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靜倒是不會被他的強盜邏輯顛糊塗,剛揍了人家一拳,現在指頭還痛著呢。他說:“要麽你老實講,還有機會活命,不然你就這樣跟我橫著,我耐性不足,隨時會倦,屆時你想看到明兒日出,門都沒有!”

躲在後方的宮人咋舌:大王是從哪裏學到這樣的言辭,竟然粗鄙起來了?

轉念一想,好歹沒有像鄉野賤民那樣直接罵起來,說話也是有條有理的,不算太失格。

“哈哈哈!”句龍大笑,指著姬靜道,“你以為你是聰明的,誰知這腦智真是不容小覷地愚笨!聽了你的威嚇,誰都知道絕不能認!既然不做答複便會死,那若我是豐隆,就更必死無疑了。”

姬靜這是多久沒受過別人奚落了,猛一下還真的給燎了火氣起來。他定神一想,九風說得也沒錯。橫豎都是要宰掉豐隆,隻是看在後稷麵上、看在好歹一起長大的麵上,若九風真不是豐隆,找錯人了,姬靜就預備放對方一條生路而已。

——可就算你恬著臉去做善事,對方也根本不領情呢!

“你是以為我不敢殺你麽?”姬靜怒道。

句龍笑著挑釁道:“你還是虛張聲勢啊!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如此設想呢!”

“你!”

※※※

花開兩朵我們來表旁邊那一枝,話說齊燕妮眼看著句龍被人抓走,嚇了一大跳,過了半晌她才敢再探出頭去,看看空****的社祠。

“巫鹹,方才是幻覺麽?”她遲疑道。

“不是。”巫鹹娃娃回答,抱著一對小手,它一臉嚴肅地琢磨著,“為何句龍大人會惹上俗人呢……”

齊燕妮轉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他會不會遇到危險?”

“不會,捉了句龍大人,歹徒會遇到危險才是真的。”巫鹹娃娃回答。

回憶了一下句龍的豐功偉績,齊燕妮表示讚同:“也是。”於是沒良心地把句龍丟到腦後去,她出門,將曬過的席子從社祠(這兒夠寬,曬被褥也是往這邊鋪的)收回來,舒舒服服地鋪在幹草上,再去擰一把濕巾來擦拭擦拭……

沒一會兒,齊燕妮與巫鹹娃娃俱感到一股宏大的靈氣自社稷祠外麵衝入,落到了社祠方向。將巫鹹娃娃抄起,齊燕妮好奇地往社祠去,沒一會兒,後稷也裹著半拉涼被趕到了。

“怎麽回事?”

齊燕妮應道:“後稷大人,我也不知,隻感到有什麽闖入了。”巫鹹娃娃點頭。

此時五色土堆中央的黃土堆突然動了起來。

“哇嗷……”齊燕妮驚奇地注視著黃土,隻見約莫兩人高的土堆陡然拔升了一米的高度,然後扭了扭,從兩邊長出手臂來,接下來是底下生出雙腳。但這雙腳不足以撐起土堆的重量,它沒立起來幾秒,便噗地一聲崩潰了,再次癱軟成一大團泥。

後稷攏著被子,走上去,伸手摸摸那堆土,道:“九風,這黑燈瞎火的,你做什麽呢?”

“……”土堆沉默片刻,應聲道,“搬援力,去打架!”

“怎麽,挨揍了?”後稷的口吻稀鬆平常,還透著點憐憫,“可憐的,痛麽?”

土堆怒道:“棄!這個時候不應該問痛不痛,該說誰幹的我替你報仇去!”

後稷裹著被子說:“咦,難道你受了欺負,不會自己去揍回來麽?”

“我當然絕對不會放過那臭小子!”土堆咆哮起來。

後稷用手掌替它扇扇風,道:“既然如此,我在旁邊替你助威就足夠了。來!‘九風好厲害,九風戰無不勝’——去吧,早點回來。”說完,他掩著口,小小地打了個嗬欠,轉身就拖了鞋子回稷祠去。

土堆愣住了,待後稷走出社祠範圍,它這才慢慢抽長體型,顯出一個人形來,呆呆地望著稷祠方向看。

齊燕妮不由得心生同情,上前道:“句龍大人,你沒事吧?”

“唔。”那人形扭頭,似是瞥了她一眼,忿忿答道,“不要你管!”

“不是,我是想提醒你一下……”齊燕妮擺擺手,好心道,“你不是正在哪裏挨揍麽?不如告訴我,我替你報官?”

“不可報官。”土人撓撓頭,為難道,“好歹也是後稷跟本官的同宗同族……罷了,本官自己處理!”它驅動笨拙的泥土,飛快地往大門處滾動。

齊燕妮看著,突然靈機一動,提議道:“這樣吧!我不報官也行啊,自然有別人可以求助的!”

“真的?”

※※※

天將破曉時,後稷睡飽了從內殿裏出來,一眼便看見齊燕妮與巫奴正忙著搬動前幾天製好的黑色藥糊。

他看了一陣,出言問:“巫蘇,九風還沒回來?”

