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洛邑?好啊!為什麽不可以?”

令人意外的是,豐隆雙手讚成昭叔顏的建議——去洛邑見最高巫大人。

他這次外出好幾天才回來。清晨進入祀廟後,他先用井水洗手,再用河水洗手,因為據說這次去行雨,是沾了血腥的。

下雨為什麽會沾血腥,齊燕妮想不明白,也懶得明白。但是一聽說可以出國旅遊,她樂啊:“那麽我就不用繼續學跳舞了?”

“誰說的?”豐隆嘿嘿一笑,“到洛邑後恢複學習——那裏也有祭拜自然神的祀廟,不要以為你逃得掉!”

洛邑不是周天子呆的地方,天子呆的是鎬京。洛邑是周成王時候建起來的東部中心城市,天子雖然也常去那裏出差,但畢竟沒有鎬京管得那樣嚴格。洛邑是東都,也叫成周,至於哪個名字是當時人用來稱呼它的,估計應該是東都吧!不過沒常識的作者覺得洛邑好聽,那就用洛邑了。

昭叔顏說夏璩不會死心,所以自己必須帶齊燕妮去見一位名巫尋求庇護。他替她找的保護傘就是夏璩說的那個最高巫,目前居住在洛邑郊外的水邊。

出發之前需要做準備工作,對於齊燕妮來說,準備工作當然不是打包衣服和準備零食、地圖。

她正忙手工活呢!

做襪子。

雖然眼看天氣就要熱起來,但所謂寒從腳起麽——老光著腳板還是會著涼的。

跟襪子配套的是鞋子,既然不準落地,那就做雙厚底鞋吧!這鞋子她拿泥板畫了圖樣,交給昭叔顏做做看。

——本以為古人看到她的鞋子和襪子會詫異,驚歎,然後崇拜她呢,結果每個人都隻是哦了一聲而已。巫鹹還告訴她襪子的樣子不對,要長一點比較常見。

《讓古人驚豔計劃一》失敗,齊燕妮失望地縫著襪子。

以齊燕妮那水平,根本就縫得亂七八糟。跟隔壁街來占卜的婦人臨時學了針法後,她這才重新上陣,笨手笨腳地拿著針線戳麻布。

“姒蘇能在山頂上一坐三四個時辰,從沒要求過跟俗人一樣走路,可你怎麽放著清閑事兒不幹,就想著跑跑跳跳?”豐隆嘀咕著,蹲在旁邊虐待瑤方——提起它的一對後腿,教它倒立。

齊燕妮心想:等瑤方變成老虎,不咬死你才怪咧!

做針線活的時候一定要專心,因為通常你會不慎刺到食指的指腹,“哎唷”,流血了。然後男主角或者準男主角呢,急忙心疼地把你的指頭搶過去(連手一起,不是砍了搶哈),含進嘴裏消毒。此橋段也可在切菜時候使用,效果一致。

男主角未明確,所以齊燕妮幹得很專心。

她正遇到瓶頸,幾股線織得太緊,農家粗糙的縫衣針根本就穿不過去,卡在縫裏了。沒有針帽,用指頭抵針尾的話生疼,她一手抓住布料的四個邊角,一手捏住針身,死力往外扯。

僵持幾秒之後,針尾終於猛地突破限製,跟著齊燕妮的手飛馳而出!

唰!

劃了一個大圓弧,紮進豐隆的手臂。

兩人無聲對視。

齊燕妮最快反應過來,慘叫一聲,丟下針線和布,跳到巫鹹背後去。

“我都沒吭聲,你叫什麽叫?”豐隆拔出針,悻悻地盯著她,“你這種女人到底是哪個部落養出來的?我真想去參觀一下!”

抓著巫鹹的衣服,齊燕妮小聲說:“……一個叫現代的部落……”

豐隆揉揉針孔,哼,反正就是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小部落吧,搞不好就是西王母族裏的女人!他還得感謝西王母:隻送了個頭腦經常出問題的女人來,沒選比男人還強悍的那種恐怖女鬥士。

這個女子笨歸笨,本性是不壞的,巫鹹也說她有天分——豐隆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出她有啥天分,隻看到她把祭祀弄得像一場騙局而已。但隻要她不給姒蘇抹黑,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算了。

見豐隆沒咆哮起來,齊燕妮鬆了口氣,趕快轉移注意力。

“巫鹹巫鹹,你在做什麽?”

巫鹹正從一組樂器上麵拓圖畫,喔,也許是拓字。上麵那些扭來扭去的線條,看著就像裝飾畫。但是認真看的話,又有一點點像是裝飾性的漢字。

“這是對手勢的講解,希望巫蘇在路上能多看看,”巫鹹拿起一張基本幹透的布料,向齊燕妮展示上麵拓的那個字型,“每個字,代表一個手勢和一個意象,當你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務必使用正確的方法來輔助闡明它。先祖神在你身邊,自然神在各自的方位,他們是不能被弄混淆的。”

“……是嗎?”

