現在種子不好買。”
“當然有了!”一聽這話,甄麗立刻轉身去了他們家大棚旁邊的倉庫裏,出來的時候手裏提著好幾包種子。
“這都是以前剩的,這是空心菜,小蔥,尖椒,這個是油麥菜,對了,薇薇,薇薇你來~”大姨招呼著表姐,“你去田老四家,和他要一把草莓苗。”
田薇答應一聲走了。
甄麗說道:“我們屯子原來種草莓的人家可多了,現在種的人家少多了,都奔著種產量高能管飽的菜。而且種草莓的人家也不是大範圍的種,就是自家種一點解解饞,我看見田老四前幾天育草莓苗來著,給你們要一把拿回去。”
草莓可以用種子種,也能用秧苗,用種子培育需要的時間很長,而且不是專業人員很容易培育失敗。所以甄麗才直接讓他們種秧苗。
梁銜月嘴邊露出笑意,這麽說來,他們將來也有草莓吃了!於是她和大姨仔細討教了一番種植草莓的注意事項,雖然自己收集的資料很可能也記載了如何種植草莓,但文字肯定比不上大姨這個經驗豐富的種植老手親自講解。
一說起這個,甄麗更是滔滔不絕,把自己知道的傾囊相授。最後她說:“草莓你可以自己留種,找它的匍匐莖,這種莖細長,沿著地麵生長,能用來分枝繁殖,一般在草莓坐果的時候長出來。匍匐莖上長出來的分枝能取下來做莖苗,不過你要記住,奇數節上長出來的莖不生根,這種不能要,一定要用偶數節長出來的莖。”
甄麗邊說邊比劃著:“一根長長的匍匐莖,上麵每隔一節再長出一條莖來,你數著,一、三、五……這些不管發的多茂盛都不能做苗,必須是二、四、六這些偶數節才行。”
梁銜月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種植技巧,覺得特別神奇,一邊聽一邊點頭。
等甄麗講的差不多了,田薇也拿著一把草莓苗回來了,這把草莓秧苗根部還帶著不少土,用地膜緊緊地包起來,能保持水分。
“那我們就先走了,大姐,過兩天再來看你!”甄敏坐在車上和甄麗告別。
“路上注意安全,家裏有什麽缺的下次來和我說!”甄麗大力地揮著手。
母女兩個在路邊張望著梁銜月開的車遠去,就這一會兒工夫,身上就出了一層薄汗。
田薇勸道:“回去吧媽,別曬壞了。小姨和月月都走遠了。”
甄麗一邊答應著一邊往家走,心情愉悅的說道:“你小姨提了隻雞來,我一會去殺了,咱們中午吃香菇土豆燉雞!”
田薇聽了這話也高興起來:“耶!有雞吃了!”他們兩個現在的生活可以說沒有任何難處,就是也饞一口肉吃。每個月發下來的工資裏什麽物資都有,就是沒新鮮的肉。鮮肉不好運輸,就算有也不至於專門為了他們兩個人開專車送到田家屯,母女倆原來唯一的念想就是將來田家屯的食堂建好以後,說不定能吃到一點肉。
現在有一整隻雞,怎麽能不讓人高興。
“我去燒熱水!”田薇興奮地跑進廚房,也顧不上嫌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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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開車回家,梁銜月有時看到路邊有人躲在牆邊或樹下的陰影裏,冷冷地看著他們的車駛過。有的也會站起來往這邊走上兩步,嘴裏含糊地說著“行行好吧”這類的話。
梁銜月的車速不敢放慢,往往還沒看清這些人的下一個動作就已經開出老遠。甄敏有時對上這些人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們為什麽這麽看我呢?”
