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薑,我和你媽去走親戚,你要去嗎?”

老薑在自家女兒門口叩了叩門,遲遲不見裏邊有什麽動靜。

薑江拉過被子蒙著腦袋,昨晚在林沐風家守的歲,回到家已經近兩點,現在她是怎麽也起不來。

江女士性子急,見父女倆僵著在一道門前後,她徑直走向玄關,腳上套好了厚實的靴子,整裝待發。

“算了,讓她睡吧,反正現在的小孩也不喜歡走親戚,別到時候帶去別人家屁股還沒坐熱就嚷嚷著要回家。”

老薑摸了摸後腦勺,還想幫寶貝女兒說句話,“薑江也大了,總不會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對上江女士耐心告罄的眼神,怵了一下,趕忙穿好大衣,走到自己妻子身邊。

“你說得對,小孩子就是麻煩。”

兩個人準備妥當,老薑最後朝薑江的屋門大喊,“爸爸媽媽先走了!你在家記得要好好吃飯啊!”

房間內的薑江捂著耳朵,眼睛還沒睜開,嘴裏嘟嘟噥噥地。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二十七了……”

……

正月初一,大街上清冷地連落葉都不屑鬧出一分動靜,昨晚下了小雪,落在城區壓根積不起來,路邊反而結了冰,濕漉漉的,隻一眼,就能感到南方冬季侵入骨子裏的冷。

薑江一覺睡到正午,房間裏拉了遮光窗簾,晝夜交替的時間概念在薑江的世界裏逐漸模糊。

她從**摸到自己的手機,刺目的高亮度直接逼出了她久睡的淚花。

她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眯著眼把亮度給降了下來。

很好,九十九加的消息。

她沒管微信裏的新年祝福,直接點進了橙色的購物軟件,長頸鹿的客服給她發了不少消息。

她短暫地斷了片,等睡意完全被趕跑,她才回想起昨晚她幹了什麽事。

不可回收:【我覺得我還是喜歡他,怎麽辦。】

這幾年長頸鹿的客服也算她少有的能把心裏話都交付出去的對象,就好像一個能夠給予回應的樹洞,兩人無話不談。

三點起:【既然還喜歡,怎麽不重新試試。】

不可回收:【你可能沒經曆過,被拋棄的滋味太難受了,我喜歡他,但是我更喜歡我自己。】

三點起:【那就把話說開,去問問他當時究竟為什麽會拋下你,都給你們倆一個機會。】

昨晚薑江到家本來就困了,困意席卷了她整個人,沒聊幾句話,她就握著手機直接睡了過去。

一覺醒,她坐在**看著這段聊天記錄,還是有些恍惚,她似乎覺得長頸鹿客服的話有幾分道理,橫亙在她和林沐風中間的隻是當年欠她的一個解釋。

她還在想該怎麽向林沐風開口,黑暗中息屏的手機再度亮起,是夏桐的來電。

“薑寶!新年好啊!”

薑江把話筒拿遠了些,夏桐活潑的聲音在昏暗的室內橫衝直撞,連窗外的光都溜了一絲進來。

“新年快樂,你又想幹嘛?”

薑江深知自己這位從小玩到大的鬼靈精一刻也不得安分,要麽不找她,找她一定是又想出了什麽鬼點子。

夏桐嘿嘿一笑,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爸媽都出門拜年去了,我求了好久才留在家裏,這會兒好無聊好空虛,想要有人來陪我。”

聲音又作又甜膩,薑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男朋友呢?怎麽不來陪你?別說還沒過你爸媽那關。”薑江坐在被窩裏,她不習慣開暖空調,室內溫度不高,隻穿一件睡衣還有些凍人,她隻得拉上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

“嗨,別說他了,你就說陪不陪吧。”

薑江無奈,隻好從被窩裏掙紮出來,去夠鋪在**的衣服。

“行行行,不過這大年初一的,街上哪家開著門啊……”

