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聽夫君的安排。”不怎麽言聲的娥皇輕輕說了句,她性子沒有女英活潑,自從失了長子虹龍後,總是不時失神。兩人答應過九天玄女此生不對舜帝提及此事,可虹龍畢竟是自己的骨血,與他有母子緣卻無生養之分,值得任其被帶離身邊,想起不免神傷。女英常勸她想開點,養好身子,再生幾個子女,這事也就慢慢淡了。

舜帝看娥皇沉靜瘦弱的模樣,不禁起了愛憐之心,走近了將雙手搭在她肩上,附耳輕輕一句,“夫人,想什麽呢?難道是生孩子的事?”

被他一下說中了心事,娥皇不禁羞紅了臉,將頭埋在舜帝寬大的袖袍中,舜帝瞬時將嬌弱的她抱了起來,轉頭對女英道,“我先帶你姐姐去歇息了,明天再陪你,你收拾完也和均兒早些回妙瓔宮睡。”

女英雖然心裏也想著能與夫君行敦倫之禮,但也知娥皇為後她為妃,自當尊後尚姐,這舜帝回來的第一夜,定是要給娥皇的,便笑著趣道,“快去吧,再不走我都要趕人了!”

這邊的媯汭府裏,則更是顯得熱熱鬧鬧的。自從早上莫暄翮、扶侖、董肆欽、嬴夔四人隨著舜帝一行回到平陽,正陽宮中交接完畢,便先告退,往“媯汭府”而來。路上為免擾亂,四人斂了形容,扮作普通人模樣,很順利地在城中七彎八拐,暢通無阻地來到媯汭府門口,這才現出真身來。

由於主人經常不在府中,這媯汭府少有人來往,大門口並無崗哨,顯得冷冷清清的,不過這也恰好合乎幾人心意。

望著大門上舜帝親題的陶文“媯汭府”,看起來紛繁複雜,但又十分形象,表意達情。站在門口癡癡立了一會兒,莫暄翮喃喃道,“還是媯水之畔的媯汭皋,更體貼天地,終比這鬧市取靜來得自在。”

聽著她的言語,董肆欽接了一句,“可惜,再難回得去。”他這話,既是追憶逝去的時光,對他而言,也還有感情吧。若是沒有遇上嬴夔,在他的猛烈攻勢下,她會不會就跟他在一起了呢。可她,還有他們,在這個時代,終究是要遇上嬴夔的。命裏有時終須有,逃脫不得。

於嬴夔而言,勾起的,卻是對朝陽穀的莫名思念。那樣一個藏於深山,與世隔絕的地方,若沒有這麽多紛擾的世事,他最想的,是攜莫暄翮歸隱朝陽穀,可他也知道,那隻能是想想而已。幾人當中,唯有扶侖最為淡然,見莫暄翮發感慨,董肆欽拍了拍她,道一聲,“快敲門吧,我的姑奶奶,肚子都餓了。”

正當莫暄翮走上前,正準備叩門的時候,卻又腦筋一轉,回過頭朝扶侖三人擠眉弄眼,一副惡作劇的神情,“我說要不咱四個直接偷偷潛進去得了,把袖兒、孟兒那些丫鬟小廝們戲弄一番如何?”

“我說暄翮你,這可是咱自己的家,帝君親賜親題,難道真還要做賊似的翻牆進去?要我說,還是走大門。”

說話的是董肆欽,而嬴夔和扶侖則不置可否。莫暄翮這就來了氣,“好啊,那你要不肯聽我的,那咱就各走各的囉。”

她正雙手交叉作抱胸狀,衝著董肆欽瞪眼時,卻不妨身後的大門已經悄無聲息地打開,一片豔麗的紅紗蓋頭輕輕地罩在了猝不及防的莫暄翮的頭上,緊接著是五色花瓣紛紛揚揚灑了下來,孟兒、袖兒幾個丫頭,還有斛暾、卜印幾個小廝,全都在她身後圍成了一圈,拍掌笑鬧了起來,當中屬孟兒的聲音最為清脆大聲,“接新娘子囉,接新娘子囉!”

見他們如此鬧騰,反把想惡作劇的莫暄翮給逗弄了一番,董肆欽、扶侖和嬴夔三人樂得在一旁忍嘴笑,作壁上觀。結果把個莫暄翮弄的,趕緊一把扯了紅蓋頭下來,腮幫子氣鼓鼓的,瞪著孟兒他們便是掄拳頭做事要奏。孟兒等人見勢不妙,趕緊一溜煙地往門內跑。

“看你們往哪裏跑!”莫暄翮毫不客氣地在後麵追趕,但丫鬟小廝們也不笨,眾人分開了朝不同的方向撒開腿跑啊,想把自己藏起來,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多大能耐。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全被莫暄翮給用法術粘起來似的,拋向空中靜止似地定了一會兒,然後突然重心失去,眼看就要撒丫子四腳朝天地摔在地上,卻見莫暄翮手一點,讓他們全仰麵朝地,掉下來,趴在了院內蓮池畔的草坪上,也沒誰真正被磕著碰著。

由於天寒下了雪,草色早已消褪,上麵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隻是他們的頭上身上都免不了沾上些雪沫,看上去有些滑稽。

董肆欽三人早已邁進大門,跟了進來看熱鬧。一看莫暄翮較了真,讓丫鬟小廝們全給趴在冰冷的雪地上,董肆欽不禁上前用手拍了她的後背,“暄翮,那雪地上怪冷的,他們也是想別出心裁地迎接你而已,就別太當真了,快叫他們起來吧!”