梁銜月直視前方:“他們恨我們,越是艱難的處境,越是會滋生仇恨的種子,哪怕我們根本素不相識。”憑什麽同時經曆天災,他們就要衣不蔽體、饑腸轆轆,而梁銜月這樣的人就能開著汽車在他們麵前瀟灑而過。
完全忘記了這兩者沒有任何關聯,而且是自己放棄了太多的機會。
“糧食基地又在招工人了。”梁銜月說著自己在早市聽其他攤主說起的事,“這次要的人也不少,最受歡迎的是有種植經驗的。”
“那怎麽不去村裏招人,誰還能比我們這些農民經驗更豐富?”甄敏不解道。
梁銜月隻能猜測:“糧食基地有統一管理,普通人稍微訓練過也能勝任這些工作。要是都招村裏人,市裏的居民就更活不下去了,他們沒地沒糧,如果工作也輪不到他們,隻能剛才那些人一樣乞討為生,或者去偷、去搶,那就亂套了。”
這可能就是糧食基地的建立自始至終都沒有到農村招募工人的原因,如果不是他們經常到市裏來,恐怕連這個消息都不會知道。
甄敏覺得很有道理:“是該讓他們看到出路,這樣就不會鋌而走險去做犯罪的事。”
又開了會車,馬路上遇到車輛的頻率明顯多了起來。甄敏不經意的看向車外,突然看到一個沒關窗戶的車子疾馳而過,就在那一瞬間的交錯,她看見了後車座上躺著一個人,他臉色很紅,身體不自覺的抽搐著。
“他一定是中暑了!”甄敏攀在窗邊看,一旦注意到這個情況,她竟然意外的發現往市裏開的車輛中很多都是這樣的情況。後車座上載著病人,症狀都大同小異,臉色不是赤紅就是蒼白,伴隨著不同程度的抽搐。
“應該是熱射病。”梁銜月表情嚴肅,“人長期處在高溫環境裏,體溫升高,就有可能患上熱射病。這病凶險,必須要盡快治療,不然病死率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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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醫院。
又一個熱射病病人從急診推進來,幾個護士衝上來,熟練地給病人進行降溫治療。還有人去喊醫生,值班醫生忙得焦頭爛額,嘴唇都幹的起皮,他一邊急匆匆的朝下一個病人走去,一邊問護士:“今天的熱射病病人怎麽這麽多?”
護士也搖頭表示不解:“不知道,今天也沒有比昨天氣溫高很多,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人發病。但是這些病人情況都很嚴重,他們很多從農村過來,路上花的時間比較長,發病已經有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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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銜月回到家以後,先把從早市上換來的東西搬下車,再把大姨給的種子和草莓苗放進空間裏。
“這草莓秧苗不能放太久,咱們趕緊進空間種好。”
甄敏也進了海島空間,卻沒有跟著梁銜月和梁康時一起朝後院的門前走去,而是先打開了家裏的冰箱。
“我拿幾隻蘭花蟹給易君,你們先種著。”
現在正好可以借著剛剛去過早市的由頭,把螃蟹送給易君夫妻倆。甄敏早就有這個打算,沒把全部的蘭花蟹都拿到早市上換物資,還在冰箱裏留了一些。
這幾隻蘭花蟹被放在冷藏室,現在還是活的,甄敏找了盆把它們裝起來。自己一個人出了空間,路過小超市,看見黃一峰正在裏麵和來買東西的村民說話,也就沒進去打擾,直接去了他家裏。
梁銜月剛和梁康時拿上合適的農具來到海島別墅後麵的農田,鋤頭還沒揮幾下,甄敏就回來了。
她手裏端著個大碗,另一隻手拿了三個小碗和勺子,讓梁銜月和梁康時先別急著幹活。“來把易君做的綠豆沙吃了,我嚐了一口,特別好吃,還是涼的。”
梁銜月湊過來接過了自己的碗,舀起一勺綠豆沙送進嘴裏。這綠豆沙綿密甜潤,冰糖的用量恰到好處,滋味清甜,應該是在井裏鎮過,入口冰冰涼涼的,裏麵還加了點薏米和百合。
“好吃好吃。”梁銜月吃完了綠豆沙,還把碗底的那點糖水都喝了。
甄敏一邊吃著綠豆沙一邊問梁康時:“我去易君家裏,怎麽沒見著咱們家的車?”
她和梁銜月今天借了黃一峰的車用,自己家的車放在易君家裏了,但是甄敏去送蘭花蟹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那麽大一個車能去哪兒呢?
梁康時把最後一勺綠豆沙送進嘴裏:“我正想跟你說這個事,車被梁六叔的兒子開走了,六叔今天中暑了,他家的汽油早就用完了,所以你來找咱們借車送去醫院。”
這可真是巧了,甄敏奇道:“我和月月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不少人身體不適,躺在後車座上,應該也是中暑了。你沒問問具體是怎麽回事?”
