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傲然道:“太師父說,郭大俠為國為民,我們學武之人當終生以他為榜樣,而楊過大俠打死大汗蒙哥,更是我們華夏人的大英雄。”

楊如寄眼色一暗,摸摸女兒的小單包,道:“不錯,他們都是我們武林的大英雄。但楊大俠是獨臂之人,你知道嗎?”

眼看淩波露出迷茫的神色,想來她不知道細節,於是道:“其實楊大俠著實冤枉,他的右臂是郭大俠的長女郭芙砍下的,那郭芙也並非惡毒之人,隻是疑心楊大俠害死了她的妹妹。而郭大俠知道此事後,雖然很愛女兒,仍要砍自己女兒一臂。但郭大俠的妻子黃蓉女俠卻護短的厲害,堅決不允。淩波覺得,他夫妻二人誰做的對。”

誰知道淩波卻問道,“那郭芙的妹妹,是不是峨嵋的郭襄祖師。”

楊如寄點點頭,聽女兒道:“那郭襄女俠既然好好的,自然是郭芙不對。神雕俠這麽有本事,要是雙手俱在,說不得連忽必烈也能打死呢。我若是郭大俠,也要砍下她的一個手臂。”想了想,又小聲道:“娘,爹爹罰我罰得對。我不該怪他的。”

楊如寄大大鬆了口氣,她做姑娘時很是偏激,自當了武當山,才體會了俠義之道,自然不希望女兒再走她彎路。看她如此明理卻有有點歪才,不由一笑。

月明星稀之時,小淩波已經頭暈眼花,如寄未防自己心軟,隻好打坐入定。道童明月急忙跑進來道:“師祖娘,青書小師叔醒了。”

淩波大喜,剛想站起,不想她年小力薄,早已經雙腿酸麻,一下子軟倒在母親懷裏。

“謝天謝地,青書可能認識人嗎?能進食嗎?”

“能能,小師叔正抱著七師叔祖不放呢。”明月一片喜色。

武當頓時喜氣洋洋,忽略了宋青書那低沉不斷地話語,“七叔,七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後來我回不了頭了。我再不會如此了,我成年就入道。”

宋遠橋聽得幾乎傻了,看向莫聲穀,隻見這個平日火爆的小師弟也是一臉茫然,呐呐說:“青書啊,我早就知道那隻我養的金絲猴是你放跑的,沒事,我不生氣了。”

為了隻猴子,要侄子出家,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而一直坐在中堂的張三豐目光精沉,看向徒孫,終於無言。

宋青書調養了好幾日,方才恢複過來,淩波雖然心裏愧疚,但並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性子,總是到他的臥房裏來看他,說:“青書哥哥,我很對不起你,萬幸你好了,不然我爹爹打死我,大師伯也會傷心的。”

宋青書端著藥碗,看著這個靈動的女孩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三分慧黠七分真誠,方才覺得一切不是夢,笑笑說:“你既然這麽懂事,來,給我把藥喝了吧。”

淩波趕緊後退了一步,滿臉寫著拒絕,“不行,這是你的藥,我喝了你不會好的。乖了,青書哥哥,良藥苦口,要不我喂你。”

看著她這麽巧舌如簧,宋青書失笑之餘,也不禁隱隱有些隱憂,上輩子,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師妹六歲就失足摔下天柱山,二嬸嬸大病一場不久也跟著去了,二叔因此孤獨終生,性格也越來越冷。他該怎麽做,才能避免這場悲劇。

淩波看他不說話,想了想竟然道:“我聽說你把七叔的猴子給弄丟了,很不好意思,要不我去抓一隻回來。這樣七叔就不生你氣了,你也別生我氣了。”

宋青書聞言大驚,差點連剛才喝的藥也咳出來,掙紮著說:“不,不,你千萬不能去。”武當又不是峨嵋山,有野生猴子的地方隻有天柱山一處,想到這裏他嚇得臉都青了。

淩波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被這一驚一乍地師哥唬得不輕,半晌才哭出來,“不去就不去,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啊。”

青書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往日種種就如同一夢,他這個身負萬千期望的武當第三代首座弟子,自從誤殺七叔莫聲穀那一刻起,一步錯步步錯,連番突破了自己的底線,終是成了陳友諒的刀俎,周芷若的傀儡。等到最後,被自小視他如己出的二師叔打碎頭骨,被慈愛有加的太師父取了性命,成了飄**在山野中的孤魂野鬼,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都是道君保佑,他無比珍惜,發誓這一輩寧可死的是自己,也不能再做弑殺同門的事情了。

而現在小師妹大禍在前,他又該如何避免呢?