誰知,他的手一觸碰到莫暄翮的背,卻猛然察覺到不對,趕緊一步跨上去,看著莫暄翮的正麵,卻沒想莫暄翮整個人竟像雪人見了大太陽似的,迅速地化了開去,隻在地上留了一灘雪水。

再一看那雪地上趴著的袖兒、孟兒等人,也都是一樣的,都如積雪化了,才知道被莫暄翮耍了。

“這個暄翮”,他一時間朝扶侖和嬴夔聳聳肩,有些哭笑不得。在他身後,卻是莫暄翮拍了拍他,咯咯地笑了起來,“怎麽樣,熱鬧沒看成,反倒被我給耍了吧,哼,誰叫你們仨袖手旁觀的,看劍!”

莫暄翮二話不說,一縱身雙足在董肆欽背上一蹬,淩空翻飛,玄素冰清劍已抽出,直往扶侖麵門激射而去。正看向這邊的扶侖和嬴夔忙向兩邊閃開,扶侖並未抽劍,而是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迅速夾住了玄素冰清劍,再輕輕一彈,閃身避過了劍芒。

此時莫暄翮已經落地,人影一閃動,劍身輕快地往董肆欽脖子擦肩抹過,再一影移,劍身飛速旋轉閃著火花一般,往嬴夔當胸刺去,卻在要觸及時突然抽空,莫暄翮整個人轉了幾轉,還劍入鞘,立定在那裏。不遠處,袖兒、孟兒、斛暾、卜印等丫鬟小廝,在那興高采烈地喝著采。

抽了一口涼氣的嬴夔立在那裏,搖搖晃晃地往扶侖和嬴夔挨去,不忘用手指著莫暄翮,“你們瞧瞧,你們瞧瞧,不就是沒幫忙嘛,就要一口氣謀殺我們三個,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

“暄翮,別鬧了,快進屋吧,想必小的們都已經給我們準備好飯菜了!”長身玉立的嬴夔,隻是朝大家笑笑,拉了拉扶侖和嬴夔,一起經過遊廊,往飯廳方向走去。

心情甚好的莫暄翮走在了最後,許久不曾回來,她想好好看看這院子。舜帝提及五月的時候,就要從平陽遷都到蒲阪了。這座宅子內的東西都要搬過去,可惜賜給了他們這麽大座宅院,住在這裏的時日,卻是少得可憐。

其餘的丫鬟和小廝們都已經去忙活,準備席間的飯菜、酒水了,袖兒和孟兒兩人卻是並沒動,而是一左一右挽著莫暄翮。

“將軍”,袖兒剛出口,孟兒就打住她,“現在該叫主子神君,而不是將軍了,都說主子他們是天神下凡哩!”

莫暄翮抬手就一人一個栗子,“誰說叫我神君的?”

“平陽城的人都這麽說啊,正陽宮裏也都是這麽傳的,主子你這麽厲害,不是天上神仙下凡還能是什麽。以前你們帶兵打仗,是將軍,現在啊,你們不僅是將軍,更是神君!”

活潑伶俐的孟兒,一臉興奮地說道。

“我覺著,你們叫我神君倒是有些生分,就叫我將軍吧,我喜歡做將軍,馳騁沙場的將軍!”

看著莫暄翮的神情,孟兒不禁朝袖兒吐了吐舌頭,兩人齊道,“主子讓叫什麽就叫什麽好啦!對了,將軍,我們每個人都給主子們準備了一道菜呢,想好好給你們接下風!”

“那好呀,趕緊走吧!”

來到飯廳裏的時候,扶侖三人都已經席地坐下,餐具已經一一擺在了席上。扶侖坐在了左首,右首坐了董肆欽和嬴夔,而上座主人的位置,很顯然留給了莫暄翮。

見莫暄翮終於來了,扶侖便道:“暄翮,你是我們媯汭府的頭號主人,上座就留給你了。”

莫暄翮故意掩嘴而笑,清了清嗓子,“哎喲,這麽給我麵子,我怎麽受得起!”話音剛落,卻又毫不客氣地直接在上座坐了下來,“那我就不客氣囉。”

“你什麽時候跟我們客氣過?”

聽著董肆欽的話,莫暄翮不免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看到身側嬴夔的目光,卻又軟和了下來,將府中的十多個貼身丫鬟小廝通通叫了進來,還有十多個雜役、粗使人員還是讓他們原崗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