“當時急著把六叔送到醫院,我也沒多問。應該就是天氣太熱,老人身體不好,扛不住這個天氣。”
他們三個人的綠豆沙都吃完了,轉身繼續種草莓。這一捆草莓苗隻有十七棵,一會功夫就種下了。
又順手種了一小塊地的油麥菜和小蔥,三個人這才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梁康時一看三個人都在海島空間裏,趕緊說道:“家裏的大門還沒鎖,六叔要是從醫院回來了,他兒子可能還會來還車,我先出去待著。”
梁銜月搶先道:“還是我出去待著吧,你們倆先做飯,到時候我把大門鎖上就行。”
她出了空間,抬腳準備去鎖門,車子肯定沒那麽快還回來,就算沒到熱射病的程度,輕微中暑也得觀察幾個小時,這車才借走不到兩個鍾頭,不可能那麽快回來。
院子裏陽光灼熱到刺眼,梁銜月拿了一件外套兩手撐起罩在頭上,準備就這樣去鎖院門,省得還要帶帽子和絲巾。
她踏出一步,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哢嚓”,低頭一看,立刻嫌惡的挪開腳步。
踩到了一隻死老鼠,這老鼠不知道什麽時候死在院子裏,被太陽曬的幹癟,梁銜月一腳踩在老鼠的後半段,把幹透的尾巴都踩碎了。
梁家村鬧老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梁銜月家院子各個角落裏,還有廂房和倉房都撒上了老鼠藥,幾個地方還放了捕鼠籠。三兩天就會見到一隻死老鼠,梁銜月已經見怪不怪。
她把衣服搭在腦袋上,取了掃把和鏟子,走到大門口,把老鼠遠遠地扔了。他回身正要去關門,眼前晃晃悠悠吊下來一隻銜著絲的毛毛蟲,扭動著長滿長短交錯細毛的身體,梁銜月就能看清它身上褐色和綠色的色塊。
梁銜月登時後退兩大步,又把頭上披著的衣服扯下來抖了抖,確認上麵沒有毛毛蟲才又披上。她仰頭看著毛毛蟲落下來的樹,那是一棵杏樹,今年遲遲沒有發芽,梁銜月還以為這顆杏樹去年凍死了,結果天氣轉暖快一個月它才長出花苞來,不過隻有有一個很大的分枝死了,一棵樹很明顯的禿了一塊。
毛毛蟲就是從這棵樹上落下來的,順著陽光下閃爍光澤的絲一直向上,能看到一條樹枝的分叉處密密麻麻的虯結著一大球毛毛蟲,翻滾蠕動著,看著就讓人汗毛倒豎。
毛毛蟲確實是這樣孵化的,蝴蝶產卵的時候都產在一起,春天這個地方會爬出成百上千隻毛毛蟲,它們吐出嘴裏的絲順著樹幹落到地上,再爬去別的樹上。
梁銜月深吸一口氣,蒙著衣服匆匆從樹下跑過,把梁康時從空間叫了出來。
梁康時一聽這話就去倉房找引火的秸稈。“去給我拿個打火機。”
這毛毛蟲處理起來也簡單,用火把一燒就全從樹上掉下來了。
隻是梁康時踩著椅子,手持火把將樹枝上的毛蟲球全都燒死,等他下來的時候梁銜月一看,就這麽一會功夫,梁康時整張臉都是紅的,汗珠順著額角淌到脖子裏。
梁銜月趕緊說:“爸,你快去洗把臉,我看你都要中暑了。”
梁康時熱得不行:“都是火烤的,我去洗臉,你把椅子搬到院子裏,不,搬到倉房裏,放院子裏該曬壞了。”
梁銜月推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她把毛毛蟲的屍體掃幹淨,扔到外麵的陽光下,就算有暫時沒燒死的,曬上一會也該死了。又把椅子也搬走,就做了這兩件小事,身上的汗都快把衣服浸透了。梁銜月現在隻想趕緊喝一口沁涼的冰水,然後進空間裏洗個澡。
見父女倆一個個才出去半個小時就熱的滿頭是汗的回來,甄敏把本來打算中午就做的紅燒肉挪到了晚上,轉而拿了放在壁櫥裏的土豆澱粉罐子出來,打算做一些土豆涼粉。
