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媯重華卻是凜然道:“當初在昭陽殿,堯帝之意本就是讓我將來輔佐丹朱成大業,這我早已知曉。咱們都是彼此交心之人,也就不瞞幾位,對於天下,我不無有誌。”
見他這般表明心意,莫暄翮起身拱手行禮:“都君此話既出,我莫暄翮必將衷心追隨,助都君奪得大位,為天下大治而砥礪!”
皋陶、趙楠燭、扶侖、董嗣欽也皆行禮附議表示同聲一氣。媯重華也回禮慨然道:“先行謝過諸位!”
沒怎麽說話的董嗣欽道:“成大事者,有超世之才,更須有堅韌不拔之誌,兩者都君皆搵於懷,必成之。”
媯重華道:“謝眾卿扶持於我,我定與你們同心不移。如今秋收已過,漸入冬耕時節,東夷百姓生活平順,所囤糧食過冬無虞。政事上也無甚憂慮,近來他族之間的爭伐稍有平息,但我們眼下的路仍然有著諸多困難。”
看了看媯重華的神情,皋陶道:“堯帝曾欲南剿三苗,於丹水之浦大敗驩兜以服南蠻,又命丹朱親征,卻不意丹朱反而暗地裏與三苗勾結。丹朱受封丹淵,與三苗首領驩兜來往密切。驩兜此人非常善於偽裝自己,極盡諂媚惑上之能,堯帝對他很是信任,但其在外的名聲卻很狼藉。明春堯帝若真傳位於丹朱,我猜測驩兜必定會在其中發揮作用。我看,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
莫暄翮眼波流轉,微微咬了咬下嘴唇:“皋兄的意思是?”
“趁堯帝意識還清醒,進昭陽殿說服堯帝為天下著想,改弦更張!”皋陶回答得很幹脆。
趙楠燭隨即問道:“逆帝君心意行事,豈不有違臣下之道?”
皋陶答曰:“我高陽氏向來身正景行,唯崇天德,而不唯王命是從。隻欲效忠明主,不願假意屈從丹朱這樣的不肖之輩。堯帝早年興利除害,伐亂禁暴,安邦治國頗為有道,文治昌明,武功赫奕,然現在天下紛亂之世,若子不賢,不如傳於他賢,本無不可。”
緊接著,扶侖道:“若依皋兄所言,誰去規勸堯帝最為合適?”
皋陶道:“可在冬獵前當朝為民請命之時,由四嶽諫言,我與交好的堯帝胞兄後稷大人與胞弟契大人等眾臣附議,後稷大人為農官,契大人掌火正,受民戴愛,他們執言禦前,堯帝采納的可能性便會很大。”
“那若丹朱、驩兜、共工、鯀等人從中阻撓,又當如何?”扶侖再次發問。
皋陶道:“自當力辯,以文取為策,若堯帝執意傳位於丹朱,再行武力。我隻一個觀點,多年洪患未平,部族紛亂未息,天下斷不能交到丹朱手中。”
有些激動的莫暄翮在木桌上重重叩出聲響來:“皋兄所言甚是,與我是想到一處去了。咱們做好萬全的準備,定能將一切收於囊中。”
媯重華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要開始好生計劃。”
皋陶續道:“要奪取大位,算來給我們的時日已不太多。朝堂向堯帝諫言之事,就交由我來聯絡四嶽、後稷、契等諸位正直賢良之臣來推動此事,如遇阻礙,即時行對策。若丹朱、驩兜、鯀、共工等要滋事梗阻,要以武力威懾他們,有暄翮四位在絕不成任何問題。況且,除我的下屬之外,還有十日國後羿擅長箭攻的部落可以助陣,我們離目標,實則是很近的。”
“沒錯”,趙楠燭點頭,但他旋即眼珠又轉動了一下,“但我們也決不可掉以輕心,據我估計,可能還會有考驗在前麵等著都君。”他看了眼莫暄翮、扶侖、董嗣欽,三人心領神會,都知道他所言當是指什麽。
皋陶道:“我即日起就聯絡眾位親近大臣,多與他們走動與疏通。隻是羲仲四位大人,手握重權,法力高深,不僅輔佐堯帝治理天下,分掌四方外事,更具舉薦繼位者的權力。如今時間緊迫,要去親自上門拜訪羲仲四位大人已然來不及,何況他們各居四極,路途遙遠,上朝多是踏雲而來,一年隻有每月的月中上朝,遠非常人可比。而他們又是忠直之人,德望渺於天下,我看隻有等下月他們來上朝時,都君與我親去下榻府宅拜會。”
說到此處,莫暄翮便道:“當初堯帝決意重用都君協治天下,就是由羲仲大人親來曆山先行考察的,其後由他與羲叔、和仲、和叔三位大人聯名上疏堯帝,才有堯帝嫁二女、命都君攝行政務之事。四位大人,站在都君這邊當是沒有問題的。年前我與肆欽同赴十日國,入暘穀,臨甘淵,再與羲仲大人有過照會,當朝之前,可讓我同去。”
媯重華道:“我亦正有此意。不如這樣,此事就交由皋兄去辦,南燭、肆欽協助,扶侖留媯城,一來看看絡諶那邊撰史情況如何,二來你此番回來想也積累了不少素材,當趁時記錄下來。你雖少言,但睿智深沉,滿腹經綸,是棟梁之才。有許多政事上的問題,你在旁,也可替我分憂排惑。”
趙楠燭、董嗣欽、扶侖三人俱皆領命,而後,媯重華問莫暄翮微笑道:“暄翮是灑脫飛揚之人,性子如野馬狂烈,還是讓你外麵跑跑去吧。”
心下已然有數的莫暄翮翹起了嘴角:“那都君是準備讓我去哪裏跑跑?”
