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皓瀾深深的注視著她,然後掙開她的手,將她抱進懷中,用力的抱住。
這一夜,注定是個充滿血腥味的夜晚。
被秋望舒溫柔的安慰之後,趙皓瀾便不再假裝灑脫,抱著她坐到院子裏的月桂樹上,靜靜的看著夜空裏的明月,一言不發。
“嗚!”
不知過了多久,房中忽然傳來一聲悲痛欲絕的痛哭。
秋望舒嚇了一跳,抬頭張望。
趙皓瀾拍拍她的頭:“別怕,是有人送來消息,王大人已經去了。”
秋望舒渾身一寒。
雖然她從未見過王家人,也跟他們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有種王家人便是她的自己人的感覺。
在這裏等了那麽久,終於等來了他們死去的消息。
即便他們沒有死在她的麵前,她也能清楚的感覺到生命在流逝。
一百一十九條人命,就在這一刻,隨著清風,全部隕滅。
她用力的咬住嘴唇,以防自己哭出來。
長公主和趙皓瀾已經夠傷心的了,至少她要堅強些。
“舒兒,你要幫我一個忙。”
秋望舒推了他一把:“你我之間,何須用的上幫忙這個詞,你想讓我做什麽,直說就是。”
“這幾日,我從地牢裏救了一個人出來。這人是王大人的孫子,今年七歲。我暫時將他安置在京城外的莊子裏,可是,把他交給外人,我總是不放心。”
“我想把他帶在身邊,但又怕我身邊突然多了個孩子,會讓陛下起疑。”
秋望舒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讓我帶?沒問題。”
“傻姑娘,陛下既會對我起疑,自然也會盯著你。你如何帶?”
這倒也是。
尤其是那天在道觀,秋望舒還折損了一番那位大內統禦葉大人,想必他回宮之後,一定會編排她一番,說不定還會說是她放走了刺客。
陛下若有心針對振勇侯府,對她,也一定會有所提防。
秋望舒皺眉:“那怎麽辦?”
“三日後,你的武館便要開張,屆時不是會有一群乞丐到你的武館做事嗎?到時候,我便把那孩子塞進武館。”
“而你,就打著安民的招牌,找到府尹劉大人,讓他幫忙把這群乞丐落戶。”
秋望舒有些為難:“劉大人會幫我嗎?”
“他必然會。陛下早就想治理京城的乞丐了,這些乞丐對劉大人來說也一直是個心頭大患。你若能幫忙把這群乞丐安定下來,劉大人感激你還來不及,怎麽會不幫你呢?”
原來是這樣!
秋望舒有些佩服的看向了趙皓瀾:“你真聰明!”
趙皓瀾被逗得一笑,抱緊她道:“不聰明,如何能與你訂婚?”
有時候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若不是自己的話,這世上還有誰能配得上秋望舒這樣特別的姑娘。
他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人選。
任遠之。
甚至於,比起身處侯門的自己,一直逍遙自在,時而隱居,時而參與朝事,時而闖**江湖的任遠之反而更適合秋望舒。
可惜這個世界不僅僅有合適不合適這一說,更重要的是先來後到。
他先遇到了秋望舒。
這便是冥冥注定的緣分,也注定,任遠之與秋望舒沒有緣分。
他正想著,身旁的秋望舒忽然開口:“趙皓瀾,你說那天那個葉大人搜的刺客,是任遠之嗎?”
趙皓瀾點頭:“是他。”
“他去刺殺……”
後麵的兩個字秋望舒沒敢說出口,而是悄悄的指了指頭頂。
趙皓瀾再次點頭:“不錯。”
“天!”
沒想到還真和她想的一樣。
本來她還覺得這說不定是個誤會,任遠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卻沒想到竟是真的!
她不懂:“任遠之為何要做這種事?他不就是一個隱居的官家之後嗎?他瘋了嗎?”