土豆澱粉是在梁家村的交易市場上和一位老婆婆換的,本來就隻有半罐,梁銜月用來做過幾次土豆粉吃,現在隻剩下三四厘米高度。甄敏倒出來一半,加了水攪和成乳白色的**。然後倒進平底鍋裏熬煮,直到**變成黏到可以掛在鏟子上。
然後她隨手拿了個盤子,把鍋裏熬好的東西倒進了盤子裏,放進冰箱。
再調上一些調味汁,等冰箱裏的土豆涼粉冷卻以後倒在一起攪拌,這道簡單卻爽口的涼菜就做好了。
中午的時候,果然這道菜最受歡迎。土豆涼粉本身沒有什麽味道,口感嫩滑,冰冰涼涼,加入了調味汁後酸酸辣辣,很是開胃。
吃過飯以後,甄敏和梁康時就得從海島離開,直麵酷熱的天氣,不然他們晚上就沒有足夠的登錄時間來吃晚飯了。
他們一家做飯用的是電,吃飯時可以在涼爽的海島,回到家裏還能用冰,尚且覺得日子十分難熬。村裏那些需要燒火做飯的人家可怎麽過,梁康時這麽一想,也覺得難怪梁六叔這樣的老人家會中暑。
下午兩點多鍾,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梁六叔的兒子開著梁銜月家的車回來了。
他先謝謝梁康時願意把車借給自己家,梁康時忙說這是應該的,追問梁六叔的情況,也奇怪他們怎麽這麽快回來,不留在醫院多觀察一會兒。
“我爸還好,中暑程度比較輕,打了兩個點滴就恢複過來了。我們也想在醫院多觀察會兒,但是醫院的病人實在太多了,聽說本來中暑的人就住滿了病房,今天送來的病人又翻了幾倍,我們留在那也沒有床位。
我想著,醫院有空調,哪怕隻有走廊上的座位,讓我爸多坐一會,也比在家待著舒服,結果你猜怎麽著?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走廊上也全是人,有些病人明明都好了也不願意出院,還得安保一個個勸走,我爸一看,別在這丟人了,趕緊回家吧!”
兩個人又感歎了幾句這鬼天氣,梁康時隨口問到:“六叔是不是閑不住,在家做活了,這才中暑了,你得勸勸老人家,現在身體最重要。”主要是因為梁六叔中暑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多鍾,也不是最熱的時候,所以梁康時才有這個猜測。
梁六叔的兒子說:“你還真是說準了,不過有一點猜錯了,他不是在家,他是去地裏幹活了!”
他一提起這事也愁容滿麵:“你是不知道,每天我爸一大早太陽還沒出來就會去田裏看看,地是他的**,我們也沒攔著,早上不出門還能什麽時候出門?沒有比早晨更涼爽的時候了。
結果今天去地裏一看,玉米一夜之間生了蟲,把玉米葉咬的啊,差點就吃禿了。我爸一看就急得不行,趕緊回家兌了藥來打,一直幹到九點多,太陽升得老高,他這心裏焦急,又頂著太陽幹活,這才倒下了。我到處找不到我爸,才去田裏看,那時他就很不舒服,我就趕緊來借車送他去醫院。幸好沒什麽大事。”
梁六叔的兒子想起自己在醫院的見聞,這麽熱的天裏還打了個冷戰:“那些情況嚴重的人渾身都抽搐了!好幾個人都摁不住,醫生說這些嚴重的人身體裏的器官都燒壞了,死亡率特別高,讓我爸千萬別在這種天氣裏頂著太陽勞動,這次還算幸運,下次就不一定了。”
梁康時聽了也心有餘悸:“要聽醫生的話,先讓老爺子在家好好休養吧。”
梁六叔的兒子走了以後,梁康時把這些話講給甄敏聽,甄敏一邊為老人家因為心疼農作物這才不慎中暑惋惜,一邊驚訝於玉米地生了蟲。
“咱們這裏的玉米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麽大規模生蟲的情況,而且今年的農藥也打了,化肥也上了,難道是種子有問題?”
