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是當真把自己當成假想敵了。

趙皓瀾無奈一笑:“你我已是同林鳥,彼此之間,何須見外?”

“打住。”

秋望舒擺擺手,對他的這些話術謝敬不敏。

花會上白心語的那些話,雖然都是故意拿來擠兌她的話,但還是在她的欣賞留下了些許的痕跡。

振勇侯府不是小門小戶,婚姻大事也不是兒戲。

趙皓瀾私自做主訂的婚,未必作數。

即便作數,她能不能進門,進門之後,是做貴妾,還是夫人,也未可知。

古代社會,階級壁壘森嚴。

尤其是高門大戶的婚姻大事,沒有父母點頭,便不會得到承認。

兩人訂婚這麽久了,振勇侯府始終沒有任何表示。

其實,秋望舒漸漸也覺得這訂婚未免兒戲了些。

最好還是不要抱什麽期待。

“小侯爺突然到訪,必定有事,你日理萬機,我也有很多事要做,不如我們開門見山,速戰速決?”

“……”

起初趙皓瀾還覺得秋望舒眼中的不悅和提防,隻是她貫日的表現。

但聊著聊著,他就發現,秋望舒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氣。

他仔細的打量了她幾眼,但見她櫻唇緊抿,眸光低垂,耳邊微微鬆散的碎發隨風拂起,粘在嘴角,被她隨手撥開,再拂起,又被撥開。

動作,越來越粗暴。

“望舒。”

意識到自己的未婚妻有些不對勁,趙皓瀾不禁向前一步。

但隨著他的向前,秋望舒卻跟著後退了一步。

趙皓瀾便停了下來,定定的注視著她。

直到看的她眼神閃避,才輕歎口氣:“我隻是路過,順便進來看看你。沒想到,卻成了不速之客。罷了。既然你如此不想見我,那我便不叨擾了。”

說完,他竟轉身離去。

突然而來,突然而去。

秋望舒看著他的背影,卻隻覺心中怒氣更甚。

這家夥把她這裏當成什麽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九笙跟在趙皓瀾身後,眼見著小侯爺走出門去,才驀地停住腳步,轉身看向秋望舒。

冰冷而平靜無波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銳利的光芒。

“秋小姐,今日小侯爺三更天起床,練劍一個時辰,習字一個時辰,上朝一個時辰,隨後還要處理繁多公務,造訪兩位大臣公府,進宮麵聖,按照預定計劃,至少戌時才能回府。”

秋望舒不解的歪了歪頭:“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我隻是想告訴秋小姐,小侯爺臨時起意,要來看望秋小姐,這就意味著,許多公務都要往後推遲,今晚,恐怕要亥時才能回府。”

留下這番話,九笙的身影便瞬間消失在了秋望舒的麵前。

“喂,你……”

秋望舒追了兩步,到得門口,卻見趙皓瀾的馬車已經走遠。

她何其聰明,怎麽會聽不出九笙的言外之意?

不就是想說,趙皓瀾那家夥事情多的很,累的很,還能在百忙之中拿出時間來看她,是一片真心?

說的就好像她很閑,她無事可做似的!

不過,剛才她對趙皓瀾,的確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敵意。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一看到他,胸口處那些無名躥出的怒火到底從何而來。

夜晚,亥時。

趙皓瀾結束一天的公務,終於回了振勇侯府。

丫鬟們早就等候多時,一見到他回來,立即忙碌起來。

添香的添香,倒水的倒水,準備宵夜的進進出出的往桌子上端。

重重人影晃在眼前,更讓趙皓瀾感到疲憊。

“都下去。”

“是。”

幾個丫鬟偷偷瞥了眼他坐在桌前的俊臉,戀戀不舍的退出房間,並且按照慣例,替他合上了門。

片刻之後,九笙推門而入。

看到九笙,趙皓瀾才抬起頭來:“打聽的如何了?”

“都打聽到了,幾日前,秋小姐參加了禮部侍郎嫡小姐的花會。”

趙皓瀾微微蹙眉:“此事與我何幹,竟叫她遷怒於我?”

九笙沉默片刻,語氣沉重道:“白小姐也去了花會。”

“白小姐?”

趙皓瀾還是不明白。

九笙提醒:“刑部侍郎三小姐白心語。”

但見說到這個份兒上,趙皓瀾還是擰眉困惑的神色,九笙才無奈開口。

“白小姐自小愛慕侯爺,聽說,在花會上,針對秋小姐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

聽到這,趙皓瀾終於醒悟,眼神驟冷:“她說了什麽?”

九笙走到他跟前,趴到他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聽完,趙皓瀾的五指已然捏緊。

“竟敢公然議論本侯爺的婚事,還當著望舒的麵,讓她難堪,她以為,背靠著刑部,我就不能把她怎樣麽?”

“侯爺息怒,秋小姐牙尖嘴利,長袖善舞,倒也沒有吃虧。”

趙皓瀾緩緩抬起眼皮,冷冷瞪向九笙。

“不會用詞,就不要用。望舒,她是伶牙俐齒,懂得審時度勢,記住了?”

