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澤天瞪了木村平和文麗一眼,說:“任何沒有經過調查的、想當然的推理,都是經不起推敲的。沒有證據支撐,一廂情願地臆想和猜測,是偵查工作的大忌。”文麗不由得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木村平卻不服氣地問道:“範警官,那你且說說看,這一對翁媳雙雙跳樓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範澤天說:“要想搞清楚這個問題,就得先弄明白事發當時,在那間休息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木村平撇撇嘴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休息室裏沒有監控攝像頭,事發當時休息室裏除了卓文銘和唐曉燕,再也沒有第三者在場,不可能有目擊證人,也許隻有神仙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範澤天忽然笑了:“誰說當時房間裏沒有第三者,誰說沒有目擊證人?我在保安值班室裏觀看監控視頻時發現,事發之時,卓政推開休息室的門,所有賓客都往休息室湧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然而就在這當口,卻有一個人在拚命往外擠,想要從休息室裏衝出來。我叫保安員把這個人的頭像截圖放大後打印出來拿給卓政看,卓政已經證實此人不是這場婚禮邀請的賓客。我又把圖片發回市局,請技術科的人甄別,剛才市局的人給我發來短信,說咱們局的電腦係統裏留有那家夥的案底,那人名叫劉三手,是一個專門潛入酒店賓館等高檔場所行竊的慣偷。值班民警已經在劉三手的出租屋裏找到他,現正帶著他趕過來。”
話音未落,就見外麵的電梯門開了,兩名警察帶著一個獐頭鼠目的瘦個子男人從電梯裏走出來。“範隊,你要找的人到了。”兩個民警把那瘦個子男人推到範澤天麵前。
範澤天上下打量那家夥一眼,認出他就是自己從監控視頻中看到的那個形跡可疑的家夥,就問:“你就是陳三手?”瘦個子男人點點頭說“是的”。範澤天用手指了指周圍,“這間婚宴大廳你應該不陌生吧?”
劉三手是個機靈人,一見眼前這陣勢,就知道現在說真話絕對比說假話管用,於是就點點頭說:“是的,我今晚曾來過這裏。”
劉三手打聽到今晚這裏有一場婚宴,就在傍晚時分混進來,藏在了休息室的沙發下麵,本來是想等外麵的賓客們都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再溜出來順手牽羊發點小財,誰知婚禮才進行到一半,本來空無一人的休息室裏突然闖進來兩個人,沒說幾句話,這兩個人就相繼跳樓了,然後許多人就湧了進來。如果不是他機靈,趁亂從人流中擠出來,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脫身呢。
範澤天問:“你確定那兩個人,都是自己跳下去的嗎?”
劉三手說:“是啊,我親眼所見,那個女人自己先跳下去,不一會兒,那個老頭兒也跟著跳下去了。”
範澤天問:“他們進屋之後都說了些什麽,你可曾聽見?”
劉三手點點頭說:“我聽見了啊!”
當時他趴在沙發下麵,清楚地聽到那個老頭兒對穿著婚紗的新娘子說:“曉雪,在你跟卓政結婚之前,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那就是咱們家卓政小時候睾丸受過傷,醫生說這種損傷是不可逆轉的,長大後這孩子將永久失去生育功能。卓政這孩子自尊心很強,他長大後,這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他,估計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現在跟你說明白,希望你考慮清楚。”
新娘子聽了這話好像很吃驚,用手摸摸自己的肚子,還流下了眼淚,過了一會兒,趁對方沒有注意,突然扶著陽台牆壁站上護欄,跳了下去。老人好像驚呆了,緩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然後外麵的人就衝進來了,這時老頭兒又跳了下去。
遇上這樣的變故,劉三手不敢久留,趁亂溜出,回到家裏正覺得晦氣,卻不想兩個警察找上了門,二話不說就把他帶到了這裏。
範澤天盯著他問:“你真的聽見卓文銘告訴唐曉雪說他兒子卓政不能生育?”
劉三手有些糊塗,問:“那個老頭叫卓文銘,那個新娘子叫唐曉雪嗎?”
範澤天說:“是的。”
劉三手說:“那就對了,我親耳聽到他們的對話,絕對錯不了。”
文麗說:“不對呀,就算新婚之日新娘子得知丈夫不能生育,那也不至於著急得要跳樓啊?”
這時,範澤天的手機響了,是法醫老曹打來的。老曹在電話裏說:“經過檢查,他發現死者唐曉雪已經懷有三個月身孕。”掛了電話後,範澤天問卓政:“你妻子已經有了身孕,是嗎?”
卓政點點頭說:“是啊,我們是奉子成婚。”
木村平“哦”了一聲,說:“難怪唐曉雪得知丈夫失去生育能力後會有那麽大反應,原來……”話說到一半,忽見文麗正拿眼睛瞪著他,竟不敢再說下去。
木村平雖未把話說完,但在場的眾賓客卻已經明白過來,唐曉雪已經懷孕三月,她與卓政是奉子成婚,但公公卻忽然告訴她說她丈夫不能生育,那她肚子裏的孩子……
“卓文銘臨死前對著唐曉雪的屍體說‘這孩子,你叫我怎麽向你媽交代啊’,這又怎麽解釋?”木村平還在尋找範澤天辦案過程中的破綻。
範澤天說:“這句話根本不需要解釋啊!我們的警員已經聯係過唐曉雪的養母,她現在正在地震災區醫院,她說因為無法參加女兒的婚禮所以特意給親家公打了個電話,說了許多客氣話,最後還說女兒不懂事,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親家公多多原諒。卓文銘則在電話裏保證說您女兒嫁到咱們家絕不會受到半點委屈。卓文銘這句話中‘你媽’這兩個字,分明就是說的唐曉雪的養母啊!”
“老天爺,你真不開眼啊!”
卓政跺跺腳,忽然蹲在地上,雙手抱頭,號啕大哭起來。
他泣聲道:“曉雪是個好女人,事情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樣。雖然父親沒有對我說過,但我也知道自己有這方麵的問題,所以早在認識曉雪之前,我就已經在北京的醫院把這病治好了,隻是沒有告訴我父親而已。”
眾人又是一呆。
案子雖然破了,但大家心裏都感覺沉甸甸的。
範澤天帶著文麗等人離開酒店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一行人坐上警車,正要開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響,一個人從六樓飛身躍下,重重地砸在酒店門口停車場的地麵上,震得旁邊停放的小車報警器都哇哇大叫起來。
文麗急忙跳下車,上前一看,跳樓者居然是卓政。
法醫老曹上前看了,搖頭說:“唉,我早就知道他會走這一步。”
範澤天問:“為什麽?”
老曹說:“剛才已經說了,他睾丸受傷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說,是沒有辦法恢複的。”
文麗說:“可是他剛才明明說已經治好了呀?”
範澤天隱隱明白過來:“也許他隻是想用這種方法在眾賓客麵前挽回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