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平抬頭一看,隻見那年輕小夥子約有一米七五的個頭,身材不胖不瘦,臉龐棱角分明,雙眼炯炯有神,理著平頭,腰杆挺直,往那一站,比身旁三個警察精神多了。

顧正平暗自點頭,問:“你就是一中的嶽光霽嶽老師?”

對方不卑不吭,點頭答道:“是的,顧書記。”

顧正平咳嗽一聲,讓同來的兩個民警在門外候著。

他關上房門,忽然變得客氣起來,讓嶽光霽在沙發上坐下,親手給他泡了杯茶,然後問:“嶽老師,日本人米山隆一在體育館懸賞擺擂、挑戰青陽武術界人士的事,你知道嗎?”

嶽光霽點頭說:“知道,我在電視上看了直播。”

顧正平問:“你知道他為什麽要擺下這座擂台嗎?”

嶽光霽霍地站起,雙目中精光一閃,咬牙道:“他的底細我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這麽做的目的我當然知道,他是想激我出手,他是想為他爺爺米山靖正這個戰爭罪犯報仇雪恨。我爺爺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他。”

“好!”顧正平拍拍他的肩膀,讚道,“有骨氣,有血性,不愧是條中國漢子。不過,米山隆一的拳腳功夫你在電視上也看到了,你有把握打敗他嗎?”

嶽光霽神情堅定地說:“事在人為,我就不信偌大的青陽城竟沒有一個人能對付得了這小日本。要不是我被、被……”他看了彭信義一眼,“我早就上台揍這日本王八蛋去了。

顧正平盯著他看著,臉色漸漸沉下來,忽然話鋒一轉,神情嚴肅地問:“米山隆一先生要在咱們市投資十八億元人民幣興辦實業的事你知道嗎?”

嶽光霽說:“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這十八個億投資在咱們這兒,能解決多少下崗職工的就業問題、能給咱們市財政帶來多少稅收、能給咱們市的老百姓帶來多少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嗎?”

“知道,可是他辦的工廠……”

“這些都不用說了。”

顧正平揮手打斷他的話,“關鍵是眼下就能給咱們老百姓帶來實惠,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說到最後,顧書記的聲音越來越大,神情也越來越嚴肅,“你想過沒有,你為了私人恩怨逞一時之快將米山隆一打敗,他一怒之下撤資回了日本,這個項目搞不成了,咱們青陽市要蒙受多大的經濟損失,有多少老百姓會在背後罵你?這些,你想過沒有?”

嶽光霽被市委書記義正辭嚴的氣勢給鎮住了,目光漸漸黯下去,半晌才低聲說:“這、這個……我倒沒想過。”

顧正平瞧見他臉上神色的變化,對自己的勸說效果非常滿意。

他繼續說:“沒想過不要緊,現在想也還來得及。”

坐在一旁的彭信義是個急性子,一時之間沒能領會領導的意思,站起身憤憤地說:“顧書記,那你說該怎麽辦,難道這擂台咱不打了?”

顧正平瞪了他一眼,說:“不打也不行,米山隆一就是衝著人家嶽老師來的,嶽老師一天不上擂台,米山隆一就一天不收兵,他一天不宣布結束比賽,他那個十八億元的大項目就一天定不下來。”

嶽光霽瞧瞧滿臉通紅的彭信義,又瞧瞧一臉嚴肅的市委書記,漸漸明白過來,小心地問顧正平道:“顧書記,那您說我該怎麽辦?”

顧正平哧哧地喝了口水,換上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說:“我的意思是,這個擂台還得由你來打,在打擂的過程中,隻要你有本事,把隆一打出點傷來也不要緊,關鍵是比賽的結果,不管你打不打得過人家,你都得讓他贏,而且還要讓他贏得自然,贏得開心,不能讓他看出是你有意相讓。人家打贏了,心裏一高興,這個十八億元的大項目不就敲定了嗎?”

嶽光霽一愣,說:“您這不是讓我打假拳嗎?”

“不管是打真拳,還是打假拳,隻要你按我的要求去做了,我絕對不會虧待你。你給我寫匿名信破壞招商大局的事就不用說了,一筆勾銷。你不是搞教育工作的嗎,回頭我就把你調到教育局去,我保證在我的任期內讓你坐上副局長的位置。你結婚了嗎?還沒有,有女朋友嗎?在哪工作?沒工作,那好,稅務局正缺一個女稅收員,我打個電話,馬上就可以把她辦進去。”

“真的?”

