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蒹葭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一定是徐夢痕清醒過來之後,知道官府的人一定會來向他調查情況,他不想將真實情況告訴你們,但你們於他有恩,又不便當麵拒絕。”
陸一飛道:“可是,他為什麽如此呢?如果他將掌握的線索告訴我們,官府很快就可以抓到凶手,幫他報一劍之仇和殺妻之恨。”
陸蒹葭沉思著說:“也許他正是不想讓你們幫他,才不惜裝瘋騙人。”
陸一飛大為奇怪,道:“這又是為什麽呢?”
陸蒹葭道:“個中原因其實很簡單。武林人士最講究血債血償,快意恩仇。六合門是武林中有名有望的大門派,而徐夢痕也是武林成名高手。六合門連連出事,威風掃地,若還要靠官府的人來幫他們報仇雪恨,那——”
陸一飛經她點撥,恍然大悟,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說,徐夢痕裝瘋賣傻,隱瞞線索,隻是為了不讓官府插手,他要自己親自追凶,手刃仇人,一來報仇雪恥,二來借機重振六合門在武林中的威名。”
陸蒹葭點了點頭,又補充道:“而且肖玉兒死在六合門,他若不拿到凶手的人頭,江南形意門的人會善罷甘休嗎?”
陸一飛忍不住讚道:“葭妹,果然是虎父無犬女。你的心思如此縝密,推理如此精確,不到衙門做捕快實在太可惜了。”
陸蒹葭有幾分得意地說:“我若去做捕快,你和爹這兩大神捕還不都得回家種地呀!”
陸一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拿起放在草地上的長劍,起身道:“葭妹,謝謝你提醒了我。你快回屋裏去,我要出去一趟。”
陸蒹葭關切地問:“這麽晚了,你還要去哪裏?”
陸一飛道:“如果你說得沒錯,那麽徐夢痕很快就有行動,他一定會出來尋找仇人。到目前隻有他一個人與凶手交過手並且還活著,所以有關凶手的情況,也隻有他最清楚。我隻要一路跟著他,就不難找到殺人凶手。”
陸蒹葭笑道:“哈,你果然聰明多了。不過徐夢痕武功超群,而且那神秘黑衣人也不好惹,你可要小心。”
陸一飛拍拍手中長劍,笑笑道:“你放心,我手中這把如風劍也還從未遇到過對手。我走了,如果義父問起我,你替我說一聲。”
陸蒹葭點點頭,顯得有些不舍,道:“我知道了。你要早去早回!”
風雲變幻,月亮已悄然隱入雲層,地麵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陸一飛已在六合門大門前的柳樹梢頭隱匿了一個多時辰。他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也不知道這樣等下去會不會有結果。他隻知道,自己必須這樣等下去。
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事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而有些事,你卻必須去做。
等人的時候,時間總似乎過得太慢,尤其是在等一個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出現的人。
夜涼如水,三更鼓響。徐府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忽然“吱嘎”一聲輕輕打開一條縫,一條人影從門內閃身出來。白衣飄揚,玉樹臨風,正是帝京第一少徐夢痕。
陸一飛急忙屏住呼吸。
徐夢痕四下望望,隨即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陸一飛知他武功高強,聽覺靈敏,不敢跟得太緊,與其保持著相當距離。
夜深人靜,街燈已熄。街上絕無行人,隻有徐夢痕與陸一飛如一陣風一樣,一前一後相繼從街上飄**而過,了無痕跡。
徐夢痕橫穿三條街道,來到一條小巷裏,在一爿小店前停住腳步。
陸一飛也急忙止步藏身,悄悄抬頭一看那間店鋪的招牌,竟是“笑婆婆絞麵店”。這是一間專為街市上小媳婦、大姑娘絞麵毛、穿耳環、去皺紋、化裝易容的普通小店。這樣的小店在街市上隨處可見,從事這種營生的多為上了年紀的婆婆嬸嬸。而據陸一飛所知,笑婆婆絞麵店是同行中手藝最高生意最好的。但他卻實在猜不透,徐夢痕堂堂一個大男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麽呢?
正暗自疑惑,徐夢痕上前拍響了絞麵店的大門。拍了十餘下,門沒開,一旁的窗戶卻打開了半邊,一個睡眼惺忪的老婦人探出頭來,一邊打著嗬欠一邊嘟囔道:“誰呀?三更半夜的!”