趙皓瀾搖頭:“不知道,不過任遠之絕對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舒兒,現在葉大人還不知道刺客就是任遠之,但你我卻知道了。”
“任遠之這人行事詭譎,說不定會來找你我殺人滅口,這幾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好。”
話是這麽說,可任遠之武功那麽高強,若是真想殺她,她小心也沒用啊。
但,不知道為什麽,秋望舒隱隱之間總覺得,任遠之不會殺她。
天漸漸的亮了,趙皓瀾仍然坐在樹枝上,望著魚肚白的天空發呆。
肩膀上靠著個小腦袋,不住的吐出輕柔的呼吸聲,近在咫尺,清晰可聞。
若是他們兩個成了婚,他每天清晨醒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的聲音吧。
想到那時的光景,趙皓瀾心頭不禁一暖。
若沒有秋望舒,王家事發之後,他一顆心隻怕要涼個透,現在卻不知不覺有了盼頭。
等把秋望舒娶回去,每日公事辦完,他再回振勇侯府,步伐便不會那般沉重了。
咕咕。
不遠處傳來了九笙的暗哨聲,趙皓瀾知道,這是提醒他要去上早朝的聲音。
他輕歎口氣,輕輕的把秋望舒打橫抱起,然後身子一晃,人便輕盈的落在了樹下。
而懷中,秋望舒隻是眉頭微蹙,並未醒來。
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夢,嘴唇不住的囁嚅,仿佛想說什麽,又仿佛在吃什麽,十分的嬌憨可愛。
他不禁一笑,低頭朝她吻了過去。
但一觸即離,不敢深陷。
把人抱進房中放到榻上,便見雁雅也正趴在桌子上歇息,沒敢進屋去睡。
他知道,整個公主府,這一夜,無人敢舒舒服服的睡覺,定是要陪著長公主一起傷心的。
思及此,用披風蓋住秋望舒之後,他便走到裏屋門口,撩起衣袍跪下,對著門磕了個頭。
“長公主,我要進宮早朝去了。遲些時候,我會請示陛下,給王家收屍。墓地已經選好,就在京城郊外,長公主若是想看著下葬,到時候我派人來接長公主。”
良久,房中才傳來長公主沙啞的聲音:“不必了,你去吧。”
“孩兒告退。”
四個字,讓已經稍微好了些的長公主再次潸然淚下。
她知道,趙皓瀾這是在告訴她,沒了王家,還有他,他會一直孝順長公主。
日上三分之時,秋望舒砸吧了砸吧嘴兒,想翻個身,卻不想腿腳被披風纏住,又翻反了方向,從榻上一個咕嚕翻到了地上,摔的直接驚醒,爬起身來就大喊:“有刺客!”
“我這長公主府裏,哪來的刺客。”
跟前傳來長公主的聲音,秋望舒抬頭一看,就見長公主正坐在桌前喝茶。
她站起身來,剛睡醒的關係,有些懵懵的,一時有些分不清昨晚的那些事,她和趙皓瀾說的那些話是夢還是現實。
撓著頭走到長公主麵前的功夫,大腦也逐漸的清醒了過來,頓時有些懊惱。
“我怎麽睡著了。還說要陪他一晚上呢,結果……趙皓瀾人呢?”
雁雅無奈道:“小侯爺早就去上早朝去了,這會兒都該下朝辦公去了。”
“啊?那現在是什麽時辰?”
“已是戌時一刻了。”
戌時?
那不都得十點多了?
秋望舒更是懊惱,一回頭,看了眼那軟塌,想到自己睡著不說,還占了長公主的軟塌,登時臉更紅了,往長公主跟前一站,伸出手來。
“您罰我吧!我太沒有禮數了,竟然敢睡您的地盤。”
長公主瞥她一眼:“我哪敢兒罰你,真罰了,那小子還不來找我理論?再說了,借你個膽子你也不敢睡我的榻,是他把你放過去的。要罰也是罰他。”
見長公主沒有生氣,秋望舒這才鬆了口氣。
她打量了長公主幾眼,隻覺她一夜之間,仿佛老了二十歲似的,整個人都變得憔悴不堪。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長公主,隻覺長公主像天上的仙女,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誰知道她竟比先帝還大一歲,今年按道理來說,應該快到不惑之年了。
可今日,她終於露出了像是四十歲的模樣,眼角也有了皺紋。
秋望舒有些心疼:“長公主,您一夜沒有休息,不困嗎?”
長公主搖頭:“你不用管我,我都幾十歲的人了,該怎麽樣,不該怎麽樣,我都清楚的很。”
“倒是皓瀾,他許多話,許多事都喜歡放在心底,不與人說,今日他還要給王家收屍,你去陪陪他吧。”
“是,那我先去幫他,回來再看您。”
臨走前,她把雁雅給叫了出來,掏出了帶來的梅子幹。
“我看長公主還願意喝茶,到時候你就把這梅子幹放到茶裏給長公主喝,長公主喝了梅子幹茶水,便會想吃東西了。雁雅姐姐,辛苦你了。”
雁雅微微一笑:“伺候長公主是奴婢的分內之事,怎麽會辛苦。秋小姐,你去找小侯爺吧,這裏我看著,不會有事的。”
秋望舒點點頭,又有些擔心的看了長公主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剛走出後院,來到外麵的回廊,秋望舒迎麵便撞到了一個人。
竟是林麗華。
“讓開,我今天心情不好,沒空和你廢話。”
秋望舒臉色不愉,看都不肯看她。
林麗華臉色也不怎麽好看,昨晚,趙皓瀾抱著秋望舒在樹枝上坐了一夜,林麗華也在這院子裏看了一夜。
雖然月色清冷,看不清兩人的表情,但兩人時而相擁,時而親吻的身影還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趙皓瀾離開的時候,她本想衝出去與他見上一麵,哪知道趙皓瀾腳步匆匆,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就離開了。
林麗華無奈,隻能堵住秋望舒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