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見麵

人群中走出兩條大漢,一個接過那女子手中長劍,另一個送上了一條絲綢手絹,供其擦汗之用。

忽然,又是一陣**。

隻見人群乍然閃開一條路來,一座八人抬的藤椅緩緩開了近來。椅上坐著一個年約五旬的中年人,此人一身富豪打扮,左手拇指上還套了個碩大的翡翠扳指,五官也很是端正。然而,此人的臉色較鬼封卻更為陰沉,而且滿臉都是騰騰的殺氣,坐在那裏不怒自威,渾似一個來自幽明鬼府之人。

座椅緩緩落定,那人也不言語,卻見一眾新近到來的這一隊人馬,還有鬼封及少數幾個他自己的弟子一同跪了下去,高聲呼喝道:“門主仙福天賜,號令眾生”

椅上那人一揮手,道:“都起來吧。”後又轉臉向身後說道:“離兒,拿上來吧。”

跟著,便又走出一名勁裝男子,此人身材魁梧高大,比之鬼狂天還更顯彪悍一些,隻見其手裏提了一個圓圓的東西,行入場中,略做環視了一番,便忽一抖手,“咕咚”一聲,其手中那東西便被拋到了場地之上。

辨別之下,竟赫然是顆人頭。

這邊鬼封見了,突然撲將了過去,號啕大哭道:“平兒,平兒,天啊,是誰對你下的毒手啊?”

許邵鬼狂天也忙仔細看去,可不,那麵目依稀便是鬼平無疑。

隻聽那將鬼平人頭扔出的勁裝高大男子道:“他是我殺,你待怎的?本門之中,臨陣退縮者的下場就是死。”此人說話語氣生冷中略帶些憨直。

那藤椅上的中年人說道:“好啦,離兒你下去吧。鬼封,你那兒子太沒用。在本門之中,沒用的人便隻有一死。我賜他一劍死,已經算是很優待他了,我回頭著人給他風光下葬便是。”

此話讓誰聽了,不免都會破口大罵,更何況是死者的親生父親呢。然而鬼封卻是跪著向那中年人磕了個頭,並謝恩道:“多謝門主恩典。”

這時有一名遠處的鬼門弟子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

那名剛走入人群的被稱作“離兒”的男子突然又騰身躍入人群,緊接著又閃電般躍了回來,這時他臂彎底下卻已經夾了一人,似一個鬼門的弟子。

那“離兒”道:“剛才你‘哼’什麽?”

那弟子似是被夾得很難受,但態度仍很強硬:“我他**就是看不慣你們那副德行,你要怎的?”

那人麵無表情,冷冷道:“看不慣可以不看,不看要眼睛也就沒用了。”突然便把那弟子揮臂拋了出去,同時飛身縱出,接著便是一聲龍吟。

隻見那人手中劍光一晃即逝,身形站定時已經還劍歸鞘。之後,才見到一具腦袋與軀幹分離的屍體落到地上。

那人又是冷冷道:“眼睛既然都沒用了,腦袋留著也是無趣。”

許邵和鬼狂天簡直都看傻了,平生從未見過如此這樣拿殺人當家常便飯的人,而且此人的武功似也遠在自己二人之上。

那人有意無意向許、鬼二人這方向看了一眼,嘴角略微牽動了一下,似是在冷笑,後又徑自走回了人群。

之前那坐在藤椅中的中年人也是笑看著許邵鬼狂天這邊,說道:“少年人,你們二人的武功都不錯,但與我這徒兒相比呢?”

許、鬼兩人麵麵相覷,顯然被問傻了。

那中年人又道:“我想你們也已經看出來了,他的武功遠在你兩人之上,你二人自信能在他劍下走過幾招?”

鬼狂天不住咽著口水,自知就算與許邵聯手,也休想在那男子劍下走過三十招。

然而許邵卻忽然大聲道:“我看不然他隻能說是劍法在我之上,因為我不會用劍。但若真考校武功,他未必是個。”

那中年人道:“哦?那這麽說,你之所長還並非劍法嘍?”

