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
除了王婕妤與羅婕妤之外,後宮的所有嬪妃都到了空翠亭。
華妃娘娘隆重登場,並宣布道:“大家先各自玩去吧,等到酉時再過來吃點心。”
眾人皆是一愣。
靜妃:“你喊我們,卻要我們自己去尋樂子?”
秦玉逢:“我在這一片可是布置了不少東西呢,你們自己去探訪體驗才有趣,要是實在懶得一一找過,也可問附近值守的宮人有什麽可玩的。”
上輩子是現代人,這輩子是京城著名女紈絝的她可以自豪地表示:沒有人比她更會玩!
而其他人也不過是十幾歲二十出頭的姑娘,還沒有徹底被深宮磨去天性,現下皇上皇後兩座大山都不在宮裏,能玩自然是想玩的。
而且還不用應付其他人,不用跟她們互相假笑。
簡直再好不過。
一眾人很快四散開來,秦玉逢則坐在空翠亭,看著尋善指揮人布置現場,等各處給自己送來反饋。
最受青睞的當屬她的自助購物街,八成的妃子都折返,去入口那裏逛了會兒,也有好幾個掏了腰包,低價買了幾件內務府堆積貨物。
第二受歡迎的是投壺,看似柔弱嫻靜的舒貴人成績十發十中,取得投壺第一名,獲贈一枚拉弓用的象牙扳指。
嬪妃幾乎沒有打獵拉弓的機會,但據說舒貴人非但沒有像靜妃一樣覺得禮物無用,反而很是珍惜地收了起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秦玉逢在每扇屏風後麵都安排了不同的穀雨茶。
顧充儀體驗了每一種,並在一個時辰內如廁三次。
一個時辰過得極快,酉時至的時候,大家都意猶未盡地回到空翠亭。
發現這裏煥然一新。
正北多了一座博古架,上麵放的卻不是古玩,而是各種蔬菜瓜果,醃製好的肉和各色調味料,還有解膩的涼菜。
正中放著三口鍋,分別用來炸甜辣鹹三味的食物。
秦玉逢笑著說:“我從膳房喊了廚子來現做,保準你們吃到的沒有一點兒潮氣。”
這場麵是大家沒有見過的。
但因為腦子還處於興奮狀態,她們竟都有些期待。
也有人猶疑道:“這鍋離我們這麽近,萬一濺到誰就不好了吧?”
秦玉逢:“我命人問過膳房的好些廚子,他們也都試過,都說這個距離沒問題的。”
大家的目光又看向廚子,希望能得到他的親口確認。
麵對宮裏大半主子的目光,膳房的伍太監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要被汗泡透了。
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他鎮定地解釋道:“隻要不將帶水的丟進油鍋裏,油就不會飛濺,這些食材都是仔細處理好了的,諸位主子不必擔心。”
大家略鬆一口氣,但還是往後坐了一些,用扇子遮住大半邊臉,眼睛盯著鍋看。
伍太監頂住壓力,專心於烹飪。
他將裹上一層薄糊的香辣/蒜香的雞翅根分別丟進兩口鍋,又將一碟豆沙餡的丸子丟進第三口鍋,他同時操作著三口鍋,動作透著一股氣定神閑。
甚至有點優雅。
食物的香氣很快朝著四麵八方襲去,秦玉逢表示她們可以提前預定自己愛吃的,炸好了單獨裝盤給她們送過來。
亭子地方不大,除了廚子,也就幾個小太監,要同時給所有人送很難,不如搞預定,一鍋一鍋地分配。
大家緊張的情緒迅速緩解,略帶興奮地問起食材。
“那碟三角形的是什麽?”
“三角酥,有豆沙和韭菜豬肉餡的。”
“一樣要一個。”
“聽著像市井小吃,不精致。”
“那碟千層蜜棗酥精致,膳房的白案師父們折騰了好幾天,就這麽兩碟。”
“我要這個。”
“我也要。”
“給本宮來些。”
高熱量帶來的快樂無與倫比,盡管大家之間都是塑料姐妹情,甚至嫌隙頗重,但目前都跟秦玉逢沒什麽大仇,她這次穀雨似乎也隻是單純地玩樂,因而都還算盡興。
暮色沉沉,天上飄起細雨,便撤了茶換作果釀。
淑妃不勝酒力,半杯都未喝完,便突然站起來說:“本宮略懂廚藝,今日便叫你們瞧瞧。”
說完便推開伍太監,卷起袖子就將裹了糊的紫椿芽倒進鍋裏。
別說,她的廚藝確實很好。
油炸蔬菜最易過火,她將紫椿芽從鍋裏撈起來的時候,不僅熟了,還很漂亮。
“我廚藝也很好。”靜妃也站起來,信誓旦旦地說道。
然後將一碟茄子倒進另外一口鍋裏。
茄子吸油,炸起來極香,又是深色的外皮,很難炸糊。
靜妃還極有心機在這碟炸茄子上邊淋了蒜醬又撒了蔥花,看著很像那麽一回事。
接連兩個人都做得不錯,其他人頓生攀比之心和盲目自信,接連擠上來,要叫其他人看看自己的廚藝。
遺憾的是,大部分人的作品都慘不忍睹。
這群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對自己廚藝的要求就是會做點心和燉湯,炸東西大都是頭一回。
好在她們早就吃飽了,放下被糟踐的一鍋帶渣黑油就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啃水果解膩。
夜色降臨,各宮的宮人扶著自家主子緩緩離去。
留下一地狼藉交於內務府的人收拾。
穀雨這天皇後與皇帝住在行宮,因而第二天免了請安。
叫她們睡了個昏天黑地。
醒來之後想起昨天幹過的事情,深覺丟人,捂著臉在宮裏頭自閉。
到了下午,纖雲宮又往各宮送了東西。
是一張秦玉逢親寫的花箋。
“建光三年穀雨日,吾與諸君相遊於空翠亭。天色暗沉,幸有諸君容華照人,言笑晏晏,令我覺流風不侵,暮雨溫然,茶香而酒甜,花豔而燈明。贈此花箋,以記今日之事。”
用的不是仕女中流行的簪花小楷,而是秀逸流暢的行書,文雅而見風骨。
雖然也是人人都有的,但比上次的禮物更討人喜歡。
顧充儀看了手中的花箋許久,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又是以往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好好收起來吧。”
“是。”
身邊的宮女小心地捧著花箋,走進書房,單獨拿了盒子裝好。
穀雨次日暮,皇上皇後回宮。
皇後感覺六宮靜悄悄的,還差點兒以為秦玉逢帶著後宮的人跑了。
差人一問才知道,她們昨天不僅喝了茶,還喝了不少酒。
“玩得開心就好。”皇後說著,眼睛裏卻不見笑意。
她正失人心,華妃卻這麽討人喜歡。
怎麽能高興得起來呢?