九笙:“……牢記在心。”

顯然,剛才自己的話觸怒了趙皓瀾,為了找補,九笙眸光一轉,重新開口。

“侯爺,今日秋小姐言行反常,顯是與白小姐爭風吃醋,遷怒到了侯爺身上。這不過是女兒家慣有的小心思,不礙事的。”

爭風吃醋?

吃醋?

聽到這幾個字,趙皓瀾的臉色果然好看了很多。

他靜靜的坐在燭光前,回想白日秋望舒那冰著一張臉的小模樣,嘴角慢慢的彎了起來。

原來是吃醋。

怪不得連他靠近,都要躲避。

“那,你說說,女兒家吃醋,我該當如何?”

九笙聞言,不禁在心裏長歎一口氣。

小侯爺剛認識秋望舒的時候,他就覺得事情不妙,果然,時至今日,侯爺是徹徹底底的栽進去了!

過去忙碌一天,侯爺往往心氣不順,不願開口,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

洗浴過後,看會書便徑自睡了。

現在倒好,忙至深夜,好不容易回府,連茶都顧不上喝一口,就開始研究女兒家的小心思。

秋望舒啊秋望舒,你何德何能,讓小侯爺如此為你費心!

然而,正為白日之事煩惱的,可不止趙皓瀾一人。

刺史府的後院裏,一個剛洗了頭發,正坐在月光下晾發的少女也忍不住的唉聲歎氣。

九笙的話反複響起在耳邊,讓她愧疚不止。

若他沒有誇大其詞,這個時間,趙皓瀾應該剛剛回府。

他雖是京城炙手可熱的小侯爺,但不知皇帝是有意考驗他,還是故意刁難他,總是會把朝中最難做、最複雜的公事交給他去辦。

如此疲憊,如此勞累,見她的時候,卻總是笑容滿麵,雲淡風輕。

她就算不感到榮幸,也該將心比心,回以一笑的。

可她……

“望舒,時候不早了,要起風了,你別在院子裏坐著,當心著涼。”

秋墨看完公文,注意到女兒還在院子裏坐著,連忙拿了件外套出來給她披上。

“怎麽了這是?一張小臉苦巴巴的,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秋望舒朝父親安撫的一笑:“怎麽會呢,現在隻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爹爹,我……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這件事她還真沒法和別人說,否則一定會惹來閑話,唯有這位真心疼愛他的老父親,是她最信任的堡壘。

聽完她的講述,秋墨嗬嗬的笑了起來。

“爹爹,我是真心感到抱歉,不知道怎麽辦才問你的,你還笑話我!你要這樣,我以後都不跟你說了。”

秋墨抬起大手,拍了拍秋望舒的頭。

“傻孩子,堂堂振勇侯府小侯爺,位高權重,一言九鼎,他敢親自下聘向你提親,還敢鬧的天下人皆知,怎麽會是兒戲?必定是一片真心啊。”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振勇侯府不是尋常人家,規矩多,門門道道多,這婚事會不會出現變數,倒也難說。”

萬一真的出現變數,婚約作廢,那他的女兒一定會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以後想再嫁,可就難了。

女兒的擔憂倒也不是空穴來風,他沉默片刻道:“這樣吧,明日我尋個時間,去找他問問清楚。看看振勇侯府到底是什麽態度。”

“別別別!千萬別!”

秋望舒一把拉住了秋墨的手。

“婚約有變就變,我們順其自然。你千萬別去找他們,否則,這提親可就變成逼婚了!”

光是提親,白心語那些小姐就有數不完的壞話編排她。

若變成逼婚,她出門不被丟臭雞蛋才怪!

她現在的聲譽不僅僅屬於她一個人,更是屬於闊海書齋,屬於闊海香氛鋪的。

絕不能出現一個汙點。

“爹爹,那些事以後再說,你先教教我,白日之事,我該怎麽跟趙皓瀾道歉吧。”

秋墨見自己女兒竟然直呼小侯爺大名,不禁欲言又止。

思考片刻,還是決定假裝當沒聽到。

“傻姑娘,小侯爺對你一片真心,你想跟他道歉,還不是輕而易舉?一句話,一個笑臉,保證他立馬消氣。”

一句話,一個笑臉?

這未免也太沒誠意了。

既然要道歉,就得鄭重一些,真誠一些。

於是,翌日一早,天才微微亮,九笙按照慣例提前出門排查振勇侯府附近情況。

哪知道剛走到街道拐角,就被一個姑娘攔住了去路。

“九大人留步。”

青梅上前,把一個墨綠色的袋子遞上去。

“這是我家小姐親手連夜為侯爺準備的賠禮,有勞九大人代為轉交。小女子感激不盡。”

說完,青梅不敢多做停留,免得被人發現,徒增話柄,便急匆匆的走了。

九笙也未留她,目送她走遠後,掂了掂手中的布袋子。

還挺沉。

不錯,知道賠禮,也不枉侯爺一整夜對她牽腸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