許邵道:“不錯,我今日是平生第一次用劍。”

中年人眉角微揚,似是很驚訝,道:“什麽?你說你是第一次用劍?不可能。”

許邵哼道:“我騙你這個幹甚?再說,信不信也由得你,跟我可沒關係。”

中年人點點頭,又道:“好。那……你之所長是什麽?”

許邵略顯不耐煩道:“我以前打架從來都是僅憑雙掌。”

中年人頷首道:“好,你們兩個上去試試他。”這句話是對身旁的兩名大漢所說。

那兩個大漢低頭領命,二話不說,便張牙舞爪地飛撲上來。

此二人赤膊著上身,一身鋼鐵般的肌肉盡顯無遺,瞧其衝跑起來腳步沉穩,落地時發出“咚咚”之聲,地上更是留下一對對足跡。顯然,此二人練就一身高強的外門功夫。

許邵當下也不敢怠慢,苦笑一下,閃身避開第一人迎麵擊來的掌鋒,也不知用了個什麽樣的力道,僅在那人肋下一拖,那人便撞著第二個撲上之人飛了出去,“咚”一聲,二人同時跌在地上。

那中年人看得一怔,半晌才說出話來:“好,不錯,果然有些身手。這樣吧,我將你收做第五個徒兒,傳你一套舉世無雙的掌法如何?”

許邵笑了笑,也真虧他此時還笑得出來,說道:“那……你那掌法可否能勝過你的劍法?”

鬼狂天聽了暗暗叫苦,心道:這許兄弟在這等緊要關頭還有心拿對手開涮,真是不知輕重。

中年人沒想到許邵有此一問,遲疑了一刻,道:“這……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要不這樣,我傳你掌法同時,也傳你劍法,二者你自己去衡量。你看如何?”

許邵更是沒想到中年人會說得這麽誠懇,好像還真是有心收自己為徒一般,便問道:“你這人也真怪,幹什麽一定要收我做你徒兒?”

中年人緩緩道:“如你這樣的良才美玉如今是少見了,今日既叫我見到,當然一定要歸為己有,不可叫他人得去。日後,你得了我的真傳,想在天州中稱雄也並非難事。”

許邵聽了真是好氣又好笑,那中年人竟把自己當作是件物品一般,說道:“那我若是不想做你徒弟呢?”

中年人冷冷道:“那……我就隻好毀了你。我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許邵聽得背脊一陣涼意,心道:完了,今天少爺肯定是要栽在這了。

忽聽得空氣中傳來幾聲大笑,接著便是一個如鷹隼般的身影飄身落下,同時說道:“他的武功還不用勞凡閣下費心指導,在下自信可以教得比閣下好。”

此人身著一襲藍布長衫,手裏隨隨便便拎著一口寶劍,隱約之中卻又透著一種王者的風度。

許邵鬼狂天這邊隻能看見那人背影,但總覺是個熟人。因為那人來到之時,自己內心便有一股難於言表的親切感覺。然而,自己搜遍記憶,也是想不起起自己在武道上還認得這麽個高人。

那藤椅中的中年人見到眼前這藍衫人也是一愣,自忖此人武功並不在自己之下,手心也隱隱冒出冷汗,但仍瞪著眼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隻聽那藍衫人不疾不徐朗朗說道:“在下許雲天。”

許雲天這下一道出身份,不光許邵,全場都是一陣驚異的唏噓之聲。

許邵眼中不自覺地泛著熱淚,衝口喊了聲:“爹。”

鬼狂天見許邵真個喊爹,便知所來的確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許雲天,也不禁叫了一聲:“許武師。”

先頭那竹藤椅上的中年人微顯詫異地反複將許雲天看了又看,才點著頭道:“閣下便是當年名動武道的‘劍中仙’許雲天?”

