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獸像是沒聽見一般,腳步絲毫不曾停頓,見它倒是個膽子小的怪獸,媯重華也不再管它,去采了野果充饑繼續前行。晚上回到洞中,與扶侖講起日間所見,扶侖便道那怪獸叫猼訑,本是基山上才有,不知怎的出現在這晟山上,想必驩兜還找了不少各地的怪獸妖魔來這為難於你。不過猼訑膽子極小,基本不會傷人,如果把它的皮披在身上,就會消除人的恐懼之心。
聽得媯重華哈哈一笑:“吾向來無甚恐懼,自不會去取它的皮披在身上。”不過臨近中元越近,出現的妖魔鬼怪就越厲害,禁林的陰氣就會越重。隻是,魑魅和驩兜派出的影殺,都沒能傷得了媯重華。
到中元節之夜,子時一過,雖是皓月當空華光燦爛,到處卻是此起彼伏的鬼哭怪叫之聲,影影幢幢的魑魅橫行,媯重華本在洞內與扶侖靜坐,聽得一聲聲嬰兒的啼哭聲劃破鬼氣森森的子夜,不禁一陣惡寒,讓人頭皮發麻。
扶侖首先反應過來:“不好,驩兜從鹿吳山找了蠱雕來,原本生活在荒澤,卻早已離水而居,曾經跑到黎雲荒原吞食數百人,成為最可怕的食人獸。但蠱雕是常年處於沉睡狀態的,每過十年才會醒來一次覓食,每次食的人必定過百,想必如今正是它醒來的時候。”
“那這樣為禍百姓的蠱雕必須消滅不可,我這就出去對付它!”媯重華站起身來,想要出洞去,被扶侖拉住:“都君不必心急,那蠱雕明顯是衝你而來,必會在禁林到處找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覺,天一亮就出去迎戰,消滅了蠱雕就可出禁林了。”
想到自己是有些冒失,媯重華便也回坐了下來,和扶侖計議好對付蠱雕的方法,等到天微亮,就出得山洞,踏著枯枝敗葉步伐沉穩,沒想到蠱雕就蹲守在洞外不遠處,它破不了扶侖所設的結界,就在那嬰兒般叫了一夜,好在扶侖用了隔音障,才免受其擾。
媯重華提著劍,一步一步,緩緩地靠近蠱雕,被稱作“蠱雕”,樣子倒實在是非常類雕,獵豹一般的身子,長著一張雕嘴,頭上有獨角,張著巨嘴向著他,不斷發出嬰兒啼哭的叫聲。
見媯重華靠近,立刻弓起身,咧嘴就朝前撲上來,口中的嬰兒哭聲與肚子發出的咕咕響聲混合在一起,非常迅猛。媯重華揮劍也朝它衝了過來,蠱雕亦毫不示弱,一人一獸左突右奔,都想致對方於死地。蠱雕的巨嘴幾次都差點咬到媯重華的手臂、肩頭,都被他用劍格擋開了,幾次三番也是快要刺中蠱雕要害,卻始終未能得手。
激烈的打鬥聲中,雙方僵持不下,蠱雕的猛性出乎了媯重華的意料。不過媯重華血氣方剛,也是精力充沛,劍光閃爍中與蠱雕激鬥,小半個時辰後終於將蠱雕從巨嘴到肚腹一劍穿痛,任蠱雕的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氣息。抽出重明劍,上麵並沒有沾染血跡,這重明劍在鑄它的時候不但注入了媯重華的血,也混合了曆山躬耕神象的丹氣,是一把辟邪降魔的難得寶劍,鬼怪妖魔在其劍下,都沾上不了半分濁血。
蠱雕斷氣後,媯重華站在一旁看了它好一陣,才去找了些幹的柴草,把蠱雕圍在中央,點火燒了起來,焦糊的味道不斷散開來,皮肉被烤得呲呲作響,直到成了一堆灰燼,火勢才漸漸小了下來。這麽一燒,天空竟也突然變得清明了許多,日頭從遠方的天邊升起,紅彤彤的,把原本陰森的禁林照亮了開來,仿佛一切鬼影都消散了一般。
不一會兒,渾身赤紅的朱雀神鳥自天邊踏祥雲而來,光芒萬丈地靠近媯重華,知是扶侖所化要帶他出禁林,便也毫不猶豫地飛身直上,乘著朱雀神鳥在空中翱翔。而此刻,他看到了頭頂,一條巨大的青龍盤旋在禁林上空,晟山祥瑞之氣普照,晦暗陰沉之色再不見影蹤。
這一切,都被浮屠刹記錄了下來,明晃晃的,一幕幕,被堯帝諸人在朝堂觀之,眾人無故驚歎此番媯重華不但曆劫成功,一個人安然無恙在禁林中生存下來,更是朱雀、青龍兩大神靈護佑出林,可謂福澤深厚,無人可比。
待朱雀神鳥將媯重華送出禁林外,守候的護衛們無不歡欣鼓舞士氣大振,而朱雀神鳥頭一點,那刻有“禁林”二字的石碑轟然化作一堆碎石,整個禁林光波彌漫,一圈一圈的,五彩斑斕,甚是好看。
“從此晟山無禁林!”媯重華執重明劍,立在眾人中間,朗聲說道。
看著朱雀鳥和青龍消失在天際,媯重華率眾人高奏凱歌,班師回朝,而迎接他們的,自然是堯帝設下的隆重宴請。同時,媯城傳來喜訊,娥皇有孕,可謂喜上加喜,媯重華更是喜不自禁。
