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大酒店六樓婚宴大廳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一場熱鬧的婚禮正在進行。
鋼琴師彈奏起婚禮進行曲,一對新人手挽著手,在十名禮儀小姐的引領下,踏著紅地毯,緩緩走向布滿鮮花的舞台。
大廳裏的賓客紛紛起立,鼓掌祝福,幾個年輕人還吹起了口哨。
新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攜手走上舞台,音樂漸止,司儀高聲宣布,婚禮第一項內容,新人答謝父母。
新郎新娘相視一笑,手捧鮮花,走下舞台。
舞台下的第一張桌子上坐著兩位須發花白的老者,分別是新郎和新娘的父親。
老人接過兒女們獻上的鮮花,一時間情難自禁,眼眶發紅,新娘的父親更是止不住流下欣慰的眼淚。
新郎姓卓,名叫卓政,今年三十歲,在北京讀完大學後,留在了北京一家外資企業工作。
他父親名叫卓文銘,原本是江北市第一中學的老師,江北市與青陽市僅一江之隔,十年前他調到青陽三中工作,不久前剛剛退休。
卓政五歲那年,卓文銘跟妻子離了婚,後來雖然跟幾個女人相處過,卻一直沒有再婚,一個人當爹又當媽地把兒子帶大。
現在,兒子終於要結婚成家了,他這個當父親的也覺得終於從肩上卸下了一副重擔。
新娘叫唐曉雪,今年二十七歲,地道的北京姑娘,在東直門附近一家幼兒園當老師。
她母親是一名醫生,因為臨時有任務要趕赴地震災區救災,沒有辦法參加女兒的婚禮,所以這婚宴的家長席上,就隻坐了兩個老頭兒。
婚禮的第二項內容,是喝交杯酒。
大廳裏燈光驟暗,隻有兩束追光照著舞台上的新郎和新娘,一對新人各自端起一杯紅酒,手腕相扣,仰頭緩緩將酒飲下。
早有親朋好友用DV機將這甜蜜一刻拍攝下來,婚宴大廳裏再次響起祝福的掌聲和口哨聲。
接下來,是答謝來賓。
新郎新娘及雙方家長一起端杯,向到場的親朋好友敬酒。
婚宴大廳裏擺了近三十桌酒席,一桌一桌敬下來,花了足足一小時時間。
因為被幾個要好的朋友灌了幾杯白酒,新郎官卓政感覺有點頭暈,回到自己的席位,趕緊喝了幾口濃茶。
卓文銘回到主家席位,卻沒有坐下,放下酒杯對兒媳婦說:“曉雪,可以跟我來一下嗎?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好啊。”新娘笑了笑,順從地跟著公公走向旁邊的休息室。
卓政看見父親臉色有些凝重,猜想一定是老爸有什麽重要的見麵禮要送給兒媳。
他與唐曉雪談戀愛期間,曾帶她回過一次青陽老家,但那時正好趕上老爸生病入院,幾天時間老頭子一直都在昏昏沉沉中度過,等他病愈清醒時,唐曉雪卻因工作需要提前回京了。所以這次結婚回家,父親與這位未來的兒媳,隻能算是頭一次見麵。
古時候兒子結婚,老娘不都是要從手腕上褪下一隻玉鐲或是拿出什麽傳家寶之類的東西,送給新上門的兒媳嗎?估計老爸也是這個意思。現在老媽不在,這事隻能由老爸代勞了。他心裏想。
那間休息室並不大,裏麵擺放著兩排沙發和一台電視,向陽的一麵還有一個小陽台,主要是供賓客休息時用,一般情況下裏麵都沒有人。
卓文銘領著兒媳進去之後,順手關上了房門。
卓政等了一會兒,不見二人出來,正要起身去看看,卻被兩名高中同學攔住,兩人手中各拎著一瓶稻花香,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
他一臉苦笑,隻得坐下來跟他們各幹了三杯,好不容易才把他們打發走,他起身的時候人都有點晃悠了,正要喝茶解酒,忽然聽到外麵樓下傳來“砰”的一聲響,幾秒鍾後,樓下有人尖聲驚叫起來:“不好了,有人跳樓了……”
卓政大吃一驚,趴到窗戶邊往下一瞧,隻見樓下花崗岩鋪就的地麵上趴著一個人,因為燈光昏暗,瞧不清樣貌,隻能看出是一名女子,身上穿著白色婚紗,鮮血濺了一地。
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往休息室跑去。
推開房門,隻見父親站在陽台欄杆邊,雙目失神地望著樓下,嘴裏喃喃地說:“這孩子,你叫我怎麽向你媽交代啊?”
卓政在房間裏掃一眼,屋裏不見了唐曉雪,心知不妙,大聲問:“爸,曉雪呢?”