即使在這麽困難的情況下,梁家村人對待農田也從沒敷衍過,很多東西買不到可以將就,但是種地時不管是種子、化肥還是農藥,都力求和原來一樣,沒有一絲敷衍,可還是出了問題。
“這是個大事,村裏肯定會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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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大範圍生蟲的事情很快驚動了農業站的工作人員。在一個天剛蒙蒙亮的早晨,兩個工作人員出現在梁家村裏,他們要去找家裏玉米受害最嚴重的趙衛民家裏。讓趙衛民帶著兩個人去他家地裏。
這兩個工作人員正是當時在化肥廠下發洋薑和絲瓜種子的人。他們一個年輕一點,看著像剛畢業沒幾年的大學生,叫王晨,一個看起來有40多歲,皮膚微黑,梁家村村民對他比較熟悉,都管他叫老楊。
趙衛民把兩個人往他家地裏引,腳步都有些踉蹌。要知道他剛發現玉米地裏生了蟲時,見到整片田裏的玉米葉上都爬著灰色的長條蟲,把葉片吃的隻剩中間細細一條,邊緣都是參差不齊的咬洞,當時就一股熱氣直衝腦門,差點栽倒在田裏。
“你們看看,這可怎麽辦啊!”趙衛民攤著手站在農田邊,急得腦袋冒汗。
今年陽光毒,又不下雨,玉米苗長勢緩慢,還被曬死了很多。他們這些農民想辦法借了水管水泵和發電機來,費了好幾天的功夫,總算把地澆過一遍,玉米這才長了起來,現在才剛長到腰的位置,穗還沒結,就被蟲子給啃咬的沒剩幾片葉子,這還怎麽結玉米棒子!
老楊捏起一個蟲子在手心看:“這是玉米粘蟲,玉米作物的常見害蟲。”他回憶了一下玉米粘蟲的習性,想說出口的話在肚子裏轉了兩圈,最後變成一句感歎,“這不對勁啊!”
看到這是玉米粘蟲,王晨正是對書本知識記得牢的時候,在一邊背誦道:“玉米粘蟲,鱗翅目,夜蛾科,是跨區域遷飛的害蟲。”
他拉過一片玉米葉,看上麵玉米粘蟲的顏色。“地裏灰褐色的幼蟲比較多,應該在2-3齡左右,4齡的黑色幼蟲也有不少。玉米粘蟲一旦達到3齡,就會食量暴增,如果防治不及時,農田大量減產甚至絕收都有可能。”
趙衛民一聽這話就急了:“咋個防治方法啊?我們前天發現有蟲,連夜就打了農藥,你看這效果也不大,蟲子還是活蹦亂跳的,而且以前也打過藥了,就是防治玉米粘蟲和螟蟲的,這都打過了怎麽還是生蟲?”
老楊又問起打了什麽農藥,趙為民一五一十的說了。老楊的眉頭皺的更深,打的農藥確實是有效針對玉米粘蟲的藥劑,怎麽效果不好呢?
他和王晨商量道:“我覺得這批玉米粘蟲不對勁。你還記得玉米粘蟲喜歡什麽樣的環境?降水多、土壤空氣濕度大。35℃以上的高溫會極大地抑製幼蟲的成活,你看看現在這條件符合嗎?而且農藥防治效果差,說明這些玉米粘蟲有了耐藥性。”
王晨也說:“咱們這邊冬天冷,成蟲過不了冬,往年都是從南方遷飛過來的。”他說到這裏頓住了,這麽說,這次的受災範圍可能相當廣泛。“可是……去年南方的冬天也沒暖和到哪裏吧?”
老楊表情嚴肅:“也就是說,耐寒性也增加了。”
他表情凝重地看著一片狼藉的田地,重重地歎了口氣。“看來要針對玉米粘蟲的新特性改進農藥,南方一定比咱們這裏爆發玉米粘蟲的時間早,不知道有沒有研究成果出來。”
老楊突然發現一邊的趙衛民很久沒有說話,一抬頭,看到趙衛民滿臉淚水。
趙衛民今年61歲,冬天凍的四肢僵硬,風裏像是在刮刀子的時候 沒哭過,夏天熱的渾身是汗,走兩步身上就像著了火的時候也沒哭,可是麵對著被粘蟲糟蹋的農田,他老淚縱橫,渾濁的淚水大滴大滴的落在黃褐色的土地裏。
“趙大叔,你先別急,我們會想辦法防治粘蟲的。”老楊趕緊說道。
趙衛民頹然的坐到田埂上:“冷也不要緊,熱也不要緊,隻要地裏還能種出東西來,人就能堅持下去。但是現在這個樣子,這是老天不給我們留活路啊!”
