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些官差終於把乞丐都打的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興風作浪了,這才像拖死狗一樣的,把他們拖回了乞丐的窩點,然後痛罵教訓一番離開。
這件事,便算了了。
秋望舒站在巷子口,目送著官差們離開,然後想了想,轉身而去。
城西靠近城門口附近最破爛的一條巷子裏,有那麽幾間屋子因為鬧鬼,沒人敢住,年久失修,便成了這群乞丐的窩點。
不大點地方,卻住了近百餘人。
往日這裏沒什麽事,大家不過是餓著肚子躺在地上曬太陽,要麽就拿著破碗出去要飯。
今天卻是哀呼慟天。
為了搶奪一個要飯的寶地,他們跟另外一個乞丐團夥起了衝突,打了起來,招來官兵,被打了個頭破血流。
至少有七八個人都是重傷!
而按照以往的慣例,這七八個人當中至少有一半是撐不過去,就要撒手人寰的。
他們隻能在他們臨死之前,多喂他幾口粗麵饃饃,多喂他喝幾口水,好讓他上路的時候,當個飽死鬼。
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女乞丐蹲在地上,抱著一個身受重傷的乞丐正在哭泣。
其他人見狀,物傷其類,也不禁眼眶濕潤,卻無能為力。
別看他們平時好像不怕死,吊兒郎當,那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罷了。
若能活得像個人,誰不想好好活著呢?
可他們一身病痛,便是去幹活也沒人要他們,在這個世道裏,想討口飯吃,何其容易?
“抬進去吧!”
就在這絕望之際,他們的住處門口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清亮、甘甜、年輕,帶著幾分少年的清脆,卻又有著少女的柔美。
在這個髒臭又破爛的乞丐聚集地,簡直就像是仙女下凡,引得所有乞丐都朝門口看了過去。
下一刻,便見一個做男子打扮,紮著高馬尾,一身利落裝束的少女走了進來。
她肌膚瑩白似雪,雙眸如剪水一般,說話間彎起嘴角,露出整齊的貝齒,煞是好看。
“諸位,打擾了,在下秋望舒,有緣與諸位一見,特帶來了一些見麵禮。”
說到此處,她立即回頭。
“你們倒是進來啊!”
說話間,便有三個郎中提著小藥箱,滿臉嫌棄的走進了這滿地是蟲子,到處是蟑螂,爬滿了老鼠,甚至還四處都飄著尿騷.味的破院子。
那些乞丐看到這些人都驚呆了,完全不知道他們是想做什麽,直到那些郎中快步走到受傷的人麵前,蹲下身來給他們看傷。
那正在啜泣的姑娘見狀頓時大哭,撲過去一把拽住郎中的褲子:“救救阿哥!求求你救救阿哥!求求你!我跟了你,我給你做牛做馬!”
那郎中本是要救的,卻被這姑娘嚇了一跳。
便是姑娘,身上也實在太髒,那郎中根本不想接近,竟氣的朝她一腳踢去。
“滾開!再靠近我,我不治了!”
那姑娘本就哭的身體虛弱,被這麽一踢,直接倒在了地上,額頭磕在石頭上,暈眩不止。
躺在地上那傷患看到這一幕,氣的握緊了拳頭,但他實在是傷的太重,便連話也說不出口,隻能渾身顫抖,卻什麽都做不了。
秋望舒眉頭一皺,幾步走過去,朝那郎中怒道:“你做什麽?我是叫你來給人看病的,不是叫你來傷人的!你能看就看,不能看就把我給你的銀子還回來,立馬滾蛋!”
那郎中著實收了不少銀子,聞言隻能苦哈哈的拱手道:“秋縣主啊,不是小的不治,你看她、她、她那樣,小的怎麽治嘛!”
那郎中說著說著用力跺了跺腳,他還委屈上了。
秋望舒翻個白眼:“你少廢話,趕緊給人看傷!”
說著她親自蹲下身,把倒在地上那姑娘給扶了起來,然後抬手揉了揉她的額頭,擔心不已:“疼的厲害嗎?要不要緊?”
那姑娘嚇的拚命搖頭,眼見秋望舒隻是扶了扶自己,她那潔白如雪的袖子便被自己弄髒了一塊,頓時用力推了秋望舒一把,倒把秋望舒推了個趔趄。
“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秋小姐,你沒事吧?”
