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代價
“那個丫鬟呢？”時天心問。
“死了。”胡姨娘垂首，“那一日院子裏的人，全都做了替罪羔羊。司棋以保護小姐不利，被活活打死。我沒能救得了她。”
“你知道此事，為何不告訴父親呢？”時天心問。
“小姐，你以為，我沒有告訴過老爺麽？”胡姨娘譏誚道：“隻是我的話，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們都說我是因為失去月兒得了癔症發瘋，詆毀誣陷時天元，甚至還想將我送去廟裏，若非老夫人惦念主仆之情為我說話，我怕是早就在去往哪個廟的中途，就得了意外，死於非命了。”
時天心沉默，過了一會兒，她說：“你說的話，府裏沒有一個人相信麽？”
“如何相信？”胡姨娘道：“她是李家的公子，如今的府內大哥，賢良，沒有人會相信他會對一個並不妨礙她的庶出小姐動手。或許吧，也許有人察覺到其中不自然，但是當時李家正是蒸蒸日上，有誰會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去得罪李家這門姻親。”
“天心小姐，你也身在夏家，人情利益，你當看的比我清楚。他們也有親情，隻是這點親情，也要講究利弊。在利益麵前，很脆弱的。”
她說的似哭似笑，時天心卻似乎能透過這年華不再的婦人臉上，瞧見她滿腔的憤懣和悲傷。
胡姨娘平靜了一會兒，才輕聲道：“這府裏，有一個人應當會相信我，就是夫人。可惜她已經死了。這可能就是我的報應吧。”
“什麽意思？”時天心敏感的察覺到她話裏其他的意思。
“天心小姐，這件事情，埋在我心裏也有多年了。”胡姨娘慘笑道：“這府裏，人人都避我如瘟疫，我也沒能把這秘密說給旁人聽。但如今你來了，我想，你應當也要知道這件事才對。其實夫人的死，當初並非偶然。”
時天心一聽，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本就冷的天氣裏，更是寒冷徹骨，她的笑容消失殆盡，隻問：“胡姨娘，你可要說清楚。”
胡姨娘像是沒看見時天心臉色的變化，自顧自的道：“當初，時天元剛剛進來，一開始，我以為隻要表現的溫柔順帖，時天元就會饒過我們母女，不去找我們母女的麻煩。那時候，我時常去討好時天元，給時天元送我做的吃食，刺繡之類。有一日，我聽到時天元與她的嬤嬤說話，說的卻是當初給夫人瞧病的大夫，如今又回到了諸城，得找人滅口才是。”
“你說什麽？”時天心皺眉，“我娘當初不是因為生我，身子虛弱才過世的？”聽聞原來的時天心小姐正是因為此事，才十分自責。若非拚命生下自己，劉珍珍也不必走的這樣早。
“身子虛弱，慢慢調養就是。”胡姨娘道：“但夫人那半年，身子卻是每況愈下。當時我們也沒有多想，那一日，我卻突然覺出些不對來。夫人死後，夫人的幾個貼身丫鬟，也都因為各種原因，要麽要回家照顧病重母親，離開盟主府，要麽就是出府嫁人，半年間，再也沒有任何音訊。便是小姐你身邊的這些丫鬟，夫人留給你的，也沒有什麽了。”
“現在想來，未必不是時天元買通了這些丫鬟和瞧病的大夫，在夫人的藥膳裏做手腳，讓夫人出事。”
時天心不說話了。
“知道了此事後，妾身不敢聲張，隻怕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胡姨娘道：“便想，隻要能護的月兒長大，這些事，就當不知道，爛在肚子裏才好，沒想到……”她苦笑一聲：“這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夫人平日待我這般好，我不能為她訴冤，所以活該我失去月兒。這是我的咎由自取。”
時天心看著她，她知道胡姨娘傷心，但她沒法再繼續同情胡姨娘了。
“天心小姐，我知道你怨我，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諒我。但是，我的罪，自然有我自己背，但時天元身上背了兩條人命，還能過的如魚得水，我不甘心。”這一回，她連“妾身”也不稱了。她道：“我忍了這麽多年，想過怎麽和她同歸於盡，但我連她的身都近不了。”
“我沒有銀子，支使不動下人，說句難聽的，就是想給她下毒，都沒錢買砒霜。我又覺得，這樣讓時天元死了，實在太便宜他了。便是我殺了他，旁人隻會說，我惡毒狠辣，殺了當家主母，所以活該我的月兒活不長。但時天元呢？還是一個賢良的名聲，死了也死的光明，那不是我想要的。”
時天心看著她，道：“你與我說這些，又想說什麽呢？”
“小姐，我知道你帶著梨鄉百姓上長安門鳴冤鼓，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你能替他洗盡冤屈。且不說月兒，夫人是你的娘親，你一定有辦法，為夫人的死證明清白，不是麽？”
“那麽你呢？”時天心問：“胡姨娘，你能做什麽？”
“我能……付出一切。”那死水一般的婦人，眼裏漸漸迸發出複仇的火焰，像是被獵人帶走幼崽的母獅，閃耀著同歸於盡的瘋狂。她說：“包括我的命。”
她突然站起身，麵對著時天心，跪了下來。
“妾身，求小姐。”
她道：“胡姨娘，起來吧，我答應你，不是為你。而是，時天元必須死。”
她應該付出代價。
胡姨娘又坐了一會兒，這才離開了。
走的時候，時天心讓彤兒拿些炭塊送到胡姨娘院子裏，不然的話，隻怕還沒等到時天心揭開時天元的麵目，胡姨娘主仆倆就先凍死了。
胡姨娘表示，不管時天心要她做什麽，隻要能為夏家大小姐報仇，她什麽都願意。
等胡姨娘走後，彤兒將屋裏的門掩上，確定屋裏沒有別的人了，才道：“姑娘，胡姨娘所說的話，雖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事關重大，姑娘須得好好查探才是。”
“是啊，”白雪也道：“倘若胡姨娘說的是實話，那如今的時天元，可就背的是人命。”
時天心擺了擺手，道：“胡姨娘的話隻是一麵之詞，這件事情，未有結果之前，不得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