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把人哄住,“阿翹,好阿翹,師哥不是凶你。我是,是腦袋疼,不自覺地聲音就高了。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淩波看了看宋青書,覺得他不像是騙自己,忽然靈光一閃,道:“那我不哭了,你也原諒我好嗎?”

這個鬼靈精,還真是不吃虧,宋青書一時無法,無奈道:“好,隻要你答應我不去天柱山峰,我就不生氣了。”

淩波拍了拍手,樂道:“不去不去,多謝宋師兄。”說著恨不能蹦著高走了,臨了還不忘說:“清風師侄,宋師兄的藥灑了,你記得再給他熬一碗吧。”

淩波蹦蹦跳跳回到母親居所,正好看到楊如寄正在收拾衣服。小孩兒心性最是好動,一看就道:“阿娘,你要出去嗎?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看白鵝遊水。”她長到五六歲,最遠不過是到武當山腳下的農家裏做客,看著家兔鴨鵝遊戲,是以也隻當母親要下山巡視,畢竟宋遠橋妻子早逝,楊如寄形同武當宗婦,對於這些附居的農人有監管的義務,叫他們安心生產。

這時俞蓮舟也在屋裏打坐,他知道妻子這次出門可遠了,萬不能帶著女兒添亂,於是開口道:“你昨天還鬧著要去跟你七叔抓猴子,今天怎麽又改變主意了?怎麽,你青書哥哥說你了?”

淩波果然被轉過了注意力,回道:“才不是呢,青書哥哥已經原諒我了,不過他要我答應他,不去天柱峰抓猴子。”

俞氏夫婦相視一笑,如寄道:“那是你宋師哥疼愛你,你這小猴子再調皮,可以沒有那些金絲猴兒靈活,若是追逐起來,一個腳滑可不是玩的。若是想去山峰上玩兒,等你跟你爹爹練好了‘梯雲縱’再去。”

俞蓮舟也道:“你道你七叔養猴子,是與你們小孩子一般頑皮嗎?他那是為了練習輕功,等到放出壯年公猴上山,他能徒步追上,這輕功也就算小成了。現在他是再也用不上了。”是張三豐覺得這個小徒弟什麽都好,就是脾氣過於火爆,心思不夠沉靜,才命他留著這隻已經老邁的猴子,常自驚醒,但這話就不好和小輩兒說了。

淩波不服,道:“我也想學武功,就跟常師哥一樣,但爹爹老是讓我站樁和打坐,幾個時辰也不讓我動彈。這樣我什麽時候才能練好武功。”

俞蓮舟雖然嚴厲,但淩波天生就是這個古靈精怪的脾氣,若真認識到錯了不懼懲罰,但是要是不服氣,也從不肯老實聽話,總能講出些歪理來。俞蓮舟開始還想擺出嚴父架子,叫女兒乖乖聽話,但幾次之後發現本性難移,他心裏其實疼愛女兒得緊,隻好改了策略,耐心跟她講道:“學武和寫字、繡花一樣,關鍵在於打好基礎,別說我們,就是你太師父,也是從最基本的入靜練起的。他老人家都能,你就不能嗎?”

淩波歪著腦袋,似乎再考慮父親的話有沒有道理,忽然聽到外間有人稟告道:“二師伯,師伯娘,太師父有請二位。”

俞氏夫婦聞言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些奇怪,但師父有命不敢耽誤,忙聯袂去了清虛殿。張三豐還是一身灰布道袍,白發蕭蕭,神色也略有疲憊,宋遠橋正侍立在一旁,他此時已經承擔了武當大部分庶務,俞蓮舟見此,明白今日想必是要說正事了。

幾人見禮已畢,果然聽張三豐道:“如寄,昨日我正在閉關,聽說你來辭行,準備下山。”

楊如寄聞言,垂首道:“是的,師父,弟子前事,您和大師兄都知曉。今日六師弟受此大辱,說不得也是我的因果輪回錯了。既然如此,我須得自去了解此事。”她嫁入武當多年,無論道學還是武功,張三豐對她教導與嫡親弟子無二,是以她自稱“弟子”。

張三豐點點頭,宋遠橋為人麵軟心慈,更是想勸弟妹一些,又覺得尷尬不知如何開口,忽聽師父道:“既然如此,為師也不攔你。但有一樣,你將阿翹帶著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