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霄臨走的時候把陸曼的千幻麵具給我留了下來。

司徒府那一晚的慘烈他不想再說,隻是跟我講了一晚上的心裏話。

陸曼就隻剩下這麽一個遺物了。

人隻有最悲傷的時候,才能切身地感覺到自己靈魂的純粹。

那一刻所有的孤獨都在烘托一種極致新鮮的無助感——事情就會那樣子發生,無論做什麽你都無法更改。

唯有在那個時候你才有一種最真切的感受——這個世界與你無關,你的靈魂飄**在這個世界之外。

麵具就放在我的枕邊。

我想借著它去回憶所有的美好,然而得到的隻是愈加寒冷的孤獨。

然後我便能動了。

或許是單安的丹藥管用了,或許是腦海中無意打通了涼州江湖所謂的上丹田,總之我能夠坐起來了。

昨天剛剛舉行完喪事,此時此刻,外麵正一片鑼鼓喧天。

皇朝五寺公卿都來了,包括陳誌軒。

萬壽宮、廣寒宮乃至於白雲觀也都來了。

錦州衣行來了。

令人意外的是尉遲馳竟然也來了。

我在人群之中看著熱鬧的武當山,臉上帶著那千幻麵具,仿佛自己從不屬於這個武當山。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上天給了我一次最美好的邂逅,然後在我最張狂最無所不能的時候一拳把我打落到人生的低穀,讓我明白人不是無所不能的。

笛丘穿著掌教道袍,與來客寒暄客套,顯得老練又世故。

那一刻我覺得,隻有他這樣的人,才能夠擔當一處道統的掌教吧。

我還看到了司徒嫣然。

她帶著鳳冠,穿著新裝,一個人在人群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緊緊盯著攢動的人頭,過客,香火亦或者盯著某種聲音,眼睛裏有一種堅持,更多的是空洞。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突然又小廝傳話說道:“莫師伯不見了!”

司徒嫣然猛然回神,然後開始撩起裙子狂奔,單安高洋緊隨其後。

跑到後院之後,看著空****的床,司徒嫣然哭道:“就知道你不願意娶我!”

高洋則開始四處查看:“人呢?都沒有看見嗎?你們幹什麽吃

的?”

看著高洋回到武當山之後依舊是在萬壽宮的做派,我覺得人真是會變的,以前他可是任勞任怨,林明都敢批評他的。

……

不是我不想娶司徒嫣然,是我不配了。

我金丹已經消失不見,身上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金丹之力,久躺在**,起床都覺得費力。

毫無修為的我,有什麽資格迎娶司徒家的大小姐呢?

她幻想的意中人隻是那個風雲榜上的武當山賣丹道士罷了。

昨天高洋為師傅送喪的時候那痛徹心扉的哭聲依稀在耳朵裏,我走到了師傅的墳地認真地叩頭。

前世不論如何,今生是他將我撫養長大。

師傅是因為我死的,我要是不再京都意氣用事,師傅不會現身,也就不會被重傷而死。

我知道反悔是沒用的,我也沒有自我原諒,但是我心裏卻沒有太多的悲傷。這或許與我前世看了太多心靈雞湯有關。

趁著武當山一片忙亂,我下山了。

我知道遠在天邊的紫萱正在皇宮之中被楚陽居擺弄著,我飛不過去了,我不能去救她了。

我現在依舊很有錢,然而錢沒有任何作用。

我意識到有錢不如實力,實力不如權謀。

腦海中茫茫然一片,隻覺得山高容易掉下去。

我不會輕生,早在前世我便已經認真思考了人生的意義,活著是必要的,不然有愧上天的恩賜。

然則心中又無所依托,下意識便去了菩提寺。

菩提寺中已經被修繕一新,但是偌大的菩提寺之中卻不見幾個和尚,看到有香客前來,守門的和尚放下嘴裏的雞腿,說道:“今天廟裏沒人,你別來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

和尚不耐煩地說道:“現在菩提寺裏麵不供佛了,你哪涼快哪去。”

說完他繼續吃他的雞腿麵。

這個時候從寺院裏出來一個老和尚,我也認不得,老和尚隻是看了門口那守門的一眼,便饒了過來,說道:“這位施主,隨我來吧。”

似乎嫌棄這老和尚多事,守門人不耐煩地挪了挪屁股,把大門道給讓了出來。

走進菩提寺之後,看到大雄寶殿是嶄新的,裏麵

的佛祖也由著圓滾滾的大金肚子,與一年前相比,有別天壤。

看到我盯著佛祖看,老和尚笑了笑,給我遞過來三根香。

我虔誠地跪了下去,卻不知道該許什麽願望。別人都會住長輩長命百歲,親友身體健康,自己婚姻順利早得貴子之類的,我卻沒有朋友,媳婦兒也在跟別人結婚,自己也沒辦法阻止。

隻是無奈地笑了笑,我低下身子茫然叩頭。我開始覺得要是我一開始沒有認識紫萱,一切會不會好很多?

腦袋撞在地上涼颼颼的,卻不能是我清淨。

“施主喝茶不?”

我點了點頭,然後下意識地想要取出銀票來作上香錢,卻發現自己沒了金丹之力,別說是化藏空間,就是手指上的三個戒指,都打不開。

老和尚見狀笑了笑:“菩提寺現在不缺銀子,施主不必施舍了。”

我隻好尷尬一笑,跟著老和尚去了禪房。

坐下之後,看著老和尚倒茶,我問道:“剛才門房為什麽說這裏不供佛了?今天寺中為什麽又沒有人?”

“施主想來不是第一次來菩提寺,施主心中的問題也必然不隻有一個。這些都得從武當山製藥有限公司說起。”

“嗯?此話怎講?”

“原本寺中雖然香火不旺,但是大家都一心向佛。後來那武當山賣丹道士莫楠來我們寺廟中找人幫他製藥,大家便走上了不歸路。”

我聽著心裏有些膈應,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看出了我的疑惑一般,老和尚繼續說道:“本來那莫楠也是出自好意,通過製藥能夠給我們菩提寺帶些香火錢。可是這錢越賺越多,人心不窮,也就沒了約束,自然也就怠慢了佛祖。現在寺院上下,幾乎都已經吃葷,納妾。今天寺中弟子,便都是去武當山幫忙去了,聽說那邊今天要重開山門,自立道統,想來應該十分熱鬧。”

我苦笑一聲:“看來這和尚也都是窮人的權宜,有錢了也便不當和尚了。”

“此話不然。老衲不還守得五戒,供得佛祖金身不染嗎?”

我朝著老和尚一禮:“大師自有真境界。”

老和尚一笑:“就是守了一輩子,想不戒也不能不戒罷了。”

“這更是大坦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