“直接來我家啊,食材我家有,總歸餓不死你。”

……

隻是去夏桐家陪她消遣,薑江懶得收拾自己,要不是怕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她更樂意穿著睡衣,又暖和又方便,她穿得像個臃腫的充氣熊人偶,等在夏桐家樓下不耐煩地踮著腳。

“來了,別急。”夏桐從裏麵給她開了門,薑江還沒走進屋門,便聽見裏麵歡笑打鬧的一片聲音。

她覷了夏桐一眼,眼中意味明顯。

這是沒人陪嗎?

夏桐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腦袋,從薑江手中接過一袋子的調味料,“大過年的,這不是人多才熱鬧嗎。”

薑江沒理她,在玄關處摘了手套和帽子,露出一張被凍紅的小臉,她朝屋內看了一眼,人來得還挺齊。

蘇曉琪和周若愚兩個人依舊碰上麵就吵個不停,電視機裏是今年流行的新遊戲,他倆各自拿著一個遊戲手柄,被控製的小人也在屏幕裏暴走。

“我說了聽我的你別著急,這都死第幾次了?”蘇曉琪忍住摔手柄的念頭,拿腿踹了踹一旁的周若愚。

“馬後炮你是真牛,別嗶嗶了趕緊走吧大小姐。”周若愚被踹了一腳,手上不穩,屏幕裏的小人也飛了出去。

客廳的沙發上還坐著幾個人,其中兩個薑江認識,一個是夏桐的男朋友謝時清,另一個是六年前有過幾麵之緣的徐濤,還有一個湊在謝時清邊上的男生,薑江沒什麽印象。

一群人見了薑江進來,也不管各自之間有什麽恩怨,正在玩遊戲的蘇曉琪也不管什麽遊戲了,直接撲了上去,和她嘰嘰喳喳聊起天來。

“幹什麽?開年第一天開那麽大的趴?”薑江笑著,淡漠的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

“唉,大年初一,不出門難道在家等著被父母嫌麽。”

薑江望向坐在客廳裏的幾個男生,“他們幾個也是?”

蘇曉琪撓了撓臉側,“我不知道,夏桐說她無聊讓我們來陪她。”

薑江了然,同一個套路。

門鈴再度響起,夏桐溜得飛快,薑江和蘇曉琪對視一眼。

怎麽還有人?

屋外北風呼嘯,屋內卻籠了一室暖意,有人攜帶風雪而來,站在門口,隻露出了一角,卻惹得薑江心中微顫。

是林沐風。

薑江這會兒有些尷尬,昨天頭腦發熱跑去人家家中跨年,本想讓兩個人都冷卻一下,沒想到剛起床又碰上了麵。

夏桐臉上堆滿了笑,也不顧這一屋子詭異的氣氛,蘇曉琪則是早就搓著手,憋了一肚子的話,她站在薑江旁邊,欲言又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沐風和薑江兩個人中間來回,都像嗅著八卦味道的狼群。

薑江回過神,眉目淡淡,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朝林沐風點頭示意,打了個照麵。

“起的挺早哈。”

林沐風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笑意,“你不也是。”

除了謝時清外,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氣,蘇曉琪是再也憋不住似的,直接拉了薑江過來。

“你倆,那個,舊情複燃了?”

這會兒輪到薑江撓臉頰了,“不算,就是看他可憐昨晚陪他跨了個年。”

蘇曉琪嘖嘖了兩聲,搖了搖頭,撅起嘴上下打量了薑江一番,“如果這都不算……”

畢竟大家許久沒見麵了,中間的小插曲早就被人忘卻,一堆人圍在客廳開始琢磨怎麽玩了起來。

“要不然我們玩I never?”夏桐盤著腿,在沙發上搖搖晃晃。

“都那麽久了也沒個新意,換一個吧。”周若愚眼睛盯著電視屏幕,手中動作不斷,動畫小人做出一係列靈活的動作。

“那就真心話大冒險。”

眾人:……

大家拗不過夏桐,圍著客廳做了一圈,中間擺著一個喝空了的飲料瓶。

瓶身開始迅速旋轉,打了幾個圈,瓶口落在了蘇曉琪的位置。

她從真心話的卡堆裏選了一張出來,攤開。

“你覺得世界上最大的悲劇是什麽?”