許雲天仍是緩緩道:“不敢。風流二字,在下自認還夠不上;而且,在下也已經隱劍多年;至於俠之一字,在下更是愧不敢當。所以,這‘劍中仙’四字所說並非在下。”

中年人微笑道:“不過,這許雲天卻是絕對錯不了的。”

許雲天也道:“不錯,這名字確實是在下。”

中年人又道:“那,閣下可還用劍?”

許雲天道:“用。隱劍並不代表永遠不用劍。”

中年人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是一雙幹燥有力的手,他向來都很滿意自己的這一雙手,對他來說,用這雙手去殺人似乎是一種享受。

許雲天在等,等著中年人說話,他並不著急,顯得很有耐性。作為一名劍客,在學劍之前首先要學的便是忍耐。

半晌,中年人抬起頭,說道:“閣下隱退近二十年,為何今日又重新回到這紛繁的俗世中來呢?”

許雲天道:“在下當年動極思靜,便告退隱。而如今,靜極則又思動,遂又複出。”

中年人追問道:“那閣下怎的一複出便會來到川中呢?”

許雲天道:“受人所托。”

“哦?”中年人有些好奇似的問道:“能勞動閣下大駕的,想必身份也是不凡,不知又是何人?”

許雲天卻道:“這個,就請恕在下不能告知了。”

中年人似是有些失望,點頭道:“好,最後一個問題。閣下來此有何目的?”

許雲天笑了笑,說道:“為了不讓閣下再收徒弟。”

中年人一皺眉,道:“這麽說,閣下想憑一己之力將這兩人救走?”

“不錯。”許雲天此時已將背在身後的手放到了前麵,露出了那柄再普通不過的長劍。

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縷殺機,說道:“閣下認為有這可能麽?”

許雲天有意無意地把玩著自己劍柄上鑲嵌的一顆夜明珠,說道:“不試試如何得知?”

此時,“嗆”的一聲,那被中年人稱作“離兒”的男子突然持劍在手,喝道:“那我先跟你試試”當下便做勢欲撲。

許雲天沒等那男子真正衝出,便已將其震驚在了當場。

隻見許雲天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法,將手中把玩的那顆夜明珠取了下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彈了出去,“當”的一聲,剛好撞在那男子長劍的劍尖上,那劍立時便成了一柄平頭劍,那顆夜明珠也已不知所蹤。這是何等的力道,何等的速度?

那男子向來對自己的速度很是自負,如今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有看清,不禁有些懊惱,愣愣的怔在當場。

那中年人似乎並不關心自己的徒兒一般,說道:“小孩子不懂禮貌,閣下教訓的是。”

許雲天卻道:“在下並不是想教訓他。我是在救他。”

中年人不解道:“救他?”

許雲天道:“不錯。在下多年未曾用劍,生怕一但出手一時掌握不好力度,傷了貴愛徒。”

“哈哈哈。”中年人左手整理了一下衣襟,他似乎很是在乎自己的形象,說道:“閣下當真不愧是俠義之士,就連出手救人也要賻贈如此厚禮。”隻見他另一手中拿著一閃亮之物,正是方才許雲天彈出的那顆明珠。

全場似乎竟無一人知道方才這中年人是如何接下這顆珠子的,不少人都是暗暗乍舌。

許雲天卻笑道:“微薄之禮不成敬意,倒讓閣下見笑了。”

中年人擺手道:“豈敢見笑。先不說此夜明珠價值如何,單是憑著饋贈者的名聲,便已經是重逾千金的了。閣下今日即便是送我鴻毛一葉,也可比過他人所增的金山銀山。”

許雲天不禁哈哈笑道:“閣下謬讚了。鴻毛就是鴻毛,金山便是金山,此二者尚不可等值。”

