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清晨。
葉秋瑩看見沈珩的時候,天色不過微明。
男人站在寥無人煙的街道上,深邃的眸子布著紅血絲, 眼底一片烏青,麵龐盡是掩蓋不住的疲倦, 像是一晚上不曾休息。
葉秋瑩微微皺眉, 沈珩已朝她走來。
他淡笑一聲:“早。”
“早。”
“昨晚沒休息好?”
“今個起得早,吹吹風醒醒神。”
沈珩眉眼溫和,將手中的早餐遞給她:“走吧, 我送你過去。”
說時,人已經走在前頭。
葉秋瑩提著早餐跟在身後, 開車門上車一係列動作,熟悉得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與此同時, 她發現車上放著一個小袋子。
“要不要打開看看?”
男人聲音有些發緊,目光仍舊看向前方, 從側麵看去,耳垂清晰可見正微微紅。
“給我的?”
“嗯。”
略微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 令人恍惚。
葉秋瑩本以為應該是機械之類的小零件, 畢竟按照沈珩的性格,很可能會送她這些東西,要麽就是補品、吃的小糕點。
然而, 袋子裏頭裝著一個精致小禮盒。
精致的小盒子,約莫書本大,印著渲染而開的水墨畫。
盒子一打開, 裏頭竟是一個荷葉造型的中式女包。
清新靈動的嫩綠色, 搭配中式蘇繡,很是複古典雅。
繡工很好, 收邊針腳更是細膩。
一副淺色係荷塘景象,栩栩如生很是靈動活潑,搭配著流蘇清透的玉飾,很是精致富有少女感。
先不說顏色搭配自然和諧,摸起來材質舒服,光是同色係的玉飾,色澤溫潤清透肯定不便宜。
這樣背出去,會不會被搶?
再一對比她灰撲撲的帆布包,像極了破布袋和仙女包。
葉秋瑩實在沒想到,沈珩會給她送禮物,送的還是女包。
葉秋瑩餘光恰巧瞥見沈珩略是緊張握了握拳,她哭笑不得,這是怕她拒絕?
其實包包很好看,她很喜歡。
“謝謝,我會準備回禮。”
“不用。”
沈珩詫異回頭看她,聽到她要收下,還來不及開心,又聽見要送回禮。
沈珩心裏有些難受,他送她東西,又不是為了回禮。
不過下一瞬,他又開心了起來。
葉秋瑩將包包抱在懷裏,咧嘴笑了起來:“哈哈哈,我很喜歡,謝謝。”
男人嘴角噙著笑意,肉眼可見開心起來。
“你喜歡就好。”
葉秋瑩見他高興,心裏也跟著開心起來。
她歡喜將包包收好,認真開始吃早餐。
“你吃了嗎?”
“等你的時候,吃過了。”
“你等了我多長時間?”
“沒有很久,也就十分鍾左右,時間剛剛好。”
葉秋瑩有些不信,想要說些什麽,對方再次開口。
“接下來幾天,除了早上,我恐怕不能過來看你,你記得要好好吃飯。”
“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倒是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聽見這話,沈珩眼睛一亮,這算不算秋瑩在關心他?
開車前往醫學院,也就十來分鍾事,兩人很快就再次分別。
葉秋瑩看著離去的汽車,心尖隱隱泛起不舍,她不禁覺得奇怪,明明每天都見麵,怎麽還會舍不得?
這是見不到就開始想念?
想到這點,葉秋瑩麵上一紅,心跳得飛快。
她拍了拍燥熱的臉龐,抱著禮物飛快跑去研發室。
接下來一兩天,果真除了早上沈珩會過來接她,上下午都是不見人影。
對方肉眼可見一天天憔悴起來,每次見他都是眼眶布滿血絲,黑眼圈濃重,葉秋瑩也知道沈珩工作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哪怕是笑,也是滿臉困倦疲憊。
葉秋瑩有些心疼,但也知道研發工作忙起來,勸也勸不動。
但叮囑的話,還是得掛在嘴邊,身體是本錢,起碼身體不要搞壞了。
五天後,已是6月3日。
按照原來計劃,大概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回豐源縣。
但按照現在的情況,呼吸機設計稿不過剛定案,不少零配件還在製造中,後續還要測試、改良,恐怕返程要延期。
設計圖已經定下來,就等配件趕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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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製造電子配件有專業部門,上交方案和設計稿後,葉秋瑩倒是閑了下來。
這幾天除了跟進樣品配件,做好交流筆錄,她幾乎都在倒騰要送給沈珩的禮物。
送手表、衣服、鞋子,還是電子產品?
