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驩兜稱病回三苗之時,趙楠燭已到平陽暗中部署一一拔除其在都城各處的眼線,董肆欽則一路暗中跟隨驩兜,使法混淆視線,更令驩兜狂躁迷亂,回程途中總是大發脾氣。由董肆欽去牽製住驩兜是最為合適不過的,驩兜是三苗首領,蚩尤為君的九黎之後,苗地險惡多霧瘴毒蟲,族人過著半遊牧、半采集、半農耕的生活,以修蛇為圖騰,擅巫蠱毒術,行事陰狠毒辣,多有**、劫掠、欺壓等之舉,且手法殘忍無道,近族在其**威之下生存苦不堪言。董肆欽從小流竄於山野之中,在南越時為突突峰峰主,對漓水一帶各小部落的巫術蠱毒俱有所知,為對付驩兜,近來也加緊收集三苗地方的信息,摸清驩兜底細,以備將來一舉鏟除。

這邊廂,莫暄翮已經騰雲往丹城方向而去,時間緊迫之下,為切斷丹朱與平陽的訊息流通,便耗費功力在丹朱的封地四圍大設結界,造成諸事太平的假象,再出現丹宮之前,扣門求見丹朱。

得知藍衣青年來赴一年之約,已近成狂的丹朱立刻宣了進來,見對方仍是一年前孤傲出塵的模樣,立在前方巋然不動。丹朱從榻上主動走下來,熱切的眼神像是盼天上的星星般盼了許久,右手自棋盤裏抓了幾枚黑白子,一一抖落到地上,任得“哐當哐當”作響,而直直盯著對方狂笑道:“我等你好久了,來吧,本座和你廝殺,這次定要分個高下,不贏你誓不罷休!”

莫暄翮隻淡淡地吐出了四個字:“奉陪到底!”

雖然座下大臣都在磕頭相勸,但他們也知道,以丹朱的性子又怎會聽得進去,丹朱在石子棋上本已登峰造極,卻陡然遇到如此強勁的對手,顏麵有失。一年前早被擾得心神大亂,還真當是生母鹿仙女派人前來考驗於他,是以一年來不問政事,苦心孤詣,以求能雪前恥,且丹朱向來自負棋藝冠絕當世無人可敵,如今棋逢對手,雖是驚怒憤恨,內心卻也有一絲暢快。這種心理,也是可以想見。

以男子之身出現的莫暄翮就在宮內住了下來,丹朱命人專門在宮內的鹿仙湖畔收拾了間房子出來,以供莫暄翮起居。而在湖畔,則分布有七座亭台,每日丹朱便與莫暄翮在造型最精美奢華的亭中對弈。

一年前的無解棋局本是無法可解,自然是不能再繼續,另行開局廝殺,兩人是越下越慢,每走一著棋都必思考良久,思維一旦不縝密就可能落得個滿盤皆輸,高手相爭正是容易如此。有扶侖的計謀加莫暄翮的聰慧,再利用丹朱爭強好勝的桀驁心理,要在棋盤上不落後著,已不是難事。上次是先發製人占了先機,而這次,優勢更加不小。

董肆欽一路隱去身形跟隨驩兜回三苗,不但絲毫未被察覺,反而驩兜的行蹤、三苗的情形被他探得個十之八九。驩兜多次派人去丹城送信,卻均未收到丹朱的任何回話,不免心中起疑。尤其離拜月之節越來越近,作為堯帝長子,未來大位繼承者,丹朱這一年不思政事,沉迷於鑽研棋藝,早就讓他心頭怒火燒熾,多次當麵勸他也是沒有成效,索性自己單獨謀劃。

他從小看著丹朱長大,丹朱向來頗為言聽計從,因其為人狡詐陰毒詭計多端,在朝中不得人心,便一直是互相結盟為黨。與共工、鯀這樣本身法力強大的神族不同,驩兜終歸是凡人,隻是修習邪術,利用巫蠱毒術控製不從者,除三苗之民外,其餘人對他最多隻是懼而沒有敬。三苗部落居於南蠻之地,環境險惡,在涿鹿之戰後堯帝合華夏與東夷,與三苗北境相毗鄰。年輕時驩兜率部族從丹水下遊往上,對堯帝形成威脅,最終與驩兜曾戰於丹水之浦,收服驩兜。考慮到驩兜的勢力,便也允其具有較大的話語權,多年來參與朝政驩兜雖然並不為眾臣所擁戴,畢竟也有一席之地,且與丹朱私下來往甚密,丹朱桀驁狂放也難以管束,隻要沒釀成大的禍端,也便容忍了。

原本驩兜以為丹朱將來必定繼承大位,卻不想媯重華起於東夷,不但娶得娥皇、女英二妃,自己對美色的垂涎落了空,堯帝更是令其輔政,各方首領俱皆歸崇不說,更可恨的是,媯重華身邊有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肆欽四位法力高強的幫手,多次暗中阻撓破壞都未能得逞,不由恨從心來。眼看如今自己與丹朱的形勢岌岌可危,新仇舊恨再添一層,思之夜不能寐。