什麽招神,她才不信呢。雖然有豐隆、青女這種神出鬼沒的家夥存在,但他們也說了自己隻是神人而已,不是神。真正的神是啥樣子,她可想像不出來!

“巫蘇,你看到這個文字的時候,認為應該對應怎樣的手勢?”巫鹹的聲音將她從遐想中拉回來。

認為?

齊燕妮仔細盯著那個她不認識的字,指頭跟著字型走,突然靈光一現,發現這個字長得很像鳥!她樂了,立刻比劃出鴿子手影的動作來。

“嗬嗬,很像了。”巫鹹笑眯眯地點頭。

——就這樣?

很簡單嘛!

還沒等齊燕妮飄飄然地誇獎自己,巫鹹就伸手將她的右手四個指頭全部握攏,左手的食指與剩下三指分開呈60度角。“這樣就完全正確,‘酒’的意思。”他說。

汗,這與她剛才做的“鴿子飛飛”根本是兩碼事好不好?巫鹹大哥啊,你也太會捧人了吧。

“拓印裏如果遇到不認識的字,可以問公子諄或者雲師,他們一定知道。”

——基本上,拓印中間沒有她認識的字……

咦,等等!

“你說豐隆?”她跳起來怪叫,“豐隆也要一起去旅遊?”

沒等巫鹹說話,豐隆已經得意洋洋地搶著回答道:“當然了!不然誰放心你跑那麽遠啊?”

“你你你不是要管下雨嗎?路上沒有大祀廟你怎麽回你的地盤去下雨!”齊燕妮指頭都在抖了。

天啊!她**昭叔顏當新好男友的計劃裏,可沒有這個第三者呀!

“所以說咯……”豐隆有些不好意思地扯扯自己的頭發,“我昨天做法一口氣下了一個月的雨……然後好像發洪水了……估計他們不想要雨了吧?”

齊燕妮噴血:暴戾神啊!

原來春洪還能這樣產生……因為管下雨的家夥想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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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丹陽沒一天的路程,整個環境就變成了荒郊野嶺。

昭叔顏帶了兩個下人一同上路,一個叫甲一個叫乙,估計他家裏還有叫丙和丁的。甲乙不愛說話,甲背行李,乙趕車。

入夜以後,生火,取水,從幹糧袋裏麵倒些研磨過的穀物粉末出來,和水捏成小團吃掉。

豐隆從車頂上跳下來,伸出手,手心是幾顆暗紅色的樹果,指甲蓋大小,相當可愛。

“這是什麽?”撿了一個起來,齊燕妮瞄豐隆一眼,張口吃下去。

“你會喜歡的。”

因為姒蘇一直很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小東西。

果然,豐隆如願地見到齊燕妮驚喜的表情。

“咦?味道很好哪!”雖然澀了點,但頗有偷吃酸梅粉的感覺呢!她一把將豐隆手裏的全搶了過來,蹦到“重點愛護對象”昭叔顏旁邊:“叔顏大哥來嚐嚐!”

“啊?”豐隆愣了:怎麽她會把他摘的果子給那個木頭疙瘩啊?這這這……有天理嗎?

齊燕妮聽不到豐隆的抱怨,自顧自拈起一顆紅果,引誘昭叔顏。

“張嘴哦,啊——”

昭叔顏看到她映著火光的小臉,隻是笑了笑,說:“不了,那是彝碩,食用後會口舌發紅,不莊重。”

“莊重是什麽玩意兒,能吃嗎?快張嘴啦!”

齊燕妮搖晃著一顆彝碩,隨時準備塞到對方嘴裏,可昭叔顏就是不跟她同流合汙。

正考慮對策呢,她突然就感到指頭一濕。

轉頭一看,居然是豐隆張嘴把果子叼走了!他一麵嚼,還一麵滿臉不爽地嘰咕咧:“憑什麽給他啊,真是的……”

說時遲那時快,齊燕妮怒從心中起,一肘子給豐隆砸過去。

豐隆悠閑地往後退出一寸,讓她的手肘恰好撞不到他可愛的鼻子,誰知齊燕妮反應甚快,立刻將手臂順勢一伸展,用拳頭掃他的臉。豐隆急忙狼狽地躍後,躲過這一拳。齊燕妮不會打架可是整人的法子不少,她指頭一彈,幾滴鮮紅的果汁就追過去,彈到豐隆臉上。

“哼,看你還搶叔顏大哥的東西!”她撇嘴。

轉過頭,迎上昭叔顏若有所思的眼神。齊燕妮沿著他的視線望向蹲在自己身後的豐隆,卻看見豐隆也正回乜著叔顏。

世界突然就沉默了。

——似乎氣氛有點不大對勁?

齊燕妮戰戰兢兢爬起來,說:“那個……我先去睡了,你們慢慢聊!”嗖地躥回車上。

被留下的兩人悻悻地收回視線。

豐隆衝叔顏笑了聲:“你,裝模作樣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