徐夢痕忙施禮道:“婆婆,在下深夜來訪,是想請婆婆做一樁生意。”
笑婆婆臉上卻一點兒笑容也沒有,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滿臉不高興地擺擺手,道:“太晚了,明天再來吧。”
徐夢痕道:“在下實在是有急事在身,不得不深夜打擾婆婆清夢。”他掏出一錠銀子托在掌心,“這點心意,請婆婆笑納。”
笑婆婆一見這錠銀子少說也有十餘兩,立刻沒有了一絲睡意,忙不迭地道:“好說好說,公子這樁生意,老身做了。”
笑婆婆將徐夢痕迎進店,複又關上門。
陸一飛又悄悄靠近一些,隱身於牆角一隅,耐心等候徐夢痕出來。
隻一炷香的功夫,絞麵店的門又開了,不見徐夢痕出來,卻從裏麵走出一位藍袍人物,麵相俊朗,身負長劍,猶似一位意氣風發的書生。
藍袍書生出門之後,向東而去。
陸一飛眉頭輕皺,暗自納悶,為何不見徐夢痕出來呢?待看清那藍袍書生的輕功路數時,忽然醒悟過來,這藍袍書生不正是徐夢痕易容而成的嗎?心中意念一轉,人已飛身向前,無聲無息地跟上了“藍袍書生”。
“藍袍書生”徐夢痕身輕如燕,健步如飛,越行越疾,向著東直門方向掠去。
陸一飛不遠不近,緊隨其後。
徐夢痕很快便來到了東直門外的香花街。
香花街似乎永遠是帝京裏最熱鬧最繁華的街道,不論白天還是黑夜。因為這條街道兩邊,各開著十八家妓院。
在這些妓院之中,最有名的是胭脂樓。在這條街上,最紅的姑娘便是胭脂樓的紅胭脂。
陸一飛看見徐夢痕邁步走進了胭脂樓,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未婚妻肖玉兒屍骨未寒大仇未報,這位徐少爺居然就來香花街尋花問柳。
陸一飛見他半夜出門,化裝易容,行蹤詭秘,原本以為他是為追凶,所以一路跟蹤,卻不想他是為狎妓而來,不由得大感失望。
可轉念一想,莫非徐夢痕所追蹤的殺人凶手與胭脂樓有關聯?想罷,覺得既然追蹤到此,進去看看也無妨,便硬著頭皮走進去。
胭脂樓很大,姑娘也很多。陸一飛找了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坐下來,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濃香撲鼻的姑娘立即像發現獵物一般緊緊圍住了他。
陸一飛是第一次來這種煙花之地,盡管極力裝成老手,還是不免臉紅耳赤,坐立不安。他一麵手忙腳亂地應付著姑娘們的挑逗,一麵用眼角餘光注意著徐夢痕的動向。
隻見這位藍袍書生裝扮的徐大少爺大馬金刀地往大堂中央一坐,那滿臉脂粉唇似豬血的老鴇就滿臉媚笑地迎了上去,嗲聲嗲氣地說:“哎喲,大爺,我瞧您怎麽這麽麵生呢,是頭一回來胭脂樓吧?大爺貴姓呀?”
徐夢痕隨口應道:“免貴姓王。”
老鴇立即將半個香噴噴的身子倚在他身上,媚聲嬌氣地道:“喲,原來是王公子呀。既然王公子是頭一次來咱們這胭脂樓,那我就先給您介紹幾個好姑娘……”
徐夢痕擺手道:“本公子不要別人。”
老鴇一臉媚態:“哎呀,王公子不要別人,難道是看上了我這個做媽媽的不成!”
徐夢痕故意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笑笑道:“在下的眼光還不至於如此差勁。今天在下專為紅胭脂而來。”
老鴇一怔,道:“哎呀,王公子,您真是不湊巧。我們胭脂姑娘今晚已被人包下了。”
徐夢痕問:“別人出多少銀子?”
老鴇道:“紋銀五十兩。”
徐夢痕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道:“我出一百兩行不行?”
老鴇麵露喜色,卻故作為難地道:“這個……實在叫我為難,因為包她的那位大爺大有來頭……”
徐夢痕連眉頭也沒抬一下,又掏出一張銀票,道:“如果我出二百兩呢?”
老鴇見好就收,急忙收起桌上的銀票道:“公子勿怒,胭脂姑娘的確已被人包了,不過剛才是被別人包了,而現在卻是叫王公子您包了。您跟著我上樓去,看我怎樣把那個寒酸家夥從胭脂姑娘的**扔出去。”
徐夢痕眉頭一鬆,點頭道:“很好,事成之後,重重有賞。”
見他已隨老鴇上樓,陸一飛便問身邊的姑娘道:“誰住在胭脂姑娘的隔壁?”
一個姑娘回答道:“是玲瓏姑娘。”
陸一飛道:“你去把她叫過來。”
姑娘有點不高興。陸一飛問道:“有沒有辦法把那個男人從玲瓏姑娘的**趕下去?”
那姑娘道:“隻有一個辦法。”
陸一飛問:“什麽辦法?”
姑娘道:“用銀子把他砸跑。”
陸一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道:“你告訴我她在哪個房間,我這就去用銀子砸那個男人。”
那姑娘翹著小嘴道:“二樓左手邊最後一個房間。不過,如果你的銀子砸不跑那個男人,你可以去三樓右手邊的第三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