王晨忙蹲下來,解釋起他和老楊剛才的對話:“我倆的意思是,農藥需要改進沒關係,不能用化學防治的方法,還有農業防治,用黑光燈、誘殺盆等等都能起到降低田間蟲口密度的作用。”
趙衛民不抱希望地抬起頭:“真的?”
王晨保證道:“我們把這個情況向上反應,一定給你們爭取到幫扶。”
趙衛民心裏雖然憂愁,但是也不能放任玉米粘蟲在田裏肆虐,今年的玉米大量減產已成定局,可還要考慮以後,要是放任不管,玉米粘蟲大量繁衍,明年這片地還是種不了玉米。
他拍了拍沾滿泥土的褲腿站了起來,勉強撐著說道:“那辛苦你們兩個了,太陽升起來了,咱們回去吧。”說著,趙衛民就把頭扭過去,好像一眼都不想看那些被粘蟲啃噬的玉米一樣,就像那些粘蟲咬的不是葉片,是他的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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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爺的女兒梁靜到梁銜月家來,說他們家的玉米也遭了蟲,今年怕是難有收成。之前答應種梁銜月家那幾塊地給的地租,恐怕要換成土豆。
甄敏搶先說道:“這個時候就別說什麽地租了,沒收成哪還有租子。玉米生蟲了,兩個老人在家裏沒上火吧?”
梁靜勉強的笑了笑:“我沒敢讓他們去地裏看。我自己站在山坡上往下望,見到大家田裏斑斑駁駁的模樣,都覺得觸目驚心,哪敢讓我爸媽看。”
梁康時也勸慰她:“玉米雖然不成了,那不還種了土豆,土豆產量高,也餓不著肚子,年景不好也沒辦法,你也別太念著這事,到頭來把自己壓垮了。”
“家裏種了半畝地的土豆,怎麽也得收個一千多斤,家裏的細糧也不少,去年冬天才和政府用玉米粒換了大米和麵粉,吃到明年這個時候也足夠了。我擔心的就是收成不好,將來沒有足夠的糧食換煤,那冬天就不好過了。”梁靜說著自己的擔憂。
這倒也是個問題。還沒等梁康時夫妻倆說話,梁靜也發覺自己說了太多的抱怨,趕忙說道:“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農業站的工作人員說已經在開會討論,盡量采取措施減少大家的損失。”
梁靜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梁銜月又拿出了他放在角落裏積灰的小收音機,他一忙起來就無暇顧及外界的信息,收音機很久沒打開了。這次是聽說變異的玉米粘蟲大爆發,又查到玉米粘蟲是可以長距離遷飛的害蟲,梁銜月覺得其他省市很有可能也在遭災,玉米減產可能發生在全國範圍內,那明後年的糧食危機可就加劇了。
她調著頻道,聽到收音機裏傳來消息。
【在異常的高熱中,南北極的冰川加速融化,海平麵上升是否已不可逆轉?請聽本台特約專家為我們帶來的分析……】
【X省開展防治水稻害蟲專項工作,針對耐藥性增加的稻縱卷葉螟和稻飛虱采取化學防治和生物防治相結合的措施……】
【……努力發展抗旱農業,利用道路、場院等天然集流場地,修建蓄水窖……】
越聽越讓人心慌。
甄敏在旁邊聽了幾句,最關心的還是莊稼遭蟲災的問題:“水稻也有蟲了?也是耐藥性增加?我們還沒適應這鬼氣候,它們反倒這麽快就進化了?”