皇帝的心情也一如既往地跟皇後不同。
他高興得很。
穀雨的祭祀和示範春耕都很順利,各地雖不說雨水充足,卻也沒有旱情,欽天監也說今年會是一個豐收之年。
西戎求和的侍者來的半路被秦躍抓住了,明話說是捎他們一程,實為押送和搜走可疑物品。
而且墨成也沒有遞第三封乞休的折子。
第三件事雖不讓他高興,但也著實讓他鬆了口氣。
他還是皇子的時候,行十三,上頭不僅有太子,還有好些個家世出色,能力過人的皇兄。
先帝規定皇子弱冠之前不上朝,再加上他母妃不受寵,母族勢弱,他就是想參加奪嫡,也沒有條件。
所以他其實一開始沒有繼承大統的打算,娶嚴氏女也隻是想積累一些力量,在奪嫡的亂流中護住母親和自己。
結果他剛及冠沒幾天,父皇就宣布立他為新任太子。
皇兄們爭得頭破血流的太子之位,就這麽輕易地落到他手裏。
當時朝堂的震動,比廢太子的時候還要強烈,但前朝從來都是先帝說了算,先帝要保十三子做皇帝,那這個人選就不容更改。
“你皇祖父立國,朕固國,自以為無愧於先賢聖祖,但我們二人都是殺伐之君,若要我鍾氏帝業千秋,下一任非仁君不可。”
“你性情寬仁,又取舍果決,心正明德,因此,朕才為你取字修齊,望你能修身齊家以治國,莫要辜負為父的期望。”
“內閣首輔墨成是你姑母之夫,雖無經天緯地之才,但守我鍾氏江山,教會你帝王之道足矣。朕去後五年之內,無論他做了什麽,你都要相信,他對你姑母,對朕,對你都是萬分忠心。”
“五年之後,可殺。”
先帝囑咐的這些話,皇帝每一句都記得。
所以哪怕墨成把持朝政,經常跟他對著幹,還不準他搞新政,他都隻是在沒外人的時候抱怨兩句,沒有真動氣。
但才過了三年,墨成就開始遞折子說要回鄉養老。
皇帝就情不自禁地想:莫不是墨老對他太過失望,以至於想要放棄把他教成合適的帝王了?
現在對方假裝沒有遞過前兩封折子,繼續幫他處理朝政,著實減輕了他的壓力。
心情愉悅的皇帝終於又開始踏足後宮。
頭一個去了淑妃那裏,賞賜如流水一般地送進了長樂宮,六宮之人便知道,淑妃依舊是長盛不衰的寵妃。
第二日白天看望了尚未病愈的羅婕妤,給了對方一個“康”的封號,晚上去的纖雲宮。
第三日去了皇後那裏,到第四日,才又開始寵幸新妃。
蕭修儀得了封號,如今是瑾修儀。
舒貴人連著承寵兩日,之後也常伴帝王側,賞賜收了不少,但仍是貴人。
顧貴人晉了婕妤又得了封號,稱嫻婕妤。
沉翠宮之戰,叫人看不出誰輸誰贏。
秋美人和馮才人也先後承寵,前者偶爾會被召幸一次,後者則徹底沒了聲響。
馮才人和顧充儀都住在靈玉軒,宮中便開始有傳聞說靈玉軒風水不好,誰住誰失寵,叫皇後發了好大的脾氣,處置了不少宮人。
隨著皇帝開始頻繁踏入後宮,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事情也頻發起來。
秦玉逢坐在寢宮的窗台上,抬頭看被烏雲間歇遮掩的月亮。
“娘娘,皇上今日翻了舒貴人的牌子。”
她回頭奇怪地看了一眼蓬絮,像是在問對方為什麽會說這種她不關心的話題。
蓬絮:“那您是在想家麽?”
秦玉逢繼續看天:“穀雨那天的烏雲也是這樣,一片一片的,雨要下不下。”
蓬絮聞言也傷感起來:“在後宮之中,想要與人交心來往,實在是很難。”
秦玉逢:“那日顧充儀認出了錦語,卻隻是莞爾一笑的模樣,甚美。”
蓬絮:???
娘娘您說這話,淑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