葉秋瑩當然選擇了後者,根據她對沈珩的了解,一些新奇的電子黑科技,他一定會很喜歡。
她打算做一個仿真玩具小火車,利用車輪和燈軌之間自發電。
小火車的六節車廂,每一節都有一個小奧秘。
東西不大,但是做起來有點複雜,而且需要尋找的零件不少,因為尺寸太小,找人定製太麻煩。
為求精細,葉秋瑩索性決定自己打磨製作。
幸虧是在京都,隻要花錢,大部分零件都能買到。
她這邊正捯飭著小火車,機械組已經將呼吸機械配件製作完畢。
至於電子元件,大部分已經生產完畢,小部分電子元件測試後電壓不穩,還得繼續改進,返工重製。
下班後,組內的半導體工程師,需要去一趟電子研發部重製樣板。
葉秋瑩作為負責人,自然也要跟進,她幹脆跟著一起去了趟科學院。
不可否認,她也想去看看沈珩。
坐上公交車,大道平坦,四通八達。
葉秋瑩從車上下來,看著恢宏的場地、開闊的廣場,說實話現在的裝潢和後世的建築,已經沒有太大的差別。
一棟棟教學樓、辦公樓,各區運動場所、廣場雕塑,看得人眼花繚亂。
葉秋瑩跟著組內工程師,拿著臨時工作證,一路前往電子研發部。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等到研發樓,落日餘暉已漸漸散去,夜幕降臨。
這個點,研發樓內還有不少研究人員。
兩人跟部門人員交接過後,葉秋瑩佯裝隨意,問了問沈珩的消息,沒想到對方真沒下班,這會兒可能在吃飯。
葉秋瑩根據指示,很快來到其中一處休息間。
她悄悄靠近,躲在一旁。
休息室隻有沈珩一人,空曠的室內,偌大的玻璃窗很適合眺望,很是大腦和眼睛放鬆。
男人戴著眼鏡,餐盒放在一旁還沒打開。
男人單手撐著腦袋看資料,時不時捏捏眉心,葉秋瑩瞅了一會兒,發現沈珩實在撐不住,最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她心尖一揪,躡手躡腳靠近。
葉秋瑩俯下身子打量,發現他手裏仍舊捏著報表沒有鬆開,眼底烏青一片,麵容盡是疲憊。
但不得不說,這張臉真好看。
俊逸的麵龐堪比建模臉,三庭五眼比例恰到好處,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形弧度撩撥心弦。
隻不過此時,男人眉心緊蹙,看著令人心揪。
“沈珩?”
葉秋瑩輕輕喊了兩聲,沒能將人叫醒。
她抬手想要撫平他的眉,手指鬼使神差落在半空。
等她反應過來,指尖已經不經意觸碰到他的眉毛。
葉秋瑩指尖微微一顫,心尖一緊,麵紅耳赤順著他的眉峰,小心翼翼緩緩劃過,好像要描繪出他的模樣。
碰到鼻梁時,她輕輕將他的眼鏡摘了下來,睡著也舒服些。
葉秋瑩隻覺得臉熱耳朵燙,她捏了捏耳垂,就近取來一份報紙,眼觀鼻鼻觀心,坐在一邊打算等沈珩醒來。
其實葉秋瑩靠近的時候,沈珩已經醒了過來。
少女馨香微甜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喉結滾動,心跳加速,這個時候醒來是不是有點太尷尬?
但……內心又莫名地緊張又期待。
他假裝沉睡,想要知道秋瑩下一步還想要幹嘛?
微涼的指尖落在他眉毛上,一陣一陣撓人心扉,心房像是有什麽轟然炸開,怦怦劇烈跳動。
人沒醉,心醉。
沈珩心跳久久才平息下來,感受到身邊的人還沒走,才不得不坐了起來。
葉秋瑩正看著報紙,忽然瞅見沈珩醒來。
她麵色潮紅輕咳一聲,幸虧這會兒已經天黑,幾盞弱燈應該看不太清麵色,不然爆紅的臉肯定很尷尬。
“你怎麽來了?”