卓文銘回頭看他一眼:“政兒,爸對不起你。”突然把身子探出護欄,往外一倒,就從六樓倒墜下去。
“爸,不要……”卓政衝到陽台,想要伸手抓住老父親,卻已經遲了。
樓下傳來“砰”的一聲悶響,然後又是一片驚恐的叫聲。
他從陽台探頭下望,看到樓下的地麵上躺著兩具屍體,借著酒店門口亮起的大燈,他看得清清楚楚,一個是他父親,另一個正是他的新婚妻子唐曉雪。
賓客湧進休息室,目睹這一幕,不由得都驚呆了。
在眾多賓客中,有一位從事刑警工作的姑娘,名叫文麗。
她曾是卓文銘的學生,畢業後仍然與老師保持聯係,這次老師家辦喜事,她自然要到場祝賀。
此時在婚禮現場突遇變故,最先冷靜下來的,就是這位女刑警。她叫來兩名酒店保安,讓他們把休息室裏的賓客都請出來,然後封鎖休息室,保護好現場,自己則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報警,一邊乘電梯下到一樓。
這時,新郎卓政和新娘的父親及幾位親友都已下來,正在樓下抱著親人的屍體痛哭。已經有人打了120急救電話,數分鍾後,醫院急救車趕到,醫生下車後確認唐曉雪和卓文銘已經死亡。
又過了兩分鍾,幾輛警車呼嘯而至,領頭的正是文麗的頂頭上司、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範澤天。
文麗跟隊長打了聲招呼,範澤天問:“是你報的警啊?到底什麽情況?”
文麗就把自己看到的事發經過說了一遍。
範澤天圍著屍體轉了一圈,皺起眉頭說:“照你這麽說,這兩個人應該是相繼跳樓自殺囉?”
文麗說:“是的。”
範澤天看了她一眼,補充道:“但也不能排除卓文銘先將新娘推下樓,然後再畏罪自盡吧?”
文麗看著被法醫老曹擺弄著的老師的屍體,心裏一陣悲傷,點點頭說:“這個目前確實沒有辦法排除,但是我相信老師他……”
範澤天打斷她的話問:“除了兩名死者,當時休息室裏還有沒有其他人?”
文麗搖頭說:“沒有了。”
範澤天說:“既然事發當時沒有目擊證人,那現在就不能排除任何一種可能,自殺或他殺,皆有可能。”
兩人上到六樓,一眾賓客都驚魂未定地坐在婚宴大廳,誰也沒有離去。
兩人走進案發的休息室,仔細看了,並無異常,外麵陽台護欄隻有一米高,相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確實矮了一點。
範澤天問酒店保安:“這裏有沒有安裝監控攝像頭?”
保安搖頭說:“休息室裏沒有安裝,但外麵婚宴大廳安裝了監控設備。”
範澤天說:“那好,你去值班室把事發時婚宴大廳的視頻資料調出來,我等下去看。”
保安領命而去。
法醫老曹在樓下打電話向範澤天報告說:“兩名死者身上多處骨折,致命傷是顱骨崩裂性骨折,符合高墜死亡的特點,也就是說這兩個人確實是墜樓身亡。”
範澤天點點頭,說聲“辛苦了”就掛了電話。
文麗跟著隊長一起,到酒店保安值班室觀看了案發當時婚宴大廳的監控視頻,並沒有什麽收獲。
範澤天皺起眉頭對文麗說:“你先去墜樓現場看看他們有什麽發現,我再看看這視頻。”
半個小時後,兩人一起回到六樓案發現場,一個年輕的胖子從賓客中走出來,攔住正在給下屬打電話的範澤天,問:“範隊,這案子有眉目了嗎?”
範澤天看了那人一眼,見他嘴唇上有一撮醒目的小胡子,忽然覺得有點眼熟,想了一下,忽然記起來,這家夥名叫木村平,是個私家偵探兼小報記者,在某次案件的新聞發布會上,這家夥采訪過自己,算是有過一麵之緣。
他有些意外,問:“大偵探,你怎麽在這裏?”
木村平說:“卓文銘退休之後寫過幾篇豆腐塊文章,在我們報社舉辦的一次筆會上跟我成了朋友,所以他兒子結婚也給我發了請帖。”
範澤天見他一副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神情,心中一動,問道:“這案子,難道你掌握了什麽重要線索?”
木村平笑了,說:“不是我有什麽線索,而是,我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事了,也就是說,我已經破案了。”
“破案?”
“是的,你可以叫外麵那些技術科的同事收工了,因為這案子,我已經破了。”
範澤天淡然一笑,抄著手站在他麵前,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旁邊的賓客也都圍攏過來。
木村平越發得意起來,踱了幾步,才不急不慢地說:“這婚宴大廳所有的人都看見了,在向賓客敬完酒之後,卓文銘帶著新娘子唐曉雪進入了休息室,幾分鍾後,唐曉雪跳樓身亡,緊接著卓文銘也跟著從六樓跳下。所以這個案子最大的疑點,就是要搞清楚在那短短幾分鍾之內,在休息室裏,在這對翁媳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範澤天點點頭,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