中年人道:“閣下過謙了。不過,閣下這顆珠子本身也是價值不斐,我自認還接不起如此貴重之物。閣下還是自行好生保管吧。”

話音方落,那顆夜明珠便由中年人手中飛了出來,急速向許雲天眼前飛去。

這一顆明珠雖然並不很重,但由中年人手中彈出,卻是夾帶出勁風破空之聲,可見此人武功造詣非同尋常。

隻見那顆珠子就如同翱翔在空中的信鴿一般“嗡嗡”直響,堪堪已經打到了許雲天麵前不及三寸之處。

如果許雲天此刻再不閃躲,臉上便一定會再多出一隻眼睛,然而就算閃躲,卻也未必能夠趕得及了。

許邵不禁替父親擔心,自忖如若是自己,在如此近距離下,必定要被擊中。

然而,許雲天就是許雲天,沒有人能與之比擬。

在如此危急時刻,許雲天仍是不慌不忙,隻是將手中長劍的劍柄橫在了自己麵前。

“啪”那顆原本就應該嵌在劍柄護手上的夜明珠此時又已回到了本來的位置。這是多麽驚人的眼力,多麽驚人的判斷力,更是多麽驚人的定力。

許雲天緩緩挪開長劍,微笑道:“閣下不收此禮,在下也是要將這兩個孩子帶走的。”

中年人似乎早就料到許雲天能接下這一擊,也是笑道:“既然這樣,先生請自便。今日在這裏的,你們有哪一個認為可以攔下劍俠許雲天的,便不妨出手試試。”後一句明顯是說與他人的。

這一眾人中,雖然不乏武功高強之士,然而卻也沒有一個敢當眾站出,與夕日的一代傳奇劍客一爭長短者,聽了中年人的話,不禁都各自向後退了半步。

中年人撇了撇嘴,說道:“看來他們似乎都很怕閣下,不想鬼門高手如雲,卻也是沒有一人敢攔阻閣下的去路。想必,閣下前來之時,也是未遇到任何阻礙吧?”

許雲天默然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中年人又道:“聞聽閣下劍法出神入化,一直都尚未真正得見。看來相見不如偶遇,今日有此機緣,我倒是沒有理由錯過了。”

許雲天道:“閣下想印證一下武功?”

中年人道:“是。純屬是我技癢,想要切磋一番,並無他意。閣下無論勝負,我都會放閣下走人。”

許雲天道:“還有在下身後這兩個孩子。”

中年人點頭道:“當然。”

許雲天又問了一句:“閣下也用劍?”

中年人笑了笑,道:“略懂一二,並非擅長。”

許雲天道:“這麽看來,那豈不很不公平?”

中年人一笑,道:“這點閣下放心,即便是我並不精於劍法,但卻也自認頗有造詣。況且咱們隻是切磋,沒有什麽公平與否。”說話同時,已經悄無聲息地掣劍在手,跟著便飄身來到了許雲天麵前一丈之處。

眾人都未瞧清楚,這中年人是如何拔劍的,又是從什麽地方把劍拔出的。隻是見到他飄離藤椅的同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青光閃閃的長劍了。

許雲天略微頓首,說道:“看不出閣下如此養尊處優,竟還是位劍術高手。”

中年人道:“即便是養尊處優,我也從未敢擱下武功。”他持劍的那隻手微微抬著,劍尖斜指著地麵,這是表示對對手尊敬的意思。

然而許雲天卻沒有注意這些,他隻注意到這中年人的劍尖從他落定到現在,始終就沒有過絲毫的顫抖,足見那隻握劍的手是多麽的穩重,這完全不像是一個不精於劍法的人。

但許雲天卻相信此人所言非虛,他知道,如果一個武功高強且涵養頗深的人說他並不精於劍法,甚至也幾乎沒有幾人見過他用劍,這並不代表他真的就不會用劍,反而他的劍法興許會相當了得,甚至可用非凡來形容,因為他也許練的是心劍——心與劍早已合而為一,心裏想做到的事,劍就能幫助自己做到,心裏隻要有劍,世間萬物便都可能成為劍。

