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平接著說:“但是,休息室裏沒有安裝監控設施,而且事發當時屋裏隻有卓文銘和唐曉雪,並沒有第三者在場,沒有直接的目擊證人,所以要想弄清楚這個問題,咱們隻有基於已經掌握的相關線索做出合理的推斷。”
文麗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插嘴說:“好吧,那你的推斷是什麽?”
木村平掃了大家一眼,說:“我在江北市有幾個朋友,恰好是十年前卓文銘在江北一中做老師時教過的學生。我用手機拍了新娘唐曉雪的照片發過去給他們看,他們看過後都說很眼熟,感覺這新娘子很像當時他們班上的一位女生。”
這個女生名叫林雪兒,是一個生活在單親家庭的女孩,因為其母親到江北做生意,所以她也成了江北一中的一名插班生,正好分在卓文銘擔任班主任的那個班。
據木村平的那幾位朋友說,當時卓老師對這位新來的漂亮女生十分關照,不但在課堂上對她頗多照顧,而且還經常把她叫到自己的教師辦公室單獨輔導,直到有一天,有人看見林雪兒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地哭著從卓老師的辦公室跑出來,大家才明白卓老師對林雪兒的好,是有“目的”的……
後來這件事被校方壓了下去,並沒有曝光,但卓文銘卻因為作風敗壞,沒辦法在這所重點中學再待下去,最後自動申請調回家鄉青陽市一所普通中學工作。而林雪兒也隻在江北一中讀了一個學期,就轉學離開了。
婚禮上的跳樓命案發生之後,木村平已經詢問過唐曉雪的父親,得知唐曉雪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唐曉雪的父親說,大約十年前,他妻子所在的北京某醫院收治了一名絕症女患者,這個女人孤身一人帶著十七歲的女兒在北京做生意,她在醫院病逝之後,因為他們夫婦一直沒有生育,所以就收養了女患者那個正在讀高中的女兒。
木村平問他,唐曉雪被他們收養之前,是不是叫林雪兒。唐曉雪的父親搖頭說,這個就不清楚了,因為唐曉雪的親生母親生活坎坷,曾數次跟男人結婚後又離婚,每換一個男人,唐曉雪就要隨父姓改一次名字,唐曉雪到他們家後,因為不願意多談往事,所以他們也很少問起她過去的事情。
“現在,範大隊長,”木村平說到這裏,看了範澤天一眼,“你是不是可以把這些往事,跟今天發生的故事,聯係起來了?”
見範澤天沉吟不語,木村平又接著說出了自己的推理。
首先,唐曉雪就是當年那個插班生林雪兒。
因為事隔十年,雙方相貌都有了較大變化,所以卓文銘和唐曉雪乍一見麵,都沒有認出對方,但經過仔細辨認,卓文銘最後還是認出唐曉雪就是十年前被自己性侵過的女學生林雪兒。
他當然不可能讓兒子娶這個女子,所以他把唐曉雪單獨叫到休息室談話,希望她退出這場婚禮,拒絕跟卓政結婚。
直到此時,唐曉雪才認出他就是當年侵犯過自己的色狼老師,羞憤交集之下,這個年輕的女孩選擇了以死抗爭。
卓文銘本來隻是想阻止唐曉雪跟自己的兒子結婚,卻沒有想到這個性格剛烈的女子竟會選擇以死明誌。
他知道自己無法向兒子交代,心中羞愧交加,最後選擇跳樓自盡,也是意料中的事了。
聽完木村平的推理,大家都愣住了,雖然他說得頭頭是道,看似能自圓其說,但仔細一想,卻又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可是到底哪裏不對勁,好像又沒人能說得上來。
木村平習慣性地摸摸自己嘴唇上那撮小胡子,睥睨著範澤天說:“範大隊長,請問你還能做出更合理的推斷嗎?”
