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妣跟齊燕妮說自己要走,嚇了後者一跳。

“不是吧,你當時可是說,有你在沒什麽好擔心的!”齊燕妮驚慌了,“要不,我也不會答應讓豐隆先走啊!”

“難道你不答應,他就能留下了?”巫妣反問。

齊燕妮被噎住,不知怎樣回答的好。

巫妣又說:“不過是寬慰你的話而已,能當真麽?會將這種話信以為真,可見你當時心中有多慌亂——”頓了頓,補充道:“——多需要人哄騙。”

“你都說要走,就別再打擊我了好不好。”齊燕妮捧著腦袋,發愁道,“那我該怎麽辦,一直留在昆侖直到句龍找著豐隆為止?”

“所謂‘直到’是什麽意思?”巫妣伸過指頭來,點點齊燕妮的額頭,“小姑娘,祀廟裏不可以沒有巫覡哦。”

“那怎麽辦?”

“我言盡於此,悟吧。”巫妣神秘地笑了笑。

此時一直在旁邊玩草梗的巫鹹娃娃(口胡!我是在用算筮占卜好不好?),點著幾堆草梗,得出結論:“巫妣,今日不適宜遠行啊。”

“嗯,那好,我不急。”

巫鹹娃娃又問:“請問,你這是要去何處呢?”

“是去見你。”巫妣道。

巫鹹娃娃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喔,是去荊楚?”

“然也。”

“荊楚如今仍然布置著龐大的禁界,不許妖物進入,”巫鹹娃娃說著,下意識地瞥向祀廟入口處,“——包括西王母在內。”

“嗯,西王母究竟長得什麽樣子,我也沒有親見過,聽夏璩說,是類虎形的神明哪。”巫妣說著,喔了一聲,對齊燕妮道,“對了,巫蘇,西王母族長夏璩此人,你是見過的吧?”

齊燕妮點頭。

她到現在還有點怕夏璩呢……

巫妣道:“夏璩是個很強悍的小夥子,如果家裏需要人幹體力活,可以去找他。”

“呃……”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你跟他聊聊貓,一聊起來就沒事了。”巫妣扇扇袖口,“他可不像看起來那樣可怕。”

“好吧。”齊燕妮答應著,心想管他喜歡貓還是喜歡狗,這都跟她沒半毛錢關係,她是絕對不會靠近往西王母村落一步的。

巫妣到帝俊的神龕前麵跟帝俊聊過一會兒天,牽著花牛回村了。

齊燕妮專心打掃祀廟清潔,將巫妣說的話丟去腦後。

但沒過半個時辰,西王母的人便主動前來,說是夏璩打算到祀廟看看,已經知會過琢單,單衛也答應了。

“難怪巫妣突然提起,原來她已經預見到了啊。”巫鹹娃娃驚歎道。

“哼……”

午後日頭消失不見,天色越發陰沉。齊燕妮坐在祀廟外的石階上,等著眾人前來,先入內的是夏璩養的貓,似乎叫做罪央來著,可惜那隻瑤方不在,否則恰好能玩到一處。

見到罪央,齊燕妮立刻一把抄起巫鹹娃娃,將之放在肩上,以免再叫這隻貓撲了去。

然而罪央一溜煙竄上祀廟的石階,每跑一步,身形就變化一寸,漸漸長高長大,一雙前足離了地,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已然是個身披虎皮、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人了。

“罪央?”齊燕妮低叫。

罪央轉身來,有些靦腆地點點頭:“嗯,巫女姐姐,你我在荊楚曾經見過。”

這聲姐姐,讓齊燕妮敵意頓消,但又不知所措,她支吾一聲,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麽好,隻得笑笑,勉強擠出一句:“喔……你、要吃魚麽?外麵湖裏有。”

“……==||||”罪央無語地望著她。

巫鹹娃娃拽拽齊燕妮的頭發,提醒道:“巫蘇,先不要管他,不過是一隻貓妖而已,西王母與單衛即將到了。”

“嗯。”

琢單與夏璩前來之時,一人手裏捧著個盒子。

那盒子上回齊燕妮已經見過了,說裏麵是商紂王與妲己遺骸來著。雖然她是不太相信啦……一個人死後再怎麽幹縮,也不會變得比文具盒大不了多少吧?

這次他倆再次抱了盒子來,是要她施行那個起死回生的返魂術了?

她可仍是一竅不通呢。

齊燕妮將兩人迎進祀廟正殿,把其餘閑雜人等屏在殿外。她指著那盒子,詢問道:“二位這是……”

琢單道:“返魂術的詳細步驟,不知巫蘇是否已向後稷問過?”