許雲天就是如此,隱劍多年卻也練劍多年,他猜測麵前這人或許也如他一般。許雲天同時也感覺到自己冷卻多年的血液又再一次的沸騰了。

全場一片寂靜,眾人皆被場中兩人身上所散發出的劍氣壓迫得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一絲。唯一能隱約聽到的,隻是這百數十人由於緊張,心髒所發出的“撲通撲通”急速跳動聲。

隻聽許雲天緩緩道:“閣下請進招。”

中年人卻道:“閣下還未曾拔劍。”

許雲天道:“閣下不用顧忌,在下之劍在適當的時刻便會出鞘。請近招。”

中年人眉角微揚,不禁朗聲笑道:“好定力,好劍法,哈哈哈。”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不解——要知中年人說許雲天好定力倒很容易理解,可又說他好劍法,卻是讓人猜想不透,畢竟二人還尚未過招呢。

原來許雲天並不是不想拔劍,而是不能拔。

雖然那中年人的劍尖是指向地麵,然而卻也暗藏著重大殺機。如若許雲天草率拔劍,必定會導致自己空門大露,使得對手有機可乘。

反而倒是如此刻這般來得安全。寶劍雖未出鞘,但卻與出鞘無異,無論對手如何進擊,自己都可擋架。

中年人正是見到許雲天這一舉動,才會讚其“好劍法”。

許雲天答了一聲“過獎”,之後仍是一句:“請進招。”

中年人笑罷,喝了聲:“好,我便恭敬不如從命。看劍”說罷,猱身抖劍直取中宮。

許雲天左手握住劍鞘,舉手迎架,同時右手閃電般將鞘中寶劍掣出。

如此一來,倒是許雲天占了便宜。因為對方隻有一柄長劍,而自己除長劍外,還有劍鞘。

對於一名真正的劍術高手來說,劍與劍鞘本已無甚區別,二者皆可傷人。

那中年人似也已看出此點,知道自己的長劍隻要一觸及對方劍鞘,那對方另一邊的長劍便會攻至。遂急忙收住長劍的衝勢,改刺為挑,由下而上欲取許雲天咽喉。

許雲天本來要削向中年人的長劍突然淩空打了個旋,回刺下來,劍尖直指中年人持劍之右手脈門,瞧速度,還要先於那中年人的長劍一步。同時,左手中的劍鞘反點向中年人右邊腋窩處。

中年人見了著實一驚,急忙收劍飄身退開。如此一來,明顯是認輸了。

本來,若單論劍法,中年人與許雲天或許尚在伯仲之間,但由於許雲天的速度遠在中年人之上,而且那中年人確實並不精於劍法,所以許雲天招招都能後發而先製。劍法一道,雖然很強調劍招的淩厲與對劍意的理解,但更加重要的,則是出手要迅疾無比,出手越快便越能使劍法發揮到無上境界,即便是已經違背了原本劍招的動作。正所謂:劍到疾處,無招亦勝卻有招。

許雲天收劍抱拳道:“承讓了。”

中年人怔怔地道:“閣下劍法果然不同凡響,佩服佩服。”

許雲天道:“敢問在下等人是否可以走了?”

中年人這才想到自己方才答應人家的話,不禁躊躇道:“啊,是,閣下請便。”他本未想到許雲天能在兩招之間便勝了自己,這也與先頭自己有些輕敵不無關係,此刻想來,倒還真有些後悔,心裏好生不是滋味,隻恨當初為何一定要用劍,偏去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許雲天轉身對許邵道:“邵兒,帶上你的朋友,咱們走。”

許邵剛要答應,又聽那中年人道:“閣下請留步。”

許雲天眉頭微皺,轉過身來,道:“怎麽?閣下想說了不算麽?”

