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莫暄翮全力與嬴勾相鬥,原本大受折損的將士奮力反攻,從驩兜的軍隊及其釋放的無數毒蟲中突圍,浴血奮戰場麵慘烈。董肆欽催動法力將屍氣掃除,那麽多毒蟲瘴氣也一一滅盡,將士死傷過半,他一麵指揮抗敵一麵帶手下精兵搶救傷員,也是騰不出手去援助莫暄翮。雖傷敵一千也自損了八百,好在有他主持局麵,頹勢逐漸扭轉,弓箭手發力將敵方不斷往河岸射退。
眼看董肆欽越臨越近,寅照和賓照率弓箭手兩路夾攻,混戰中卻都不曾注意虹照去了哪裏。驩兜和丹朱始終站在登岸後的地方,周圍守護重重,但在他們麵前,灼灼火光閃現,卻有兩個手下持刃架住了一個柔軟身形的人,但那好像已經昏迷了過去。
“是虹照!”賓照一下就發現了自己的妹妹,脫口而出便要衝過去救她,被董肆欽伸手一攔,抬眼間,驩兜陰詭的笑容正掛在臉上。情知不妙,怕虹照凶多吉少,要救必須抓緊。想施展定術,但虹照在他們中間,隻得放棄。
見董肆欽緊緊捏了下雙拳,目光如炬,看似徐徐地,往虹照的方向而去,陡然間迅速的雙手掌心貼腹,翻轉幾轉後帶著力道,直接生生將對方將士震得四散開來,一部分直接跌進水中,“噗通噗通”落水的聲音響個不停。就在這一刹那,董肆欽左手提起了虹照的身體,彈地而起,兩道飛梭打出,直擊丹朱和驩兜的麵門。修習邪法巫術的驩兜兩手一張,黑煙頓起,人便沒了蹤影,飛梭在空中轉了數圈折返來,但那丹朱此刻無人護衛,雖然一個仰身後翻避過了攻擊,再左躲右閃全力相抗,急急中隻得遁水逃回對岸。他是姑射山神女鹿仙女之子,天生帶著神力,受到攻擊會產生自然的抵抗能量,但董肆欽的飛梭隻是想要震懾兩人而已,並非真是要取兩人性命,回旋之後都被他收了回去,是以給了他們逃命的機會。
丹朱的身子已入空中,但恰巧不巧地是往嬴勾所在的方位,而此時莫暄翮仍在與嬴勾相鬥,猛見嬴勾的魂魄釋放出濃黑的屍氣,把丹朱整個卷在了裏麵,“不好”,一念電閃之間,莫暄翮擔心那魂魄想要進入丹朱的軀體裏融合,那怎可使得!她立刻身子往上一縱,挽起劍花,幾個漂亮地回旋便進入了團團屍氣中,眼見嬴勾張開的血盆大口正把丹朱往裏吸,而丹朱已經神識昏沉不省人事。亮青色劍光一斬而下,瞬間將墨黑的屍氣分開兩邊,迅速向丹朱的方向移去,想要抓住他朝下扔,左手握劍朝向嬴勾。哪知快要接近他的時候,丹朱竟是口一張,數枚黑色棋子噴薄而出向她襲來,因為距離太近,莫暄翮右掌運功一擋,青色波光將丹朱震得直往水麵掉,那些黑子也撲簌簌發出碎為齏粉的輕微聲響後混著逐漸消散的屍氣而下墜。
眼見丹朱正往下掉落,被不知哪裏竄出來的驩兜駛出一隻船來接住往對岸飄去,就在回神的一瞬間,嬴勾卻避過她的劍鋒,兩隻利爪突然身長數寸,朝她的胸口抓來,岸上救下虹照並耗費功力為她祛除屍氣的董肆欽一直緊張著莫暄翮,仰天見到這一幕,忙大聲傳音:“暄翮,當心!”