齊燕妮搖頭:“還沒有,因為每回一作法尋人,來的必定是句龍。句龍對周人之外的族群,可是敵意十足,想從他嘴裏問點什麽出來,實在難上加難。”其實她是一回也沒跟句龍問過就對了。

看她睜眼說瞎話,還說得這樣順暢,巫鹹娃娃不由得大感意外。

它插言道:“嗯,其實,單衛,此事不應急於一時,若一次能成當然是好,但要是嚐試數次方能成功,卻在嚐試中損耗了先王的遺骸,那可就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啊。”

琢單點頭:“巫鹹說得也是。”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呢?”夏璩有些不耐煩。

巫鹹娃娃納悶地望著他,隨後對齊燕妮耳語道:“巫蘇,這事蹊蹺,為何西王母念念不忘替殷頑複活先人之事?西王母與殷人,兩者有何關聯?”

齊燕妮搖搖頭,她不明白其中原委,隻知道現在拋出這個問題也沒用,先把兩人安撫下來才是正事。

此時,帝俊在神龕下麵聽見喧嘩,便也好奇地步入祀廟來看看出了什麽事。

夏璩抬首看著突然闖入的蓑衣男,不悅道:“你是什麽人!”

琢單怔了怔,抬頭看看,再四周望望,詫異地瞄了夏璩一眼,沒吭聲。

夏璩這邊還沒算完,見帝俊無反應,他繼續質問:“穿著草鞋,而且鞋底有泥土,你怎麽敢以這樣肮髒的形象踏入神聖的大祀廟?”

帝俊終於有了點反應,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腳背。

他的鞋子一直都是有點髒的,但不算髒得不能看,剛才進祀廟的時候沒脫鞋,是因為即使不除下鞋子,也不會帶入一絲灰塵泥沙。他鞋底的沙土是天南地北各地皆取一粒,漸漸集聚起來的,哪一粒落在何處,他都會知道。

然而,現在他被人類嗬斥說肮髒了……

帝俊的臉飛快地紅了起來,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衣物,索性捂著臉往外去,不是回神龕,而是往祀廟之外走去。

“啊!”齊燕妮嚇了一跳,急忙爬起身,叫到,“等一下,帝!別走啊,夏璩不是有意的!”

一轉眼,帝俊就不見了。

齊燕妮慌慌張張地追了出去,徒留琢單與夏璩在祀廟內,麵麵相覷。

“西王母,鬥膽請教,你剛才跟誰說話呢?”琢單納悶。

“你沒看見?”夏璩狐疑地反問。

琢單搖頭。

“奇怪了,剛才明明有個漁夫打扮的陌生人,從那邊的殿門入內,一臉呆呆傻傻的模樣,一直走到這兒。”夏璩指了指之前帝俊站的地方,解釋到,“我是不願此人聽見返魂術之事,才出惡言,但……”看起來那小子不像是容易受打擊的臉嘛,難道是他看錯了?

琢單道:“西王母,你究竟在說什麽,在下並未見到陌生人入殿啊。”

夏璩起身往陌生人入殿的方向去,撩開草簾,便看見倉房改建的神龕。

他吃驚地看著神龕上掛的鳥羽和蛇,琢磨半晌,不明白是在供奉哪位神明。(因為要供蛇的不止帝俊一個,漂亮的鳥毛更是隻要弄得到,都可以通用。)但他倒是覺得有些失望。

“西王母,怎樣了?”見他探查一番折返回來,琢單詢問道。

夏璩搖搖頭,道:“無事,反正現在也沒有別人在場,不妨來召喚後稷了。”

“你會?”琢單吃驚。

夏璩勾起嘴角:“巫蘇未曾到來之前,在下是西王母的巫覡,能不會麽?”

聞言,琢單喔了一聲,不予回應,暗暗腹誹到:這是什麽話,難道如今巫蘇變成你西王母家的巫覡了不成?

夏璩指示罪央取出淨水盤,往上麵漂了一片綠葉,開始儀式。

不需要樂舞,不需要稱頌讚美,隻是尋求與另一名巫覡神智上的溝通而已。就像他見齊燕妮的那幾次一樣,這套巫法正是西王母的拿手絕活。

“嗯……”

夏璩的手移到水盤上方之時,突然停滯。

“怎樣?”琢單關切到。

話音剛落,隻見夏璩的手掌突然發生巨變,指甲陡長,五指挪移,掌上生出絨絨的短毛來,再一翻掌,掌心與指尖上皆是貓族般的肉墊,一隻手,從上臂開始異變,呈虎爪狀。

再聽滋地一聲響,他的爪子前端爆出血霧來,緊接著,便裂開一道類似刀口般的傷痕。

“西王母!”琢單驚呼。

夏璩抬手止住對方,解釋道:“不礙事,隻是見不到後稷……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巫童撓了一下而已。那小子似乎靈氣不弱於後稷哪……”

“哦?有這回事?”

“後稷是周巫兩大首領之一,身邊有奇人也不足為怪,不過……”夏璩想了想,“方才沒能與後稷對話,倒是與那小巫童說了幾句,被他討厭了。”

琢單無奈地搖搖頭,夏璩的話令他不明白到底重點在哪裏。

夏璩收回手,看著它慢慢恢複原狀,隨後扯了袖子包紮起來,輕描淡寫道:“那巫童好像說他叫句龍,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