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韓夕文還在警察局裏做著筆錄,巴黎遭遇恐怖襲擊的新聞就傳遍了世界各地。

祝曉楠收到推送消息,發現有一幅圖片裏的爆炸場景很像自己和韓夕文去過的地方,她立刻搜索雷米爾公寓,發現那附近一切安好,終歸舒了口氣。但緊接著一個小時後,新的消息裏說有華人在此次襲擊中不幸喪生,這又令她重新陷入不好的猜想中,後悔沒有跟韓夕文留下聯絡方式。

當韓夕文走出錄口供的辦公室時,遇到一位打扮精致的女人,神色黯然地在警員的陪同下去認領屍體。警員告訴她韓夕文就是那個一直陪在她丈夫身邊的人,那女人向韓夕文表示感謝,但特意申明了一遍,說陳家偉隻是自己的未婚夫。

手機還在韓夕文的口袋裏,那算不上是一個不得了的證物,所以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向這個未婚妻坦白。

徹夜未眠卻沒有太多的困意,巴黎的早晨恢複了寧靜,義工們開始清理昨晚的垃圾,趕早場的旅行團甚至也很不怕死地出發了。

雷米爾的麵包店已經開始營業,幾個中老年男人聚在一起談論昨晚的恐怖襲擊,大聲嗬斥諸如“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到底怎麽了”的言論,新聞裏循環播報最新的傷亡人數,他們對這數字嗤之以鼻,揮舞著拳頭表示如果昨晚自己在場,一定會帶頭衝上去和恐怖分子交戰。

顯然,雷米爾和他的老朋友們還不知道韓夕文過去十幾個小時裏的經曆,以為他隻是沒睡好,所以看上去不太愛搭理人。

韓夕文拿了一個羊角麵包和一杯牛奶坐到街邊,他明白在不久的將來自己會淡忘陳家偉這個僅僅認識了幾個鍾頭就死去的人,這一切都隻是個意外,恰巧被他們撞上了而已。他也很早就清楚自己不是勇敢的人,隻是沒想到會如此的懦弱,那些他試圖在自己的授課或作品裏表達的思想、理念,在最原始的求生狀態下變得毫無意義。悲觀的情緒渲染開,無能為力的失落感竟然令韓夕文覺得,說不定陳家偉的死才是最好的出路,而且就得是這種突然的死去,不需要麵對自己的無力,更不需要對抗時間的侵蝕,把自己的整個曆史拋棄掉。

完全可以立刻跳進塞納河裏,韓夕文相信一定不會有人救他。教科書裏的人道主義在荒誕的現實麵前無地自容,但可笑的是,如果就這麽死了,人們最終打撈上來的可能隻是一個無法聯係到任何相關人士的“歐內斯特•李”;哦——或許雷米爾夫婦會有些不解,畢竟“李”和“韓”在發音上還是很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