男人的聲音有些嘶啞發緊,葉秋瑩猜測他應該是熬夜的緣故。
“元件返工,我過來跟進度,就想著看看你。”
葉秋瑩說時,看了眼旁邊的餐盒:“你快吃飯,都冷了。”
“你吃過沒有?”
“我吃過了,倒是你,我聽說你這天都沒有回家,都住在研究室嗎?”
“來回不方便,研究室晚上也能休息。”
“休息幾個小時?”
見他不說話,葉秋瑩悶聲道:“身體是本錢,不能這樣熬。”
沈珩笑了笑,點頭:“嗯,項目很快就能結束。天都黑了,等會我送你回去。”
“不急,你先吃飯,我等你。”
沈珩吃飯的速度很快,卻也沒有狼吞虎咽。
兩人一同下了大樓,走在路上,時不時能引來一陣目光。
大家還從沒見過沈珩,跟哪個女孩子並肩而行過,而且對方還不是研究院內的女同誌,就更加好奇了。
沈珩下意識擋在葉秋瑩跟前,想起某人剛在休息室的舉動,又是情不自禁笑出聲。
直到將葉秋瑩送回去,沈珩回到研究院,整個人還是有些不太冷靜,時不時一個人笑起來。
值夜班的同事瞧見,紛紛在嘀咕——這小子傻了吧?
*
六月的夏天,已經漸漸炎熱起來。
大家紛紛換上了短袖,沈珩手肘和胳膊上傷痕,登時也暴露了出來。
一個半月過去,傷雖然好了,但留下的傷疤還是挺駭人。
葉秋瑩正好就在醫院旁邊辦公,直接就近開了些去疤的藥膏,給沈珩帶了過去。
距離返回豐源縣也就十天左右的事,之前答應回豐源縣之前,給沈珩答複的事,葉秋瑩還曆曆在目。
正巧黑科技小火車馬上就要完工,到時候一塊兒給他答複。
葉秋瑩心頭一笑,姑且讓這小子急急!
“秋瑩同誌,你在想什麽,這麽開心?”
葉秋瑩緩緩一笑,對著白澤揚眉:“嘿嘿,因為想到開心的事,所以開心。”
“這回答,有點耍賴。”
葉秋瑩搖頭一笑,繼續焊接主板。
返工的元件已經齊全,今天呼吸機再次進行配裝。
白澤看著從無到有,一個個元件都經過圖紙到製造出來,他一邊幫葉秋瑩遞著工具,一邊感慨。
“秋瑩姐,你可真厲害。”
豎起的大拇指還未落在,青年又是極為認真:“不過,我姐姐也很厲害。”
青年一臉崇拜:“小時候我看著我姐,她一個女孩子,十七八歲對著幾台大機器都不帶慫的。”
“十七八歲,那確實很厲害。”
她十七八歲,還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白澤聽後,微微紅了臉:“你不同,你現在才19歲,是個天才,前途不可限量。”
葉秋瑩沒聽出其中的意思,擺了擺手。
“嗐,我就是笨鳥先飛。”
說完,她又眨了眨眼,表情很是認真。
“不過,你姐姐是白舒雨吧?”
之前她就覺得白澤有點眼熟,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確定自己沒有跟姓白的人,有過交集。
除了……白舒雨。
白舒雨說過,她弟弟學醫。
現在聽白澤的意思,更是和白舒雨對號入座。
白澤微微一怔,也沒打算隱瞞:“對,我姐是白舒雨。”
“所以沈珩一來,你才逗他?”
“這老小子把我姐傷得哭了好幾天,飯都沒怎麽好好吃,我打小就崇拜我姐,心裏有些氣不過,就想氣氣沈珩。”
說完,白澤又極為不好意思雙手合十。
“對不起,我不該為了氣沈珩,故意接近你。秋瑩同誌你真的很好,是我不對,不過我現在是打心底……想要跟你做朋友。”
葉秋瑩哭笑不得:“你姐現在怎麽樣了?”
她最近都在醫學院,很少有機會看見白舒雨。
“現在好多了,每天挺忙,不哭不鬧。”
“那你現在還氣沈珩嗎?”
白澤被問得有些窘迫,剛開始當然是為了姐姐,後來看見沈珩莫名就有些煩躁,他看著跟前的少女,心裏有些發堵。
頓了頓,終究還是揚唇一笑。
“我姐能想開就行,這種事單方麵……跟他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