蘇曉琪捏著牌看了一眼,又把在座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在薑江和林沐風身上有意識地停留了一會兒。

“愛而不得?相愛而不能相守?反正就是有情人不能成眷屬之類的……”

一旁的周若愚嘁了一聲,兩個人不出意外又打了起來。

飲料瓶繼續轉,這次落在了薑江的位置上。

她歎了口氣,也從真心話裏摸了張牌,“你哭得最慘的是哪次,為什麽?”

她挑眉,把牌甩在廢牌堆中間,毫不避諱,“六年前吧,因為分手了。”

眾人靜默,眼神再次在薑江和林沐風兩個人中間來回打量。

大家坐在一起,玩了一下午,瓶口終於落在了林沐風身上,夏桐伸著懶腰,“最後一句了,我坐不住了,抓緊抓緊。”

林沐風選了大冒險,牌麵打開,“給你喜歡的人發一張你的醜照。”

他聳了聳肩,表示自己輸了。

“玩不起,就發張醜照怎麽你啦!”女孩們嚷嚷著,男生也對林沐風的醜照十分感興趣,每個人好整以暇地坐著望向他。

他把牌放回,“首先,喜歡的人把我拉黑了,六年都沒加上,其次,沒有醜照。”

眾人再次靜默。

蘇曉琪拉過夏桐,兩個人咬著耳朵,“你哪是叫我們過來放鬆的,看我腳指頭累不累就完了。”

轉眼到了晚飯時間,雖說夏桐家食材豐富,但會燒飯的人卻很少,幾個人問來問去,最後卻隻有林沐風和薑江兩個人會燒,六個人盯著他倆,眼神裏帶著幾分懇求。

好像在說:雖然我知道你倆這會兒的關係比較尷尬,但是為了大家不餓肚子,要不然你倆忍忍呢。

外麵的人為裏麵的倆人捏了把汗,裏麵倆卻不甚在意,薑江處理好食材,林沐風起鍋燒油。

分鋸廚房一邊,誰也不幹擾誰,油煙機運作的聲音轟響,水花和熱油碰撞,食材的鮮香迸發,縈繞整個廚房。

“六年前,我家的公司被查作假賬,那是我爸白手起家一手創辦的……”

油煙中,林沐風緩緩開口。

薑江摘菜的動作一頓,垂著眼,收斂了自身的不自在,廚房裏隻剩下油鍋爆炒的聲音。

“自我爸走之後,我爸的兄弟姐妹們對這個公司虎視眈眈,我媽擔著所有壓力,接替我爸坐上那把交椅,雖然說這些年她忙於事業,對我鮮少關心,出事之後需要有人去穩住局麵,我本來不想去的,但她畢竟是我媽。”

薑江洗好一盆菜,端過去放在台麵上,轉身處理下一道菜。

“我這輩子做過的混賬事不少,最後悔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不告而別,可我也不願意你卷入我們家那些醃臢紛爭裏去。”

薑江處理好自己手上的東西,站起身,“和我說這些幹什麽?”

油煙滾燙,熏紅了兩個人的眼。

“遲到六年的解釋與歉意,至少讓我們之間的誤會小一點。”

薑江點了點頭,手指著鍋,“你再不翻,這菜該糊了,還有,要不要陪我去趟北極,大一的時候說的,我去追鯨,你當我的隨行醫生?”

火苗在鍋底燃著,林沐風盯著火候,眼裏也有火光在搖曳閃動。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