本與嬴勾僵持不下的莫暄翮倒顯得很是沉著,運功相抗,那一雙僵屍的利爪也近不了她的身,仍是繼續交戰,為了徹底滅掉嬴勾的魂魄,莫暄翮決意要等到曙光乍現的時刻,便也不疾不徐。
見莫暄翮沒事,董肆欽便提氣飛身去追驩兜和丹朱,此番傷亡如此慘重,全拜他們引了嬴勾所賜,實在是不能放過。隻是暗夜茫茫,原本還看到的船影,一會兒竟不見了。董肆欽念起心決找尋,仍然不能探得影蹤,知對麵是丹朱的地盤,驩兜又擅邪法巫術,一時竟也無可奈何,隻能任其逃走。
這邊廂莫暄翮與嬴勾鬥得正酣,當是察覺到了自己不太妙的處境,嬴勾的魂魄並不敢靠近莫暄翮的純陽之身,加之玄素冰清劍的威力,饒它是僵屍之祖,越鬥卻越無勝算。莫暄翮深知,就算它是最強大的屍魂,天光一現,必然會更有所畏懼,稍有不慎一道劍光劃過來,嬴勾的黑影急忙避過,連連後退,不過莫暄翮也未逼得過緊。玄素冰清劍冷冽的鋒芒不停在丹水上空閃爍,以至於岸上的人都能看得見她與嬴勾魂魄的鬥法,不過兩方都死傷慘重,董肆欽雖然很掛心她,但卻並不擔憂,就忙著去指揮將士救死扶傷,清理戰場了。
一人一魂越鬥越起勁,在丹水的上空不斷飄忽瞬移,看上去就像一道劍光與一條黑影在互相追逐一般,但漸漸的,眼見黎明時分快要到來,嬴勾輕如煙的魂魄很快往下遊移,莫暄翮緊緊製住他。隻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即將迫近水麵時,屍氣突然又大振開來,莫暄翮本能地增強法力進攻,那屍氣卻又突然消失不見,黑幽的嬴勾魂魄迅疾縮小成一個黑點,消失於丹水之中。
心道一聲“糟糕”,嬴勾本就曾守護黃泉冥海,此番被驩兜找來,又是突然出現在丹水之上,對於水下的情形想必比她熟悉很多,以他殘存的力量,遁走並不難,如果貿然入水尋找,徒勞無功的可能性很大。想到這,莫暄翮不免著惱,將嬴勾給如此放過,自然非常不甘,四處探看好一番,確認再無嬴勾的影子後,才肯降到岸上,不過右手保持利刃出鞘的拔劍姿勢,怒氣未消。在曆史長河中,未來的千年時光裏,仍有關於嬴勾捕風捉影的傳說,這次沒有滅在莫暄翮手裏,想是運數使然而已。
好在莫暄翮是收放自如的闊達心性,率性急烈的同時也有穩練沉著的一麵,很快便斂了心神,將整個夜戰慘不忍睹的現場一掃而過。一簇又一簇火光中,我方各個營帳顯得陰寒慘酷,如黑色細流隨處蔓延的血液、殘肢斷臂屍首分離的將士、恐怖驚駭的死狀、仍舊餘留的傷痛哀吟之聲……目光所及之處,俱令她不忍直視。
結界被嬴勾所破,這是之前莫暄翮沒有想到的,如今敵方昨夜登岸侵襲的七萬大軍兵力,也在這場大戰中幾乎折損殆盡,與麾下軍士的屍體混在了一起。董肆欽已經重新布下結界,此刻他並未在主帥帳內,而是在團團火光的包圍中,將幸存的不到一千名將士集中在了一起,董肆欽挨個為受屍氣毒蟲損害、身上屍斑乍現的將士治療,不論軍階品級,一個又一個,先後輸入自身真氣來消解屍氣,解救他們垂危的性命,否則一旦蔓延開來,結局隻有一個。
可他畢竟隻有一個人,法力再高深也終究獨木難支,莫暄翮回來,忙讓額上已是冷汗涔涔的董肆欽休息一會兒,她來接替。知她與嬴勾相鬥也消耗了不少法力,兩人的情況不見得誰比誰好得到哪裏去,都堅持不眠不休地為將士們驅散毒害屍氣,哪怕上至寅照、賓照為首的將領下至最普通的小兵都跪下來請求不要再耗散功力來救傷重昏迷的軍士,莫暄翮和董肆欽作為主帥又豈肯放手。
“這個時候論什麽貴賤,生死麵前,人人平等,你們每一個人的命都是命。誰不想活下去,誰願意看著自己的同袍兄弟眼睜睜死去!”救完一個人後,董肆欽站起身,平複了一下氣息,但由於運功過度顯得麵色發紅,雙目錚錚泛出血絲的他見麵前跪下一大片,被救治後陷入昏迷狀態躺下的也是一大片,俱是哀淒絞痛般的表情,聲色俱厲地出言喝止因擔憂他和莫暄翮而求情停手的屬下。
作為主帥,董肆欽心頭沉重,戰況了然於胸,卻是石墜千斤,一口氣憋著忍而不發,神色異常緊繃。此一戰陡遭突襲,以少勝多嬴得前所未有的慘烈。丹朱一方七萬兵力幾乎全軍覆沒,餘下一半在對岸不敢再來犯,自家陣營一萬兵力隻餘不到一千人,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後世史書將此戰描述成“雙方傷亡皆甚”來形容。
如果沒有嬴勾的出現,以莫暄翮和董肆欽以一敵萬的能力,本可保眾將士無虞,殲滅對付十萬大軍不算難事。可這世間各處,仍然散落著一些形神未滅的上古洪荒妖獸時期的邪魔鬼怪,一旦被召喚出來,所造之災也難以預料。莫暄翮和董肆欽在談及這次戰役時,都不免長歎,這十來年的時光,他們一直都過得太順了,知道曆史會朝怎樣的軌跡發展,樁樁件件去印證,去實現,卻沒想,終於有一天,他們也會遭遇不那麽順利的局麵。雖然這也並非壞事,隻是以幾萬人的性命為大家換來的教訓,太痛。
到天光破曉,到春陽高升,到黃昏近晚,到夜色深沉,兩位主帥不眠不休,以畢生功力挽救所有尚餘生氣的受傷部下,哪怕仍舊要承受傷重不治的結局,但好歹救活一個是一個。寅照和賓照受的傷較輕一些,早被董肆欽祛除了屍氣,傷重的虹照在被救治後一直昏迷不醒,被好生看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