“當然能。”說這句話的,並不是範澤天,而是他身旁的文麗。
木村平並不認識文麗,看看她,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範澤天:“這位是……”
範澤天說:“她叫文麗,是我們刑偵大隊的女探員。”
木村平哪裏將這年輕的女警員放在眼裏,瞧了她一眼說:“請問文警官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我沒有什麽要補充的,”文麗盯著他說,“我是要推翻你的推理,還原事實真相。”
木村平臉上帶著不屑的笑意,說:“那我願意洗耳恭聽。”
文麗沒有理會他的譏諷,清清嗓子,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往下說:
“首先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也是卓老師的學生,以我對老師的了解,他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大概在十年前,我母親調到江北市工作,當時我正在讀高中,學籍也轉到了江北市,高二那年,卓老師成為了我們的班主任,這時外地生林雪兒也正好轉學到我們班。但是林雪兒隻跟我同班一個學期就轉學走了,所以我對她的印象並不太深刻,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還真沒看出今天的新娘唐曉雪就是林雪兒。至於你說的卓老師在班上對林雪兒另眼相待,及林雪兒衣衫不整哭泣著從卓老師辦公室跑出來的事,確實發生過。但我當時了解到的情況,卻跟你的說法大相徑庭。”
卓文銘離婚後,又經人介紹,先後跟幾個女人相處過,其中有一個女人性格潑辣且疑心病極重,有一次她來到卓文銘的辦公室,正好看見他在給女學生林雪兒輔導功課,這女人覺得師生二人靠得太近,竟然心生醋意,大發雌威,對著林雪兒又打又罵,還去扯她的衣服,要讓她出醜,林雪兒嚇得哭著跑出來。
這女人還不解氣,又跑到校長那裏告狀,說卓文銘跟女學生有曖昧關係。
卓文銘不堪其辱,隻好避而遠之,主動申請調回老家青陽市工作。
“如果卓文銘真的跟林雪兒完全沒有關係,那麽今天在休息室發生的慘劇,你又怎麽解釋?”
木村平覺得自己抓住了文麗的破綻,盯著她冷聲發問。
文麗看看他,又扭頭看看周圍的賓客,問道:“不知大家還記不記得卓老師在跳樓之前說的那句話?”
木村平說:“我記得他曾對著樓下唐曉雪墜亡的方向說,這孩子,你叫我怎麽向你媽交代啊?”
“是的,就是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已經調查過了,在此之前,卓老師與唐曉雪那位當醫生的養母並不相識,他怎麽會在臨死之前說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呢?所以我推測,他這句話中的‘你媽’,並不是指唐曉雪現在的養母,而是指她已經過世的生母。”
“這跟她的生母又有什麽關係呢?”
“當年在學校時,卓老師對林雪兒特別好,我們就在猜測,老師為什麽會對這個新來的轉校生這麽好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插班生,成績跟不上來,需要特別照顧?後來有同學悄悄說,林雪兒的眼睛、眉毛還有額頭,都長得跟卓老師好相似呢。這時我才明白,林雪兒其實是卓老師的女兒。卓老師跟他妻子離婚時家裏有一兒一女,離婚後妻子帶著兩歲的女兒到外省做生意去了。十多年後,他前妻回到江北市,而且因為機緣巧合,他女兒成了他的學生……”
文麗說到這裏,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明白過來。
在今天的婚禮上,卓文銘認出唐曉雪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卓政與唐曉雪其實是親生兄妹,他們倆當然不能結婚。
卓文銘決定在說出真相之前,先跟唐曉雪談一談。結果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唐曉雪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一時情緒失控,竟然衝動地從六樓陽台跳下。
卓文銘深感懊悔,覺得愧對兒女,所以忍著難言的苦楚,也跟著跳樓自盡,一了百了。
文麗說完自己的推斷,所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頭,誰也沒有想到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背後,竟還隱藏著一個如此令人唏噓的人倫悲劇。
文麗見自己的一番推理,讓趾高氣揚的私家偵探木村平徹底說不出話來,不禁有幾分得意,扭頭看看範澤天,問道:“範隊,這案子您怎麽看?我的推斷沒有漏洞吧?”
“嗯,”範澤天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看看手表說,“不著急,再等等,再等等。”
文麗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他麵沉似水,眉心仿佛有一個解不開的結,知道他正在思考案情,不好再開口多問,隻能默默地站在一邊,靜靜地等著。
大約半個小時後,範澤天的手機響了,他走到一旁接聽,一麵頻頻點頭,一麵連聲說“辛苦了,辛苦了”。
幾分鍾後,他掛斷電話走回來,掃了眾人一眼,說:“我已經叫人向江北警方發了協查通知,剛剛江北警方打電話給我,說他們已經查證,十年前確實有一個名叫林雪兒的女生在江北一中插班讀書,而且這個林雪兒確實是卓文銘的女兒。”
人群中有人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文麗感覺到了大家對她投來的讚許和欽佩的目光,心中暗自得意。
誰知範澤天忽然話鋒一轉,接著說:“但是據警方查證,目前林雪兒和她的生母及繼父,一起生活在省城,她們母女倆並沒有去過北京,所以說,林雪兒絕不可能是唐曉雪。”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