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前殿,太後召見三公大臣在此議事。

才回到府中的韋一行等人沒歇片刻又被袁太後召進宮中,太尉劉然也在此列,因靈帝興平三年西羌作亂,是劉然平定,且他位列三公,通曉軍事,所以太後也召見了他。

“臣等拜見聖後娘娘。”

聖後虛扶,麵露愧疚之色,“想必諸公才回府落座頃刻吧,是哀家之過,隻是如今政務繁忙,還望諸公多擔待擔待。”

韋一行依舊給人一種十分穩重的感覺,即便連夜操勞也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到疲憊,

行禮應聲,“娘娘何出此言,臣本式微,若非先帝知遇,臣不過西元一小吏爾,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臣等為社稷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先帝知遇之恩。”

太尉劉然雙手放進自己的袖袍中,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宛若正在睡午覺被人強行叫了起來,對於自己又被韋一行代表了,他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向太後行了一禮。

柴端看起來頗有些憔悴,似乎已經身體透支了般,俯首道:“娘娘,如此匆急,是又發生了什麽嗎?”

“為諸公準備了些許糕點,請坐,”聖後娘娘轉身落座,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一種大度雍容。

韋一行等人數次入宮商議,已然了解聖後性情,泰然落座。

劉然一點也不客氣的拿起一塊點心,語氣詼諧道:“能享受到宮中禦廚手藝,老臣也不虛此行了,多謝娘娘賜食。”

“劉公又說笑了,”

聖後斂去笑容,拾起桌上的三份折子分別遞給了三人,“這是皇帝所擬對羌蠻之策,哀家看了,其中大有可取之處,故請三位來看看。”

聞言,韋一行蒼眉微皺,又一閃而逝恢複常態,從小皇帝對付袁世才的事情上,他已知這位年幼的天子非易於之輩,但他對於趙啟的做法不甚苟同,甚至在他心中,小皇帝以詭詐之計誘當朝大臣入套,實非君王待臣之道。

“竟是陛下之策,老臣定要第一個拜讀,”劉然笑聲爽朗,剛才他還疑惑為何這折子沒署名呢,原來是陛下的。

實際上,這也並非趙啟交上來的,隻是小皇帝離開後袁太後思量之下,發現確有可行性,但對於自己的判斷力她也不甚自信,於是急忙召見三公。

柴端神色猶若雕塑般,半點變化都沒有,渾濁的兩眼看起來似無神,“娘娘這是親手抄錄的?”

他自是認得聖後的筆跡的。

聖後默認,她觀望著三位大臣的臉色,劉然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不見,雙眸中漸顯震驚之色。

韋一行輕捋山羊胡,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實難從他的臉上看到什麽東西,柴端僵硬的身軀突然挪了挪位置,不知是錦墩太硬還是什麽原因。

天光漸移,少時。

劉然合上了折子,不過他也沒有急著表態,畢竟丞相在這裏。

韋一行徐徐道:“陛下自下而上看待問題的方式有獨到之處,其治理方式也確有道理,不過陛下年幼,對於西羌之地和南蠻之地錯綜複雜的局勢沒有具體的認知,當然,陛下能夠製定出如此詳盡的策略已令臣感到汗顏。”

“哦?”

袁太後凝神說道:“丞相盡管暢所欲言,哀家請諸公來此也是為了商議此事,西羌和南蠻隔三差五生事,自惠帝時期開始就不安生,一直也是先帝的心病。”

“陛下之策,其一策斬殺魁首安置其民的方式,雖有道理,但是陛下卻未考慮到,即便犬戎魁首伏誅,也還有羌族,羌族在西地經營數十年,早已根深蒂固,他們豈會眼睜睜的看著朝廷安置其民,這無異於虎口奪食,恐引發羌族叛亂。”

韋一行將折子放下,繼續說道:“其二策分而治之,即便朝廷僥幸完成了第一策,然故意引發羌族之亂,勞財傷民,非朝廷所為,何談後麵分其民劃其地甚至遷其民,聖後娘娘,這有損朝廷威嚴。”

第二策都已行不通,他也沒說接下來的廢羈縻設流官了,韋一行也沒有興趣再談這一策,朝廷要削除人家的世襲,這已經是將刀架在對方的脖子上了,豈有不反之理。

“陛下此法過於理想化了些,”最終韋一行給了這麽個評價結束了講話。

聖後頷首,目光落在柴端的身上。

柴端仿若沒有看見,又或者說他可能還在思考,給人一種反應遲鈍的感覺,不過太後卻非常喜歡,因為這樣經過思考說出來的話才足夠穩重。

“聖後,臣所思與丞相所言相差無幾,便提些補充,”

柴端拱手道:“正如娘娘所言,西羌南蠻積弊之久已成尾大不掉之勢,陛下此策於時下言風險巨大,不可全然行之,但老臣細細觀之也有可行之處,如陛下俘獲民心之法,近年來,朝廷收入不見增長,各地開銷卻越發巨大,”

“南蠻雪災,朝廷撥款無數,今又來討,以老臣之見,或可在南蠻行此策,由朝廷派遣官員入南蠻賑災,不過朝廷非單獨行之,可命蠻王遣官員以作監察。”

聖後眼前一亮,“大善,以蠻王監察官員,如此蠻王也無指摘之處,朝廷天威亦能抵達蠻地。”

“正是如此,”

柴端說道:“另外,老臣以為第二策亦有可行之處,朝廷不能繼續放任羌族成長下去,如陛下所言可扶植其中小姓,以夷治夷,分而對待,長此以往,羌族力量必遭到削減,不過手段須柔和一些,以防羌人王姓反彈,”

他接著道:“至於陛下第三策廢羈縻改任流官,雖有根絕之效,然羌蠻勢大,且吾等示之為異族,反之亦然,

陛下甚至想分其地劃其民甚至遷徙夷民拔地而起,無異於斷羌族之種,夷民恐不會因朝廷的恩惠就願意支持朝廷,想要實行此策,實難也。”

柴端沒有說不行隻是說難。

而且他開口說與韋一行所思相差無幾,結果卻又在多處反對了韋一行,這讓韋一行對他更是嗤之以鼻。

聖後若有所思,不等她問,太尉劉然已主動開口,“陛下真乃真龍天子,竟能思索出此等治國之良策,老臣妄活六十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