中年人麵上一紅,好在周圍火光比之更紅,尷尬道:“哦,那倒不是。隻是……想請閣下在此處逗留一日。”

許雲天心裏暗暗著急,自忖就算自己劍法再高,今日這局勢也萬難衝逃出去,況且這中年人的武功一定還不止如此,遂方才才會用話擠兌住此人,怎知此時他卻又要食言。心裏暗自盤算著,麵上卻仍是一副傲視群雄的表情,冷冷說道:“不知閣下留我等有何用意?難道還想收徒兒不成?”

中年人受了許雲天這一番譏諷,麵上不禁有些掛不住,怒道:“我隻是想請閣下在此做客一晚,明日再與閣下好好考校一番,因為我之所長並非劍法。如若閣下信不過我,可以先讓那兩個小輩走人,我還斷不會為難他們。”

許雲天冷笑一聲,說道:“隻怕閣下是想永遠將在下軟禁於此吧?”

中年人正是如此想法,如今被人道破,不覺更是尷尬,但態度仍是強硬,說道:“許雲天,你不要不識抬舉。要知道我想留住爾等萬不需費如此周章,我敬你是一代劍俠,遂以請相待,你不要真個讓我撕破臉皮。”

許雲天知道其所說不錯,今日之局別說是帶著許邵兩人,就是自己一人,也萬無把握衝出這鬼門城的。這鬼門本就是天州最難惹的地方,從古至今,尚還沒有一人能在這裏來去自如呢。更何況,麵前還有一個武功莫測高深的中年人。

正在許雲天無比焦急、中年人漸感得意之當,忽見西方天空爆起一片金黃色的火光,甚為耀眼。

許雲天見了,不禁舒了口氣,知道自己等已無危險,今日定能生離此地了,麵上的表情不禁也就輕鬆了下來。

中年人正在奇怪那片火光的來曆,此刻見了許雲天的表情,知是與其有關,但又不知他弄的什麽玄虛,心裏打算著:今日說什麽也不能讓此人離去,正所謂‘擒虎容易縱虎難’,今日若讓其離去,日後必對自己不利。

當下,中年人喝道:“閣下不識時務,那就休怪我無理了。”

許雲天故意問道:“閣下要待如何?”

中年人道:“請不動你,我便強留。”

許雲天冷笑道:“隻怕……閣下是留不住我等了。”

中年人眉角一揚,喝道:“那就不妨試試”方要發令拿人,忽見一手下急急忙忙跑來。隻見那人行跪禮道:“門主仙福天賜,號令眾生小的有要事稟告門主。”

中年人話被打斷,顯得有些不快,但還是說道:“起來說話。到底有何要事?”

那人起身遞上一封書信,說道:“門主,小的是在外麵尋守的賀香主門下,方才有一位道貌岸然的先生出現在西城門,說是要見您,後來小的說您已來鬼府了,他便改了主意,向小的要了紙筆,寫了封信遞給小,說是要交與門主親啟。而且……”

中年人道:“而且什麽?別吞吞吐吐的,快說。”

那人道:“是。而且,小的還見到他們擒了一人,那人竟是、是、是王堂主。”

中年人驚道:“王坎?”

那人道:“是。”

中年人狐疑著嘀咕道:“奇怪,坎兒不是去圍剿劍門關了麽?”當下打開那封書信。

隻見信上寥寥幾字:“你放人,我放人。”最後沒有署名,隻畫了一隻鳳凰。

中年人心中著實一驚,暗道:難不成他還活著?