梁銜月點了點頭:“去年冬天那麽冷,正常的蟲卵早就凍死了,今年本該是害蟲更少的年份,現在倒是反過來了。”
梁康時在一邊很久沒說話,最後感歎道:“玉米出了問題,好在還有土豆,土豆可別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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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農業站的工作人員再次下鄉,為大家解讀了農業局下發的幾個文件。
第一個要點就是治蟲,在能對玉米粘蟲造成有效殺傷力的新農藥問世前,隻能再使用一些農業防治手段降低玉米粘蟲的密度。
這部分分為誘殺成蟲和誘卵采卵兩個方向,玉米粘蟲的成蟲是一種飛蛾,具有趨光性和趨化性,可以利用這種特質使用黑光燈或者製成糖醋汁誘殺盆誘殺成蟲。
誘卵采卵是指用紮起的草把吸引成蟲在上麵產卵,然後定時收集起來焚燒。通過這些方法,再佐以人工捕捉,盡量控製玉米粘蟲的數量。
對於已經可以預見的玉米大規模減產,以及因為天氣幹旱到造成的其他農作物減產,文件中主要提到的是以菜補糧的方法。
老楊拿著大喇叭為大家解釋:“很快我們就會給大家發下一批種子,主要是南瓜和冬瓜,就像以前的洋芋和絲瓜種子一樣,這些都是免費發放的改良種子,耐旱性大大提高,在現在這種天氣也能成活,而且產量高。
南瓜和冬瓜放在地窖裏妥善保存,都能有三個月甚至以上的保質期,大家種了這兩種蔬菜,將來也能和政府進行物資交易。
等到玉米粘蟲的防治有了效果,大家可以在田裏補種南瓜,適當的減輕損失。”
村民們擠在小超市門口的遮陽網下聽了老楊的政策解讀,這些天因為玉米粘蟲爆發的焦灼稍稍褪去了些。
損失既然已經發生,那隻能盡力補救。
梁家村重現了春耕時期的熱鬧,隻是這熱鬧主要集中在淩晨三四點鍾,一天裏隻有這個時候活動還勉強可以忍受,剩下的時間在地裏幹活,那就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農業站的工作人員帶著發電機和黑光燈來到受災最重的農田裏,使用黑光燈誘殺害蟲。黑光燈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白熾燈泡,但其實是一種特製的氣體放電燈,會釋放出特殊波長的光線吸引趨光性昆蟲,將其殺死。黑光燈下麵有一個袋子,用來裝被殺死的害蟲屍體,一晚上就能從裏麵倒出一小攤來。
一束束紮好的草把樹在了玉米地裏,每隔幾天就更換一批,村民們把原來的草把聚集起來集中焚燒。有人在旁邊拿著大喇叭提醒:“天氣幹燥,注意用火安全!”
防治玉米粘蟲還有個笨辦法,就是人工捕捉。村民們做了老楊說的所有比較有效率的防治措施以後,幹脆叫上一家老小一大早到玉米地裏捉蟲子,每個人都提個小桶,捏起蟲子就往裏丟。每天幹上一兩個小時,也能抓到不少。
這玉米粘蟲一兩厘米長,長條形,因為吃了大量的玉米葉,肥嘟嘟的,雞鴨最是愛吃這蟲子。可惜村裏不是家家戶戶都能買到雞苗。不過小超市的交易展板有人收玉米粘蟲,用受精的雞蛋來換!
有人向黃一峰打聽是誰在換玉米粘蟲,黃一峰隻是笑笑不說話,無論別人怎麽問,他都咬緊了牙關不開口。大家隻能猜測是附近村哪個養雞大戶,用雞蛋換了玉米粘蟲給雞加餐。
這買賣劃算,換了受精蛋回來,不管是借個老母雞來孵蛋,還是自己想辦法孵,也有雞仔養了不是?不然家裏沒有牲畜,玉米粘蟲捉來也沒有用處,還得想辦法弄死。
這個神秘的養雞大戶不是別人,正是梁銜月。
他在海島養的雞鴨飼料十分單一,冬天的時候還有發酵的豆渣可喂,現在連玉米麵都沒剩下多少,前幾天還在交易展板上掛了幾單大米換玉米麵的交易。
鴨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得不夠好,到現在已經養到六個多月還沒有下蛋,母雞倒是一直下蛋,隻是除了剛開始的時候每天都能下一個蛋,現在三天能下兩個蛋就不錯了,有時下的蛋還特別小,這也是因為缺營養的緣故。
交易展板上受精蛋換玉米粘蟲的單子掛出去第一天,梁銜月就成功用20個受精蛋換了五斤玉米粘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