“天黿氏姒熙與共工皆為神族,眼下我們還不宜正麵為敵,三苗要多警惕,丹朱和驩兜是我們需要重點防範的,驩兜詭計多端,暫時不能引起他的警覺。不過你到可以去丹淵,會會丹朱。”媯重華道。
聽後,莫暄翮倒稍微有些疑惑,見此,媯重華繼續說道,“按理說,皋兄、南燭、肆欽明麵上要四處活動,已經是難掩人耳目之事,丹朱與驩兜必然會在堯帝麵前讒言,這我自會去分辯,朝中大臣和各部族首領勢必也會替我說上些話。我考慮的是以後,若與丹朱有正麵對決,你去提前熟悉一下丹水一帶的情形比較好,若時日上來得及,再去三苗之地也無不可。隻是,你需要在下月中當朝前幾日趕回來。”
這時扶侖有了計較,提議道:“堯帝創石子棋,傳於丹朱,丹朱天賦極高,深得堯帝真傳,號稱天下石子棋第一人。要接近丹朱,暄翮你大可喬裝,以石子棋為局。反正丹朱、驩兜等人雖知道你的形容,但卻未見過你真人,要掩他們的耳目,倒也不是太難。”
莫暄翮道:“謝扶侖指點,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不過都君,可否讓我在媯城待兩天再出發?”
知她心思的媯重華道:“自然可以,你們剛回來,也當休息個兩三日的。大後天夔兄弟要回來了,大夥兒也正好聚聚。”
聽到此話,莫暄翮心裏漾起粼粼微波,但卻麵色平靜。夜深之時,媯重華也起身告辭,莫暄翮五人送他至岸邊,皋陶才回身笑曰:“這麽些日子,你們四個都不在,媯汭皋上就住我一人,可是孤單哪,既無琴音之悅耳,也無劍陣之高妙,終於把你們給等回來了!”
莫暄翮卻也笑道:“皋兄大老遠搬到媯汭皋來住,可別忘了常回咎鷂城看看,我可惦記著你那兩頭獬豸呢!”
皋陶哈哈一聲:“那哪能忘了,隔個幾天我都要回一趟咎鷂城的,畢竟族中要事還需要我決斷。暄翮放心,那兩頭獬豸啊,跑不了,早晚你能見著的。”
當下各自回房休息,許是一路困頓勞累,莫暄翮倒下去就睡著了,隻是天亮之前夢境斷續交錯,十分淩亂,醒來推門時扶侖已候在門外。
兀自睡眼有些惺忪的她吃了一驚,慌忙捋了捋亂糟糟的秀發,道:“你到路口稍等我一下。”便抓緊去打水洗漱完畢。扶侖從容閑淡,隻是信步漫走,等著莫暄翮。
待莫暄翮收拾完畢,來路口見扶侖時嬌笑道:“怎麽,今早特地等我,是有什麽悄悄話想跟我說?”
扶侖隻是不緊不慢地回他:“諾,你不是要赴丹淵以石子棋會丹朱麽,我打算陪你演練演練,如何?若論布陣打仗,令尊莫將軍可是蒼梧第一人,在南越也是赫赫有名,他的石子棋水平也是無出其右。我的棋技雖難望莫將軍項背,但你也可別嫌棄才好。”
說到此處,莫暄翮的思緒一下被牽動:“父親……”她開始有些意難平,心下哽咽,鼻子有些發酸,沒有她和母親在身邊,不知他一個人可安好。但她強自克抑心神,怕自己被思念洪荒衝擊不能拔出,閉上眼,定了定後,漸漸平緩下來:“多謝你想這麽周到。”
扶侖知觸到了她的痛處,寬慰她道:“別想那麽多了,令尊一定平安無恙的。南燭和大蝦已隨皋兄忙碌去了,我就打算著去書庭看一下絡諶他們撰寫《有虞通誌》的進展,再安排些事情。書庭也是僻靜之處,我們也正好在院子裏下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