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澤天戴上手套,在被害人身上摸索一下,沒有發現死者身上的手機,但卻從其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包,裏麵有一疊鈔票,但沒有能夠證明其身份的任何證件。

“這可有點麻煩,”他一邊把錢包裝進物證袋,一邊說,“難道又叫咱們遇上了一件無頭公案?”

李鳴蹲下身,仔細端詳著死者的臉,皺起眉頭說:“範隊,我總覺得這家夥有點眼熟,我肯定在哪裏見過他。”

“那你再好好想想。”

李鳴想了一下,說:“對了,應該是在咱們局的內網查資料時,見過他的照片。”

“這麽說來,這家夥在咱們局裏是有案底的了?你快把他的指紋傳回局裏叫人查一下。”

李鳴點頭說“是”,趴在地上,小心地采集了一枚死者的指紋,然後傳回局裏。

十幾分鍾後,有消息從市局技術中隊反饋回來,此人果然有前科。

據技術中隊傳到李鳴手機上的資料顯示,此人名叫古樂天,現年40歲,青陽市本地人,因為尋釁滋事罪,已經數次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甚至是拘役,但每次都沒有關多久就被放出來了。

“尋釁滋事罪?”範澤天問,“他具體都做了些什麽?”

李鳴一邊看著手機裏的資料,一邊說:“這個家夥是個有名的‘醫鬧’,而且還是個頭目。他經常帶著一大幫人,跟患者家屬一起到醫院鬧事,向院方施加壓力,迫使院方答應他們的無理要求,向他們支付高額的賠償費等等。成功拿到錢後,他再跟患者家屬按比例分成。”

“有他的家庭住址嗎?”

“有的,這裏的資料顯示,他住在碧桂園小區。”

“聽說碧桂園小區裏的房子,幾年前就已經炒到上百萬一套了。”文麗有些吃驚地說,“看來幹他們這一行,確實很賺錢啊。”

範澤天鑽出人群說:“文麗,咱們去他家裏看看。”

範澤天和文麗來到碧桂園小區,先向門口的保安打聽古樂天這個人。

保安朝附近的一幢三層別墅樓努了一下嘴,說:“他呀,就住在那幢樓裏。”

範澤天問:“他家裏還有什麽人?”

保安說:“他家裏有老婆孩子,他孩子正讀小學,他老婆沒有工作,白天在家睡大覺,晚上就出去賭博。”

接照保安員的指點,範澤天帶著文麗,按響了古樂天家的門鈴。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披散著頭發,穿著睡衣的胖女人。

她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一邊打著嗬欠一邊隔著防盜門問:“你們找誰啊?”

範澤天說:“請問古樂天是住在這裏吧?”

胖女人從門縫裏打量著他們倆,問:“你們是什麽人?”

文麗出示了證件,說:“我們是公安局的。”

也許這女人見多了這樣的場麵,一點也不慌張,擦擦惺忪的睡眼說:“古樂天不在家,你們有什麽事直接去找他吧。”

“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老婆。”

“那你把門打開,我們想詳細了解一下你丈夫的情況。”

胖女人猶豫一下,最後還是打開了防盜門,讓兩個警察進屋後,她自己先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說:“你們找我也沒有用,他在外麵的事,從來不跟我說,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女人倒是機靈,警方還沒有開口發問,她先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文麗盯著她道:“你用不著跟他撇清關係。我們也想去找他,可惜沒法找了,今天中午,有人在小金湖裏發現了他的屍體,他是被人謀殺的。”

“屍體?謀殺?”

胖女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沙發上呆坐好久,才明白這個女警察的意思是說,他丈夫死了。

“怎麽會這樣?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胖女人從沙發上站起來,身子晃一下,差點摔倒在地。文麗急忙上前將她扶住。胖女人問,“他、他是怎麽死的?”

文麗說:“應該是被人捆住手腳之後強行按入水中,最後溺水而亡。”

“警官,你們一定要替我作主,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胖女人一把抓住文麗的胳膊,忽然尖聲大哭起來。

範澤天站在一旁冷眼相看,覺得這女人哭得挺傷心,而且看上去不像是裝出來的,就咳嗽了一聲說:“你想讓警方早一點查出誰是殺死你丈夫的凶手嗎?”

