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 情況就發展成了在黑燈瞎火的臥房裏,莊良玉拉著床幔跟蕭欽竹還有左儀靈兩個人一起縮在**準備談話。

蕭欽竹沒走在她意料之中,但她沒想到昨夜才來過的左儀靈竟然今晚又來了。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蕭欽竹的膝蓋, 示意他少釋放些冷氣,畢竟左儀靈也不是為了來搗亂, 沉重地歎息一聲,壓低聲音問道:“左姑娘何事?”

左儀靈的神情還有些呆愣, 發出一聲稚嫩的疑問:“什麽?”

她的眼神還落在莊良玉的手上,莊良玉的手此時正覆在蕭欽竹的膝蓋上,深色的布料即便在暗夜裏也將手映得瑩白,兩相對比, 格外紮眼。

第124節

她忍不住在想,日後自己與趙衍恪相處時會是什麽模樣, 是否也會像這樣融洽而恣意。眼前的莊良玉和蕭欽竹, 分明沒說什麽,也沒有什麽過火的舉動, 但就是兩個人靜靜坐在一起,便會讓她生出一種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覺。

甚至在心中忍不住有些向往。

莊良玉伸出手指在左儀靈麵前晃了晃,笑吟吟說道:“左姑娘今夜到訪, 何事?”

左儀靈露出恍悟的神情, 磕磕絆絆地說道:“你說,我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皇帝?”

“趙衍恪怎麽說?”

左儀靈眼神躲閃,支支吾吾道:“我沒跟他說這件事。”

這下輪到莊良玉稀奇了, 左儀靈現在跟趙衍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竟然會將這件事瞞著?

蕭欽竹略有疑惑, 不清楚兩位姑娘此時在打什麽啞謎。莊良玉再度拍拍他的膝頭, 示意他稍安勿躁。

按道理來說莊良玉應該讓左儀靈站在自己這一邊, 做出有利於自己的選擇。但說到底,左儀靈日後是要與趙衍恪相伴一生的人,她沒必要因為一時讓兩個人的一世都有芥蒂。

如果說左儀靈已經將這件事告訴趙衍恪了,她或許還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揶揄兩句,給兩個人添點無關痛癢的小麻煩。可現在左儀靈竟然並非像是故事中的戀愛腦那樣把趙衍恪視作自己的一切。

反倒是在愛情之外思考趙衍恪的對錯,思考時局的對錯。

“你應該做有利於趙衍恪的選擇。”

左儀靈神情有些黯然,低聲說道:“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對的。”

莊良玉笑了一聲:“所以你覺得我是對的?”

“至少比他更理智。”

莊良玉幾乎笑倒在蕭欽竹懷裏,笑得樂不可支。

雖然蕭欽竹到此時仍不知二人在談論的事情是什麽,默默補充一句話來支持莊良玉的想法:“隻要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別人對錯與否與你沒有太大關係。”

“如果我做錯了呢?”左儀靈追問道。

“那就自己來承擔錯誤的後果。”莊良玉微笑,眼裏是沉穩而堅定的光。

在她溫柔而堅定的眼神裏,左儀靈鄭重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告訴皇帝。無論之後的結果是什麽,他現在不可以出事。”

說著,左儀靈準備起身離開,剛要出去,又退了回來。

蕭欽竹麵色不虞:“你怎麽又回來了?”

“別跟趙衍恪說我見過你。”眼神明晃晃地是對蕭欽竹的嫌棄。

蕭欽竹:“……我夫人還在這裏。”

左儀靈沒說話,哼笑一聲,顯然是知道這件事對於莊良玉來說根本無所謂的:“記得幫我保密。”

說完跳下床,像是一陣風一樣從窗戶溜走了。

莊良玉看著她幹脆利落的動作,實在覺得這姑娘這等身手隻做一個皇後屬實屈才。

等左儀靈走了,莊良玉總算能送一口氣,她從蕭欽竹懷裏退出來,挑眉看著巋然不動的男人:“怎麽?將軍不止夜探皇宮,難道還準備留宿不走?”

莊良玉起身,懷裏瞬間冷了下來,蕭欽竹心中一聲惋惜。此時夜深人靜,床幃之中隻有他們二人,那些方才歇息下去的旖旎心思便再度翻湧。

這樣想著,俯身想要將人再度攬進懷裏。

結果被蔥白似的手指擋住了去路。

莊良玉的指尖抵在他胸前,分明沒用什麽力道,但讓他寸步難進。像是一把無名火般自胸口開始燃燒,然後燃遍全身,連血液都在沸騰。

“郎君,這是在宮裏。”

莊良玉確實不介意跟蕭欽竹滾床單,但她很介意有沒有人聽牆角。在這深宮裏,到處都是耳目,左儀靈和蕭欽竹像是出入自家後院一樣頻頻造訪她的臥房已經很讓人吃驚了,現在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竟然還準備在老太後眼皮子底下辦事?

她怕不是第二天就要出名了!

蕭欽竹的麵色不大好,緊緊盯著莊良玉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些吃醋或者在意的情緒。

沒有,什麽都沒有。

有的也是調侃和玩味,似乎一點也不將左儀靈放在心上。

突然就有些挫敗,手上力道一鬆,整個人都壓在莊良玉的身上。

壓得莊良玉甚至咳了一聲,覺得呼吸困難。

她抬手拍拍蕭欽竹寬闊的後背,示意他起來:“起來,呼吸苦難。”

蕭欽竹沒說話,反倒動了動將人攬得更緊了些,隻是胳膊用了點力道,讓她有了喘息的餘地。

莊良玉無語沉默片刻,決定適當照顧一下他的情緒:“郎君,怎麽了?”