那郎中趕忙上來想扶秋望舒,又出於男女大防,不敢伸手,隻能氣的指著那姑娘的鼻子罵。
那姑娘嚇的抱住自己的頭,動作笨拙又滑稽。
秋望舒也沒弄明白那姑娘為何要推開自己,心想她一個姑娘家,住在這樣的地方,隻怕連娼妓都不如,過的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日子,不忍心為難她,便朝郎中搖頭道:“你治你的傷,不要管我。”
郎中隻好搖搖頭,繼續給躺在地上的人擦拭傷口。
秋望舒接著朝門口喊道:“你們也進來開始張羅吧。”
那些乞丐擠在屋簷下,看著秋望舒帶人進來給人治傷,正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個的麵麵相覷,都不敢上前。
這時候,秋望舒又招呼進來一群人。
這群人一進來,那些乞丐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原來新進來的這些人,有的搬柴火,有的搬大鍋,有的提水桶,有的扛麵,很快就把本來就不大的院子更擠的沒處下腳。
“生火吧。”
他們搭建起一個臨時的灶台,點上火便開始煮米。
很快,米香滿院。
那群乞丐也不知道誰領了個頭,跪在地上就開始朝秋望舒磕頭。
秋望舒也不理他們,給那些幫忙幹活的人分發了許諾好的工錢,打發他們離開,這才轉過身來。
“我知道,以往也有一些富貴人家為了積德,偶爾會來接濟你們。但我和他們不同,我今日來,是有一事想和你們商量。對了,忘了做個自我介紹。”
秋望舒一邊說著,一邊數著院子裏和屋簷下的乞丐。
人頭麻麻,少說有四十多人,應該還有一部分在外麵討飯。
“我的報社和鋪子,在京城還算是小有名氣,你們應該聽說過。近日,我開了一家武館,想招些人過去。去了之後,你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習武,別的什麽都不用你們操心,但有一條,必須聽我的話!”
剛才在街上看到他們打鬥,秋望舒就生出了這樣的心思。
與其到處去找一些零零散散的人去武館撐場麵,倒不如直接找這些乞丐。
這些乞丐常年在外麵打架,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身強體壯,不用訓練已經很厲害。
再加上他們做乞丐之前,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其中身懷絕技的,也不在少數。
到時候互通有無,不用找師父,都能練就一身本領。
更不必說他們原先是乞丐,到時候隻要管吃管住,不用給太多工錢,就能讓他們乖乖聽話。
簡直百利而無一害。
“我的要求就這麽一個,聽我的話就行。我的人品,你們可以出去打聽打聽,若是信得過我,三日之後,我武館開張,你們可到精武門來找我。起來吧。”
直到她把這些話都交代完畢,才走上前,親自把那個小姑娘給扶了起來。
那小姑娘一起來,其他的乞丐也都紛紛跟著站起了身。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郎中看到這一幕,不禁嘲諷的一笑:“秋縣主,您要開武館,找什麽樣的人不好,非要來找這些乞丐。你看看他們那副蠢樣子,個個都跟摔了腦袋似的,教的會嗎!”
聽到這話,那些乞丐頓時朝郎中投去了憤恨的目光。
可他們平時就是最下等的人,連三教九流最末等的都能隨便踩他們一腳,郎中他們更不敢招惹。
否則鬧到官府那去,人家官爺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他們一頓的。
秋望舒不悅的瞪向這郎中:“我讓你來,是讓你給人看傷的,你一會兒打人,一會兒羞辱人,怎麽就你話多!”
那郎中被罵,也隻是搖頭歎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是怕你被這些乞丐坑了!”
“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坑,倒不會坑的。
畢竟她有秋墨、府尹劉大人還有趙皓瀾撐腰,她就是怕安頓不好這些乞丐,到時候鬧出亂子,不好收場。
郎中很快就給他們治好了傷,領了銀子,忙不迭的離開了這院子。
但秋望舒卻沒走。
因為她知道這個小小的丐幫裏麵等級森嚴,她一走,隻怕她帶來的米麵吃的,都會被丐幫當中權利較大的人搶走,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殘,未必能分到幾口。
她要留下來親自分配。
待著也是無聊,秋望舒便拉了那姑娘找了個塊石頭坐著聊天。
剛坐下,那姑娘就開始哇哇大叫,把秋望舒給嚇了一跳。
但這一次,那姑娘解釋了:“地上有老鼠。”
“哦。”
原來這姑娘是想幫她趕走老鼠,秋望舒感激的一笑。
“沒事,我不怕老鼠。”
她從小膽子大,家裏頭養過蜥蜴,什麽蛇鼠蟲蟻,沒一樣能嚇到她。
“你叫什麽名字?”
那姑娘反應遲鈍似的,聽到秋望舒的問題,過了很久才張嘴:“三丫。”
這時候,屋簷下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婦似是忍不住著急,朝秋望舒喊了起來:“她叫三丫,在俺們在街上抱回來養大的。三丫,小姐問你話,你趕快點回答!”
那老婦暗覺三丫的機會到了,要是能巴結上這位小姐,回去給她當個丫鬟,那以後她可就發達了。
偏偏三丫是個反應慢又嘴笨的,把她給急壞了。
秋望舒聞言笑了笑:“我不著急,慢慢聊就是。”
話音剛落,眼見倒在地上那男子腦袋晃了一晃,三丫立即撇下秋望舒衝了過去大喊:“鷹哥!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