見派去丹城報信的人都铩羽而歸,回到三苗之後也諸事不順,但又沒發現敵人潛藏的蹤影,怒極之下大摔家當不說,還氣衝衝準備親自從首府疾獣往丹城去,手下人惶惶想要勸阻,被他亂刃殺死幾個後再沒人吭聲,隻得隨著他前往丹城。

他根本不知,丹城外圍早就被莫暄翮設了結界,他那些報信的屬下根本進入不了,又免回去掉腦袋,隻好偷偷地跑到深山老林再也不出現,也就被傳報信者都失蹤的信息,一連派去好幾人皆是如此。

三苗以修蛇為圖騰,修蛇本居於雲夢湖一帶,黑身青首,毒性猛烈,體長可吞象,為龐然大物,盤踞鄉野,好吞食過往生靈,曾生吞一大象之後逾三年才吐骨架。因其危害百姓,軒轅黃帝遣後裔斬殺之,截為兩段而死。然曆任三苗首領卻拜修蛇像,以蛇毒練巫術,又以驩兜為最,邪功懾人。在觀察驩兜練功,摸清其邪術底細之後,最近董肆欽在暗中給驩兜使了好些克製之法,讓他身心不安,差點走火入魔,但卻找不出因由。

這一拖,竟然就到了拜月之節的前兩天,意識到最近諸事不對,便想著趕緊得去丹城找到丹朱一起上朝,這樣重大的祭祀丹朱不可缺席。誰知驩兜親自帶人火急火趕到達丹城外,往前走卻被無形無狀的透明光芒給震了回來,不由大怒:“是誰膽敢大設結界,阻我通行,給我滾出來!”但卻沒有人回應。

他想施法強行攻破結界,卻怎麽也不得要領,當夜隻好在城外安營紮寨,抓了多人嚴刑拷打也問不出什麽結果,不免急得百爪撓心。現在往平陽趕已是時間緊迫,如果找不到丹朱,那更是大為不妙。緊急之下,驩兜已顧不得那麽多,隻好準備自己火速趕往平陽去應對,禦蛇而行,雖然動作蜿蜒迅速,可在地形險惡又荒無人煙的無丈關處,居然迷失了方向,腳下黑蛇幾番穿越,卻是轉來轉去,仍是在山林中打轉,怎麽也出不去。

知是遇到強勁的對手,不免暴怒:“究竟是誰捉弄本尊,有種的就給我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麽英雄好漢!”叫來叫去也沒誰響應。他知道自己已經被困在了這裏,手下數十人也不小心跌到了陷坑中,人仰馬翻灰頭土臉。

驩兜看著手下一個個遭到算計,自己腳下所禦黑蛇也突然“呲呲”冒著黑氣,身軀扭動仿佛很難受一般,又一道光直射而來,直取黑蛇七寸,瞬間便把驩兜給抖落到地上,那黑蛇也墜下來,彌漫的黑氣漸漸散開,扭曲了好幾陣,竟然就再也不動,死在當場,自七寸處滲出汩汩十分腥臭不可聞的黑血。

見此情形,驩兜呆呆立在當場,頭發蓬亂,隨後站立不穩地跌坐地上,頹然地探口氣。如此狼狽的情形他是從未遇上過,卻竟連敵人是什麽樣都不知道,不得不讓他一陣陣冒冷汗。

眼見手下一個個跌入陷坑中,難以活命了,自己也困在這關隘內的山林中不得其門而出,天快要黑下來,疲累下,驩兜隻有找了棵大樹靠著,準備將就著對付一晚,明天再想辦法突圍。看來平陽的拜月大典是趕不上了,他豈會想不到是莫暄翮這些人所為,但卻沒有任何證據。能夠這樣與他作對的,也並不多。而自己竟然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驚懼中一陣青煙飄落,他竟然不知覺間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附近一棵參天大樹的樹冠頂上,董肆欽立在那裏,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這麽久以來,能夠一個人有時間的時候,他都在修煉自身的內力、法術和劍術,雖然在四人中他因從小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山野之民粗狂野性,沒念過什麽書,文化底蘊遠不及莫暄翮三人,但他天生聰穎過人,悟性高,來到這上古時代,一有空也到虞宮中去看書,不懂的便請教趙楠燭和扶侖,憑著其上佳的資質也是進步神速。

他越來越厚重,越來越有男人的沉穩和擔當,渾不似初見之時想在石洞中強逼莫暄翮成親的模樣,也比與莫暄翮同赴十日國時更能克製自己的情感。哪怕莫暄翮才是法力最強的那個人,哪怕她並不需要他的保護,他仍然願意成長起來,守在他身邊。他也知道扶侖對莫暄翮的情誼是淡然的隱忍的不求結果的,而嬴夔異骨奇資,麵容俊美超凡,青丘之後,有著普天下無人可及的音樂才能,與莫暄翮看上去那麽相配。而莫暄翮也沒有選擇與嬴夔在一起,顧及他對她的苦戀,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