看了一眼許雲天,點頭道:“許雲天,今日算你有種,竟然找到這麽個幫手。好,我便放你等離去。不過望那人也不會食言,放我的徒兒歸來。”

許雲天一笑,說道:“閣下放心,我等定不會如閣下一般。告辭。”說罷,轉身攜許邵、鬼狂天一同揚長離去。

中年人雖然已快氣得血管爆裂,但卻是無可奈何。要知他唯一最為疼愛的,便是這叫王坎的首徒。如若今日那人拿別的任何一人要挾,他興許都不會就範,惟獨是這王坎。

中年人眼見許雲天等人離去,一肚子怒氣無處宣泄,突然大吼一聲,一掌將方才那傳信的小廝頭顱拍碎。那人當然是當場斃命,當真是“肝腦塗地”。

其他眾人見了,不禁又都各自向後退了一大步,生怕牽連到自己。

許雲天攜許邵、鬼狂天出得鬼府,恐夜長夢多,幾人便加緊腳步,由西城門行出。

出得城門,許邵知自己等人已經脫離險境,這才將忍了好久的話一股腦問了出來:“爹,您怎的會來啊?還有,您怎的知道孩兒在鬼門啊?哦,剛才助咱們脫困之人又是誰啊?”

許雲天看了一眼許邵,笑了笑,說道:“你這小子,出來都半年了,怎的還是那般模樣,一點也不懂矜持。好了,別問那麽多了,一會兒你就全知道了。”

許邵無奈,又閉上了嘴巴。

一旁的鬼狂天見了,不覺暗暗發笑,心道:怎的這平日裏幹練精明的許兄弟一見了老子,就變得這般不濟?

不一會,許邵、鬼狂天隨許雲天竟是回到了起先與鬼嬌三人藏身的那個小村子。

許邵奇道:“咦,爹,你怎的知道我們還有一人?”

許雲天道:“算你命大,你爹我是碰巧了。”

許邵聽得不明不白,嘀咕道:“這與我命大不大有何關係?”

正說著,已經來到了那間小屋前。

隻見許雲天擊掌三下,那屋門打開,出來的竟不是鬼嬌,而一長相秀氣的少年。

許邵、鬼狂天正自奇怪,忽見從裏麵又蹦出一個丫頭,定睛一看,正是鬼嬌。

許邵一見鬼嬌,不禁把什麽都忘了,舉步就要衝過去與之相擁,忽然想到身旁的老爹,不禁停下看了看。

許雲天橫了一眼許邵,道:“你看我做甚?”

許邵一樂,放步飛衝了過去。

鬼嬌方才在屋中本來正在擔心焦急,此刻見到愛郎歸來,不禁連女兒家的矜持也拋之腦後,一下子撲到許邵懷裏,激動得抽泣起來,一對粉拳不住輕捶許邵的胸膛,責怪他方才拋下自己一個人。

許邵雖然被打,但心裏卻是甜甜的、暖暖的,不覺將鬼嬌抱得更緊了。

許雲天歎了口氣,不住搖頭苦笑。

這時,從屋中又走出三人。

一個風度翩翩道貌岸然的中年長者,一個氣邵不凡五官端正的英俊男子,還有一個溫柔嬌小、小鳥依人的少女。

那中年人一出門,便笑著迎向許雲天,說道:“許武師,我那封信可還及時吧?”

許雲天笑道:“再及時不過了。先生那信,剛好是我躊躇無助之時。”

中年人一笑,道:“來,咱們裏麵說吧。”說著,便叫眾人進屋,眼角有意無意間瞥了一下許邵。

許雲天向鬼狂天一點頭,自行走了進去,鬼狂天雖滿頭霧水,但也隻好跟著。走到許邵鬼嬌二人身旁時,拍了拍尚在陶醉中的二人,說道:“嘿,走啦。”二人一驚,趕忙分了開來,跟著進了屋。

進到屋中,許邵才又仔細看了看方才的那幾人。當看到那中年人時,忽覺心中有種莫名其妙的暖流,與之眼神乍一接觸,感到對方也在注視自己,忙將目光他移。中年人卻並未將目光移開,仍是仔細端詳著許邵,不住地點頭,眼中流露著激動。許雲天似是怕那中年人失態,便咳了一聲,對許邵道:“邵兒,過來拜見東方伯伯。”此人正是武神教教主東方嘯雲。而先頭那開門的少年便是肖冷月,那一男一女當然是宋青書和王可心。