“都什麽時候了,我能跟你開玩笑嗎?怎麽樣,隻要你答應按我的話去做,我立馬安排你上台打擂。要是你不答應,那你就繼續去黑屋子待著,我寧願不讓你上台,也不要你攪了我市招商引資的大局。”

嶽光霽被市委書記軟硬兼施的態度唬住了,皺眉想了想,最後把牙一咬,抬起頭來說:“好,顧書記,我答應你,不過事成之後你可要遵守承諾。”

顧正平哈哈一笑,說:“你放心,假如這次招商成功,我給你記大功一件,給你的好處隻怕還不止這些。”

嶽光霽像是下定了最後決心似的,把拳頭狠狠往玻璃茶幾上一砸,大聲道:“好,顧書記,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就等著看我的好戲吧。”

為了造勢,第二天顧正平特地讓市電視台二十四小時滾動播出了日本空手道高手米山隆一先生今晚將在擂台上一展身手,迎戰最後一位挑戰者的消息。

果不其然,也許是電視廣告起了作用,也許是“最後一戰”這四個字吸引了人們的眼球,這天晚上,體育館裏又座無虛席,人滿為患,青陽城裏又出現了萬人空巷爭看比賽的盛況。

7點30分,米山隆一準時上台,大塊頭裁判照例在每晚開賽之前宣讀大賽規則。

等他宣讀完畢,忽然“嗖”的一聲,從台下跳上來一位年輕小夥子,二十七八歲年紀,身著一套黑色功夫裝,雙目神光湛然,精神抖擻,衝著裁判一抱拳,朗聲道:“且慢,裁判員,你剛才宣讀的是日本人擬定的規則。咱們中國人也有中國人的規矩,還請裁判員轉告擂主隆一先生,請他遵守。”

米山隆一聞言睜開雙眼,緩緩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瞳孔一縮,雙目中殺機畢現,聲音像刀鋒一般冷冽,問:“你就是嶽破子的後人嶽光霽?我已等你好久,你終於不再做縮頭烏龜了。”

嶽光霽不想與他作無謂的口舌之爭,微微一笑,說:“我就是你要找的嶽光霽。”

米山隆一雙手抱胸,冷冷地問:“你有什麽規則要提出?”

嶽光霽雙目如電,直視著他,道:“我的規則是,假若今天你打輸了,不但要兌現你賽前許下的一百萬獎金的承諾,而且還要請你帶著你的日本投資考察團馬上離開青陽城,離開中國,咱們中國永遠不歡迎你這種肮髒的、別有用心的投資者。”

米山隆一臉色一變,盯著他說:“好小子,你有種。好,我答應你。如果輸的那個人是你呢?”

嶽光霽道:“你想要我怎樣?”

米山隆一說:“我要你以嶽跛子後人的身份登報聲明:幾十年前,我爺爺米山靖正與你爺爺嶽跛子的那一戰,是因為你爺爺違犯規則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才贏得比賽的。你要向我們米山家族公開賠禮道歉,並在當年打擂的遺址上為我爺爺樹碑立傳。”

嶽光霽氣得渾身發抖,雙拳緊握,咬牙說:“好,如果我輸了,一切都聽你的。”

台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聽到這裏,都明白過來:原來這日本人就是當年日軍大隊長米山靖正的孫子,而這個一身正氣的年輕人,正是嶽跛子的後人。

但是一直坐在角落裏觀戰的顧正平卻暗自皺眉:嶽光霽這小子這是唱的哪一出呀,在他的策劃中可沒這一段台詞呀。

不過仔細一想,這樣也好,這不顯得更真實嗎?假戲也得真演呀。

就在台下觀眾一愣神的當兒,擂台上的兩位主角早已戰在一起。

米山隆一受祖父和父親的影響,再加上這些天久候對手不至,早就憋足了一肚子氣,此時仇人相見,真是分外眼紅,擺了一個“貓足立”的架式,一聲大喝,右手打出一記引拳做掩護,左足悄然離地,中段直進,猛然踢向嶽光霽腹部,恨不得一招之間就將對手踢翻在地。

嶽光霽略略側身麵對對手,弓背、低頦、前肩稍抬,雙手輕握拳頭護住胸、喉等處,雙目直盯對方眼睛,凝神以待。

眼見對方前足踢來,他猛吸一口氣,吞胸吸腹,肚子向裏凹進三寸。

米山隆一一腳踢空,嶽光霽右肩前送,右手直拳,呼的擊出。

米山隆一冷聲笑道:“這是嶽家散手中的‘氣吞山河’,也不過如此。”

搖身閃過,腳底下毫不放鬆,使出絕命十二腿,雙足快如幻影,連環踢出十二次。

嶽光霽左躲右閃,被逼得連退十二個大步,已是站到擂台邊沿。

交手第一個回合,米山隆一攻勢快捷淩利,凶猛異常,大占上風,台下觀眾都不由得為嶽光霽擔心起來。

米山隆一見對手已無路可退,心中大喜,右腿上段掃踢,旋風般掃向嶽光霽頭部,使足十成力氣,大有畢其功於一役,要一腳將對方踢下擂台的氣勢。

嶽光霽聽見風響,閃避不及,隻得聳肩抬臂,護住頭部。

米山隆一這一腳力逾千鈞,小腿堅硬如鐵的脛骨掃中他左肩。

嶽光霽立足不穩,身形一晃,側身向台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