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至青川

為了鎮住沈辰,趙軒德是拿出了公堂問話的那一套。

能夠坐上縣丞的位置,自然他也是有幾分能耐的,如此一聲威吼,不知道多少犯人被嚇破了膽。

但沈辰卻仍然氣定神閑,嘴角含笑,他天生性情豁達,經曆生死之後更看透了不少事情,自然一身虎膽,豈會被這貪官一句話給嚇倒。

趙軒德微微蹙了下眉頭,他倒也聽過這沈家三少爺的傳聞,知道此子天生奇才,隻是未想也有幾分膽識,竟然沒有嚇住他,他便冷笑一聲道:“三少爺你可知道,無論傳言是什麽,隻要我兒子和秦姑娘否認這件事情,便可歸於造謠。或者說,你認為徐大人會相信誰的話?”

“對啊,有什麽好怕的?等會兒我就去跟小嬌講個清楚……”趙棟梁聽得一喜,脫口而出。

“住口!”

趙軒德氣得渾身發抖,差點沒直接一巴掌掄過去,沈辰啞然失笑,這趙棟梁雖然長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的樣子,但頭腦還真是簡單,一句話就自認了事實。

“三少爺,你是個聰明孩子,該知道自己怎麽做。更何況,你舅舅的事情,或許本官還能在安大人麵前說上幾句好話。”趙軒德聲音放柔和了一些,爾後神色又一厲,冷酷至極道,“但若是你不知好歹,本官敢擔保,沈家數百年基業不保!”

廳中氣氛凝固到極點,兩個丫鬟早是不知所措,嚇得手都在發抖,而仗著父親的威勢,趙棟梁得意得搖頭晃腦。

沈辰淡淡說道:“趙大人好大的官威,嚇唬我一個小孩子,傳出去隻怕也不太好吧。”

“嚇唬你還是輕的!成人的世界可是你想象不到的殘酷,你可不要逼本官呐!”趙軒德直以為沈辰有了懼意,雙目瞪得更圓更大,仿佛眼珠子隨時都可能從眼眶中跳出來似的。

沈辰便微微一笑道:“不過,即使晚輩不說,趙公子和秦姑娘不說,就是不知道秦姑娘肚子裏的孩子管不管得住嘴呀。”

“孩……孩子?”趙軒德頓時有些錯愕,下意識的又朝兒子望去,見兒子臉色大變,心頭頓時一沉。

沈辰並不急著望下講,幾步走到趙棟梁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撚起果盤裏的葡萄朝嘴中一丟。

若是平日裏,趙棟梁豈會讓人在眼前如此放肆,可是現在卻被沈辰的話震得不敢輕舉妄動。

趙軒德眉頭也是深鎖,顯然事態的發展超過了他的想象。

但聽沈辰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慢慢道來:“秦姑娘是在最近才懷上孩子的,聽說金曹監副使徐大人雖已娶妻,但所生的皆是女兒,一直想要個兒子。雖然秦姑娘是風塵女子出生,但聽說徐大人對她十分寵溺。這金曹監之職位高權重,在郡中本就有諸多事務,按理說到地方縣來,一年有一次已算不錯,但徐大人來往頻繁,兩個月至少有一次,足見對秦姑娘的寵愛,若她真生下兒子,你說娶她為妾也不一定,畢竟,隻需要給她另立個戶籍,改變一下身份即可,從此藏在深閨,又有幾人認得?但一旦有傳言,秦姑娘所懷的孩子父親另有其人,真難想象金曹監使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這綠帽子,可是事關男人的尊嚴呐!”

趙家父子臉色都不由得一變,哪有剛才那趾高氣揚的態度,趙棟梁似被逼急了,大聲叫道:“你少來威脅我,小嬌說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什麽好怕的!”

趙軒德臉色一沉,巴掌一拍,吼道:“住口,多嘴什麽!”

他狠狠磨挫著牙齒,直想將不成氣的兒子給狠狠打上一頓,明明如此關鍵的時刻,偏偏又在這裏說些傻話。

沈辰嗬嗬一笑,說道:“天下事者,最怕是捕風捉影。孩子是否是趙公子你的,你覺得秦姑娘會給你說實話嗎?這周旋於兩個男人之間的風塵女子的話豈能盡信?她若生了男孩,那必定會搬到郡城,身為副使夫人,地位何等高,又何必和你再有任何關係?更怕你把這事情給捅出來。一旦孩子生下來,有這閑話傳出來,徐大人考慮到秦姑娘的身份,考慮到趙公子的舊事,又豈會置若罔聞,怎麽說也得弄個滴血認親,萬一趙公子你真是孩子的父親,那……”

話到這裏,沈辰悠然一笑,慢慢說道,“滴血認親的風險,不知道趙大人可能承受得起?”