堯帝本是一直身體虛弱,好在有醫師的長期精心調理,倒有些好轉,隻不能過於操勞,這三年有媯重華的全力輔佐,肩頭重擔猶如卸去了大半。在驩兜的提議下,堯帝準許媯重華入晟山的禁林之中曆劫,為百姓祈福消災,其結果不但洪福齊天,在禁林中不懼暴雨風雷的惡劣天氣,能夠頑強生存下來,“烈火風雷不迷,虎狼腹蛇不害”,而且斬除為害的魑魅怪獸,讓禁林從此不再為人所懼,亦是功德一件。更令所有人稱奇的是,朱雀送瑞、青龍騰空的異象,無不在昭示著媯重華命格的貴重,定是比丹朱更適合克承大統。這一異象,從平陽傳到了各部落、方國,成為津津樂道的話題。而驩兜想要通過妖魔化“禁林”劫難的計謀,最終卻成了為他人做嫁衣裳的可笑提案,內心自是懊惱不已。媯重華除不掉,日後他和丹朱的日子可就越來越難過了,可氣丹朱那不成器的,最近疏於上朝,隻癡迷於在家天天冥思於那未解的棋局,已然不知局勢的嚴重性。
為慶祝媯重華凱旋而歸並雙喜臨門,朝堂大宴三天,載歌載舞,自是好一番熱鬧。媯重華卻是心事重重,好不容易忙完應酬,便奔到驛館中來尋莫暄翮和扶侖。知是媯重華來見,兩人早已知道他想問的問題,讓進來之後,給他添了杯茶。東邊的軒窗正半開著,兩人在窗前的一局棋正廝殺了沒一會兒。
媯重華落座後抿了口茶,抬眼把兩人俱是掃了一遍,好像是要重新認識他們一樣。莫暄翮便挑了挑眉,右手纖指夾了個白子,落到棋盤上口再詢問媯重華:“都君想必是有事要問我們?”
她看媯重華的神色鎮靜中帶了分疑問,不免笑了起來。媯重華則是斂容抬眉,神情顯得十分恭敬地行禮:“冬春之交,蒼龍顯現;春夏更迭,玄武飛升;夏秋流轉,白虎露頭;秋冬送歲,朱雀淩空。為兄隻道你們四人從小跟隨高人習得異術,有降妖伏魔之能,卻始是不知竟是天之四靈神宿下凡,多少事如今想來,才一時豁然開朗。恕為兄眼拙,怠慢天神,承蒙你們相助我媯重華才有今日之氣象!”
莫暄翮趕緊著和扶侖也相對而拜,並道:“這怎麽能怪得都君呢,我四人本不想予你知曉,但也終究是瞞不住,還望都君能諒解。極天有紫微、太微、天市三垣,外圍分布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是為天數。處於堂上之陰而知日月之次序,見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此番受命下界,正是為匡扶正義,輔助主君登臨大位,一統天下。軒轅黃龍之體,都君乃重明托生,也必位在中央,可執繩而製四方。今後,我們當改口稱汝主君了!”
見兩人如此鄭重其事,媯重華當場應允:“有四位神宿相助,圖謀大業,勢必可成。也請放心,你們的身份屬天機,我會小心行事。”
“現下堯帝年邁體弱,政事一律交由主君掌管,朝中大臣皆以主君為尊崇,唯驩兜、鯀、共工、三苗為亂,雖有隱憂,但已勝券在握。及至今日,堯帝仍未表態要將大位傳於主君,驩兜的提議卻又是為主君做了嫁衣裳,我們必得主動采取行動,不可存任何疏忽之念。”扶侖道。
三人意見一致,便叫了皋陶過來商議。一個月後正是拜月之節,堯帝要率群臣在祖廟行祭祀大典,各方諸侯解會齊聚平陽,到時趙楠燭和董肆欽也會過來匯合。皋陶領頭,先說服羲仲為首的四嶽,拉攏各部落方國的掌權者,共同將媯重華推上天下執牛耳者之大位。
這十年來,媯重華的威望和盛名發於有虞,盛於東夷,而播於華夏,尤其三年來受堯帝欽點輔政,治世功業早已廣為傳頌,其德其能普天之下無人可匹。萬民歸心之下,四嶽為首的群臣自然是願擁戴媯重華繼大位。丹朱之能,驩兜之德,朝堂之上莫有服者。
人心的齊聚,本是順理成章之事,但也大意不得。趙楠燭和董肆欽在趕到平陽之後,也肩負起了防衛重責,在與莫暄翮、扶侖會麵之後,各自又分頭行事。自媯重華入禁林曆劫回來,在朝堂上當麵謝驩兜提議之恩,堯帝也順勢誇讚此次媯重華功德圓滿,反而令驩兜感到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假意謝恩之後就稱病回三苗。
最近這些時日裏,莫暄翮的棋藝在扶侖指導下又有了大的提升,對於她的性子來說,也當真是憋出來的,為完成任務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扶侖的性格不太適合去到丹城,張揚挑釁,大開大合的行事,更適合莫暄翮來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