“呃……這個……”齊燕妮支吾一聲。

“怎樣?”後稷在一旁坐下,扯了樹葉墊在手掌上,用木棍將藥糊挑起,粘到葉片中間,然後三兩下將葉片疊起,紮成一個藥包。他問:“真惹上麻煩了不成?”

齊燕妮心虛地對對手指頭。

“那個……後稷大人,句龍大人他在、在公館養傷呢……”

“養傷?哪國?”

“楚國啦……”

後稷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伸手招過一名巫奴,吩咐道:“去把九風接回來。”他起身,往大鼎裏看了看,撈出一個酒樽來,遞給巫奴,示意用這個做楚館人的謝禮。

處理完畢之後,後稷繼續坐下,與齊燕妮一齊做藥包。

“巫蘇,昨夜發生何事,為何你大清早便這樣熱心,開始包藥了?”他問。

齊燕妮訕訕笑著:“哈……哈……人家不知該從哪裏講起好,總之是個杯具啊……”

昨夜的情況,可以簡單概括為,一場混戰——或者混亂。

首先是句龍拖著大堆的黃土,轟轟烈烈地跟姬靜那幫子開戰。因為大家都沒有槍支彈藥,姬靜方麵的人拿著的隻是刀具而已,刀對句龍的傷害可以忽略,一拉一個口子,轉眼就自己愈合了。而句龍這邊的土不夠多,連埋人都辦不到,所以兩邊打起來都格外沒有戰鬥力。

齊燕妮沒有衝進戰局,她直接奔往楚國使館,把公子徇從睡夢中叫了起來,拉到戰場上。

這個時候句龍已經打得很不高興了,他不高興的結果,就是外麵方圓半裏的大地開始異動。地麵頻度不算強烈地微微抖動了片刻,驚得附近的居民大呼地震,紛紛離開自家房屋,此時,劇烈的震動開始了,正在鬥毆的眾人立刻發覺不對,趕緊撤離,但廢宅搖搖欲墜,大門變形卡住,無法推開。

“糟了!”齊燕妮被地震晃得趴在地上,見廢宅內的人尚未撤出,急忙叫道,“還有人在裏麵!”

巫鹹娃娃道:“不僅是這裏,一定還有別的房屋中尚有國人未及撤出,要趕緊阻止後土!”

“後土?”公子徇在楚國的時候跟巫妣、巫鹹學過巫法,此時一看頓時知道是有什麽東西在作怪了,“讓在下試試。”

隻見他從腰間叩下一枚小巧的東西,捧在手中,念念有詞。

齊燕妮定睛一看,竟然是陶鏢,夜色中雖然看不清花紋與用色,但依稀能見著,外形與昭叔顏的那枚是一模一樣的。

——難道巫妣的徒弟都用這個的?她詫異地想。

公子徇將咒訣詠畢,眉間一凜,雙指夾住陶鏢,喝一聲:“去!”

陶鏢應聲而出,砰地一聲撞在門板上,穿透過去。

星空中陡然出現一隻巨大的火鳥,尖聲長嘯,雙翼一合,立刻俯衝而下,紮進廢宅之中。此時地震猛地停滯片刻,繼而加劇,顛得齊燕妮連趴也趴不穩,在街道上翻滾起來。

此時公子徇厲聲道:“巫鹹,請將巫蘇帶離此處!”

巫鹹娃娃一驚,揉揉耳朵:“啊?”

“將巫蘇帶走,此處危險了!”

“在下有聽清,但是……”它這麽小,讓它負責把巫蘇拖走?這個這個,難道實行起來不會有問題麽?巫鹹娃娃頭大了,趕緊揉齊燕妮的耳朵:“巫蘇,快躲起來!公子徇說此處……”

話還沒說完呢,隻聽公子徇高聲呼喝:“回來!”

那陶鏢像是綁了繩索一般,唰地從宅子裏飛出,準確地回到公子徇掌中,火鳥也立刻呼嘯著衝了出來……

——它後麵,一隻像蛇又像龍的大怪物跟著飆了出來!

那怪物是從地裏鑽出來的,全身帶著泥沙,移動時候隆隆作響。怪物頭頂戴著方冠,兩邊垂了金玉的飾物,它一出土,大地頓時不震了。

追著火鳥,怪物的血盆大口猛然張開,兩排牙齒之間足有一人高的空隙!

齊燕妮眼看著火鳥衝自己和公子徇所在的道路這麵飛掠而來,驚得頭發齊齊倒豎,尖叫一聲,趕緊逃跑。

就在火鳥將要撞上公子徇的時候,它突然將方向一轉,直直衝天而起。

那土中的怪物也不甘示弱,見勢立轉,騰空追了上去。天上頓時落下一場泥沙雨,打在人身上,一陣陣地痛。

那廢宅搖晃幾下,轟然倒塌。

公子徇這才鬆了口氣,回頭叫上使館裏跟來的差役,一起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