“當然想。”

胖女人抬起頭,臉上眼淚鼻涕早已流得一塌糊塗。

“那就趕緊跟我們說說你丈夫的情況,尤其是他在外麵做‘醫鬧’的事,說得越詳細越有利於咱們破案。”

胖女人點點頭,扯過一張紙巾擦擦臉,然後帶著哭腔說:“我老公其實是一個農民……”

是的,古樂天原本是一個農民。

他出生在青陽市東升鎮鄉下農村,初中畢業後就回家務農,二十年前,他隻身一人跑到城裏打工,不久後跟同在一家工廠打工的一個打工妹結婚,這個打工妹就是現在的這個胖女人。

大約十年前,古樂天剛滿五歲的兒子因為感冒發燒,到醫院打吊針,結果一瓶藥水還沒打完,孩子就沒了。

他懷疑是醫院給孩子用錯了藥,於是就召集家裏的親戚朋友,到醫院裏討要說法。

醫院怕事情鬧大影響聲譽,隻好跟他私了,最後賠了他28萬元了結此事。

嚐到了甜頭的古樂天忽然感覺到這是一條不錯的生財之道,於是就天天守在醫院門口,遇上醫死人的事,他就主動上前跟患者家屬接洽,讓對方委托自己替他們向醫院維權。

一旦得到家屬的首肯,他便立即召集人手,組成一個龐大的“醫鬧”隊伍,身穿孝服,在醫院裏擺設靈堂,大做道場。

如果遇上醫院方麵的人出來阻擋,他們就一邊哭鬧,一邊以暴力手段毆打醫生護士,打砸醫院辦公設備……

大多數情況下,醫院都會頂不住壓力,主動提出息事寧人,賠錢了事。

古樂天從患者家屬手中分到自己應得的錢後,分發一些給工人做勞務費,剩下的都裝進了自己的腰包。一單生意下來,收入少則幾萬,多則上十萬。

當然,有時候醫院會報警處理,警察到場,也隻是把他這個組織者以尋釁滋事的罪名抓起來,一般拘留幾天,罰點錢,就放出來了,最嚴重的一次,也隻是被判拘役幾個月,放出來後,他照樣還是重操舊業。

範澤天聽那胖女人說了古樂天從一個農民到一名“醫鬧”的發家史,不由得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像古樂天這樣心狠手辣做事不計後果、醫患通吃的醫鬧頭目,不出事才怪呢。

“那麽,”文麗看了古樂天的老婆一眼,見她的情緒已經漸漸平複下來,就問,“你最後一次見到你丈夫,是在什麽時候?”

胖女人想了一下,說:“是在昨天上午吧。昨天上午大概11點多的時候,有人打電話到家裏來找他。他接完電話就出去了,然後一直沒有回來過。”

“那你知道打電話找他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他在外麵有很多業務,所以經常會有陌生人打電話到家裏來找他。”胖女人說,“不過昨天他接電話的時候,我恰好在旁邊聽了一下,打電話的好像是一個女人。女人說她丈夫在醫院被醫生醫死了,她想請我老公幫她找醫院維權,我想對方其實就是想找醫院多要一點賠償的意思。我丈夫好像約了對方在一個什麽餐館見麵,然後就匆匆出門去了。”

“他這次出門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嗎?這中間,你們有沒有電話聯係過?”

“他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今天早上,我打完麻將回家,見他一夜未歸,就打了他的手機,但他已經關機。他是在外麵辦大事的人,有時候連續幾天都不能回家,所以我也沒有太當回事。直到你們來找我,我才知道他已經……”

胖女人說到這裏,眼圈發紅,又要哭起來。

範澤天起身看了一下古樂天家裏的座機,是有來電顯示和記錄功能的。

他翻看了一下來電記錄,昨天上午11點多的時候,果然有一個電話打進來,通訊記錄裏顯示主叫方是一個手機號碼。

他把那個號碼記錄下來,然後用自己的手機撥打過去。

“喂,”電話很快就通了,手機裏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通話的背景聲音有點嘈雜,仔細一聽,對方那邊好像在用高音喇叭播放著某種哀樂。

“您好!請問,”範澤天在電話裏斟詞酌句地說,“你認識古樂天嗎?”

對方怔了一下之後,回答說:“認識啊,我昨天還跟他見過麵。”

“真的嗎?那太好了,請問你住在哪裏,我們馬上過去找你。哦,我們主要是想找你了解一下古樂天跟你見麵的情況。”

“你們是誰?”對方終於覺出一絲異樣,警惕地問,“古樂天他怎麽了?”

範澤天說:“我們是公安局的,古樂天被人殺死了。根據我們目前所了解到的情況,你很可能是最後一個接觸過他的人。”

對方聽到古樂天被殺的消息,不由得在電話裏發出一聲驚呼,過了半晌,才說:“那好吧,我住在文華街草邊巷109號。”

範澤天把這個地址記錄下來,離開碧桂園後,直接把警車開到了文華街,然後拐進草邊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