不問還好,一問蕭欽竹的委屈更甚。他都表現得這樣明顯了,怎麽他的夫人就是看不出來呢?

連左儀靈都在笑話他!

“你能不能……”

蕭欽竹後麵幾個字說得含混,莊良玉沒聽清楚,抬起頭湊近他,問道 :“你說什麽?”

“……能不能對我在意一點。”掙紮許久,蕭欽竹最後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說完之後耳根通紅,覺得沒臉見人,將莊良玉死死扣在懷裏,不給她任何可以看到自己表情的機會。

莊良玉努力掙紮,就是想看看熱鬧,完全是個不服輸的模樣。

蕭欽竹是懂莊良玉的心思的,知道她想看熱鬧,雖然箍住她,但也不敢用力,生怕將人弄疼。

最後無可奈何地鬆手,看著女子翻身欺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甚至還俯身湊上來細細端詳他的表情。

柔軟的指尖不斷劃過麵頰,像是帶起了無名火一般頃刻燎原。

“……你甚至不在意我是否失蹤。”

莊良玉:“……噗。”

“你竟然還笑!”

莊良玉實在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蕭欽竹將軍竟然會有這般孩子氣的表現,笑得樂不可支,上氣不接下氣,緩了緩才在蕭欽竹陰沉的麵色下勉強收斂笑意,說道:“我知道你沒事。本以為你昨夜就會來找我,沒想到會是左儀靈那個小丫頭。”

這句話不知哪裏戳中了蕭欽竹的心思,麵色瞬間從陰轉晴。

“你以為是我?”

莊良玉不覺得這想法有什麽奇怪,“我以為你會跟我通風報信。”

“你怎麽知道我沒事?”

莊良玉抬手探了探蕭欽竹的額頭,覺得他去了一趟東南回來,人都變傻了:“你的信已經提前暴露了,還有蕭安和蕭遠,他們藏不住的。”

蕭欽竹頓悟,發現是信的時間出了差錯,他在信上寫自己還在東南,落款是寫信當天,但從東南沿海到西都城,信件要走七八天的時間。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一時疏忽,竟然還提前暴露了。

幸好信不曾落到外人手裏,否則之前的計劃都將功虧一簣。

鬧了這片刻,蕭欽竹此時合衣擁著莊良玉躺在**,望著一片黑暗,問道:“為何還是選擇進宮?”

“躲清閑。”

蕭欽竹在城外早就聽到了老太後要她進宮的消息,特意讓人進程傳信就是為了攔一攔,但沒想到沒攔住,她還是進了。

莊良玉就是在傳信兵在那日傳消息的時候,才確認蕭欽竹此時的動向。

“眼下必然要大亂,我在老太後這裏還能清閑些,省得總有人來找我麻煩。國子監中人多眼雜,暫時不適合我。會擾亂了學子們的心神。”

蕭欽竹應聲,轉而問道:“左儀靈來找你所謂何事?”

莊良玉奇怪地看他一眼,覺得這人若是不知實在有些奇怪:“真不知?”

蕭欽竹誠懇道:“真不知。”

“趙肅胤中了紮穆寨的香毒,下毒的人是江皇後。他這些年孩子早夭,也多與這香毒有關。”

“難怪……”蕭欽竹沉吟道,順德皇帝是被人暗害離世這件事世人皆知,都以為是經年累月的毒藥所致,沒想到竟然會是紮穆寨的香。

此前陵南救災,他就曾感受過紮穆寨用香厲害,悄無聲息間便會讓人中招。

尤其——江家是香料生意的行家。

江皇後也喜歡用江家的名貴香品來賞賜。

“夫人如今是何打算?”

莊良玉道:“這是左儀靈發現的事情,該由她來決斷。若是告知,後麵必將會引起軒然大波。”

蕭欽竹清楚,無論告知與否,順德皇帝都不會有幾年好活,常年積累的毒素已經徹底摧毀了他的身體,此時還能有這樣強盛的模樣已然是江皇後在刻意留著他的命。

但如果主動告知這件事,意味著這位多疑且剛愎自用的皇帝會徹底掌握主動權,剩下三位王爺的權力爭奪將會成為他操縱權勢的遊戲。

莊良玉此時的意思,大約也是希望順德皇帝能夠知道這件事情。

其一,他的死亡已成定局,不會有任何更改。但在他知曉自己死亡的定局之後,必然會對今後有所安排,這種安排,會最大程度的減緩皇權更迭對平民百姓生活的衝擊。

其二,是眼下世家與皇權之間的交鋒正處在白熱化階段,江皇後所代表的的就是世家,而趙肅胤代表的是趙家皇權。無論如何,以當前局勢來看,都不該是世家權利會占頂峰。

蕭欽竹的手溫柔地穿過莊良玉的發絲:“東南之亂,便有皇後以及榮親王的影子。”

果然。

莊良玉問:“如今事情解決了?”

蕭欽竹頷首:“查處,查抄,都用來充今年的國庫。解了去年的燃眉之急。江家在用這種方式示弱。”

莊良玉望著黑暗,久久吐出一口濁氣:“到底是江家……”

“你什麽時候走?”

蕭欽竹將被子拉至肩頭,理所應當地攬著人準備入睡。

“不走了?”

“……等你睡著了再走。”

莊良玉安靜下來,埋頭靠在蕭欽竹的胸前,睡了自己這半年來最為安穩的一覺。

直到暮色漸退,蕭欽竹才依依不舍地從**起身,俯身在她額上留了一吻。

“很快,我們就能正大光明的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