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宛如割肉剔骨,趙軒德臉色慘白,嘴角抖動,右手將椅把抓得牢牢的,早已沒剛才那安閑姿態,背都挺得直直的。

趙棟梁亦是嚇得使勁搓著手,不時擦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相比之下,沈辰全然占了上風,他用手指輕輕敲動著放置果盤的方桌,每敲一下,趙軒德的心髒便猛跳一下。

他萬沒想到如此把柄竟被這一個小孩抓在手中,正如他所說,如果真有流言傳出去,徐大人必定不可能坐視不理。

秦小嬌可不是什麽大家閨秀,那是青樓出來的女子啊,就算她以萬種風情迷惑了徐大人,但這兒子是否親生,徐大人自然也是要弄個清楚才是,加上兒子惹出的一堆事情,這二者牽連在一起,隻怕是逃不了滴血認親一事。

若結果證實兒子和秦小嬌的孩子並無血緣關係,那倒是皆大歡喜,但若結果是呢?

其後果豈止是官位不保,畢生所經營的一切都將毀於一旦呐,如此風險,對於趙軒德而言實在是太過沉重,壓得他簡直喘不過氣來。

坐上縣丞之位,那是耗費了多少心力才達成,而他更有遠大的目標,豈肯見到一切成為泡影?

見到時機差不多了,沈辰便哈哈大笑道:“趙大人不用驚慌,若我有心要對趙家不利,又何必來此?至於我的目的,趙大人最清楚!”

趙軒德何曾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更是在一個小孩子麵前,但這話卻無疑給了他一線曙光,隻是,他一思量,卻又大為頭疼的道:“安大人已經下了死令,不會放沈大人,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容易。”

沈辰靠在椅子上,悠然說道:“趙大人好歹也是堂堂縣丞,沒有幾把刷子怎能坐穩這位置。大人你若想,又豈會想不出方法?你當清楚,咱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還請趙大人多費心思。隻要你幫我把舅舅救出來,更保住官位,那趙公子這件事情,我和所有知道這事情的人,全都會把此事爛在肚子裏,絕不會有外人知曉!”

這話中即戴高帽子,又暗含脅迫之意,令趙軒德一時頭大,更有些坐立不安。

沈家小子分明隻是十三歲,但這說話的樣子簡直就象個老謀深算的謀士,從他踏進趙府開始,結局便早就注定如此了,怪不得他能一直氣定神閑,反過來趙家父子二人簡直就象是跳粱小醜一般。

而且,別看他說話輕描淡寫,但那眼神卻堅定如鐵,可見絕非是在開玩笑,若然未滿足他的條件,隻怕他真會把事情給捅出來。

額頭上滲出一滴滴的冷汗,趙軒德再不敢輕視這小娃兒,他不得不認真思索起來,最後沉聲說道:“要救沈大人出來,也並非沒有辦法,隻需在文書上動動手腳。”

“文書?”沈辰輕念著,若有所思。

趙軒德正色道:“文書一旦由縣令的親筆批字,再蓋上官印,親手交付出去便等同縣令親口之言,落地沾灰。而縣內大大小小的事務,下屬官員都會遞送文書上來,交由縣令大人批示。”

“我舅舅現在是被臨時關押,還未過堂受審,一旦過了臨時關押的時間,牢官必定要寫文書上來,等待縣令的決策,看是否繼續關押,抑或是提審。”沈辰明白過來,“但是,趙大人又如何說動安縣令放了我舅舅呢?”

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陰冷,趙軒德一字一句的說道:“其實,這件事情並不需要安大人的同意,隻需要找一個替死鬼就好了。”

“替死鬼?”沈辰蹙了蹙眉頭。

趙軒德朝著趙棟梁擺擺手,冷然道:“你先下去吧。”

“爹……”趙棟梁喊了聲,顯然對他這事關係到自己命運的事情也大有興趣。

“下去!”趙軒德雙目一瞪,似乎頭發都要豎直起來,他對於這兒子可謂怒到極點,豈容他知道接下來的隱秘,否則若是不小心又從他口中捅了出去,豈不是又惹來禍患。

見到父親動怒,趙棟梁隻得悻悻離去,他再笨也知道違背父親是沒有什麽好處,最直接的就是每個月的零用錢。

兩個丫鬟自然也都離去,她們聽了太多秘密,臉色都頗為沉重,這本是身為下人不該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