許邵“哦”了一聲,步上前來,躬身行禮道:“小侄見過東方伯伯。”

許邵本是以為東方嘯雲是許雲天的朋友,所以便以“小侄”自稱,然而聽在東方嘯雲耳中卻又是另一種酸楚難當的滋味。

隻見東方嘯雲茫然地點著頭,不住道:“啊,好,好,少年人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許雲天見了,不覺歎息一聲,後又為東方嘯雲引見道:“先生,這位便是吳天鬼門鬼空武師之子了。”

鬼狂天忙上前行禮,道:“晚輩鬼狂天見過東方前輩。”又轉頭對許雲天道:“哦,尚未感謝許武師救命之恩呢。請受晚輩一拜。”

許雲天忙舉手攙扶,笑道:“少年人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這時,忽聽許邵“咦”了一聲。眾人尋聲看去,隻見許邵眼睛順也不順地不住打量著宋青書,說道:“兄台,咱們似乎在哪見過吧?”

宋青書一笑,說道:“小魚子,十多年不見,都快不認得我了吧。”

這“小魚子”本是許邵兒時的外號,已經十多年沒人這麽叫過了,此時聽來不禁又勾起了童年的許多美好回憶。當下,又仔細把宋青書從頭到腳瞧了一便,終於喜笑顏開,說道:“嘿,你是狗尾巴,哦,不、不,宋青書。”這“狗尾巴”當然也是宋青書幼時的外號,隻因那時他常留著一條小孩子時下很流行的小辮子。許邵一口叫出人家那難聽的外號,不禁覺得有些不雅,遂便急忙改口。

宋青書倒不以為意,笑笑說道:“就是我。哦,你再看這是誰?”說著,把王可心也拉了過來。

許邵笑著道:“那就不用看了,她一定就是你那青梅竹馬的小媳婦。沒想到,那時玩的過家家,現在倒成了真的。哈哈哈。”

王可心開著玩笑道:“記性還不錯,那你可還記得那時做我兒子的事?”

許邵臉上一紅,喃喃道:“哎喲,我說姑奶奶,那時候的事就別提了。”

這一下引得眾人都跟著笑了,實是為這三個多年不見的兒時的玩伴的重逢而感到高興,同時也都勾起了各自的童年回憶。

童年在人的一生中是多麽短暫的一個時期啊但,它又是一個多麽值得回味珍藏的純真年代啊

每個人都有童年,每個人在童年的時候也都會有很多的夢想。但當人們真正步入成年,準備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時,卻又是多麽希望回到童年啊因為,隻有在最純真的童年,才不會有人與人之間錯綜複雜、爾虞吾詐的關係。

許邵這時又拉過了鬼嬌,對宋、王二人道:“哦,還沒給你們介紹,這位是鬼嬌姑娘。”

王可心打笑道:“啊,知道了,剛才就見過了,我們兒媳婦嘛”

許邵吃了個癟,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看著鬼嬌,顯得很不好意思,鬼嬌卻是被逗得前仰後合。許邵又向宋青書道:“你們倆也真是,怎的後來都搬了家?一個跑到城西,一個卻跑到了城東頭,也不說回來看看我。”

宋青書樂道:“那還不是因為伯父的武館越開越大,擠得我兩家隻好另辟發財之處了。”

許雲天不禁笑道:“你這孩子,到底是誇我還罵我?”

宋青書歉然一笑,又對許邵道:“我們搬走實還另有原因,這以後再給你說吧。哦,來,先給你介紹,這是我們新朋友,肖冷月。”說著,把那少年拉了過來。

許邵一聽,笑道:“哈,肖冷月,這名字好,人生在世且逍遙。”抱拳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