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狠?”楚欲後仰退開, 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白雲山莊的人?”
“你不是。”
顧青林看著他, 複又肯定:“我看過畫像。”
“......真是周全。”楚欲誠心歎道。
就連元臨這樣的小廝都有畫像對照了。
先前知道江湖盛傳陳毅跟蕭白舒兄弟二人, 繼承了蕭鶴前輩一生的功績,一個一統江湖正道,一個在商道上鼎鼎有名,兄弟情深, 兩人關係緊密。隻是沒想到陳毅能這麽狠, 這是寧可錯殺不放過一個?
如果這樣, 蕭白舒未免被保護得太好了。
不怪之前在林子裏的暗殺, 要挑在那麽一個荒野之外,無人能助的地方。
要是再往前幾裏地, 少不了會被人發現, 就算打不過,但神劍宮的人手不少,彈藥暗器武器一樣也不少,也不會讓他們討到便宜。
“噗通——!”
蕭白舒在一道寬闊的水田中間,終於一腳踩空了,後腳整個陷進水田裏。
楚欲心中正在盤算,聽見聲音自然推推顧青林, “快去。你家主子摔了。”
顧青林看看他,不為所動。
“他不是我的主子, 我隻負責殺人和他的安全,不負責貼身伺候。”
楚欲回過神,詫異蕭白舒這麽好的名聲, 也有混得這麽慘的時候,出門八成是沒看黃曆。前腳剛送走了一群死士, 後腳終於上了道,就遇到顧青林這樣鐵板一般的幫手。
他起勢踩了腳水田裏割完了的枯枝短茬兒,翻身一步就跨在蕭白舒的身邊,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蕭莊主,別罵我了,我剛才都問了,他都懶得理你。”楚欲將蕭白舒拉起來,另手順勢將腰肢一緊。
兩人交錯站在狹窄的田間,長靴並了一排。
“你還過來幹什麽。”蕭白舒狼狽成這樣,居然少見的沒發脾氣。
“他都不管你,我可是拿了錢的。”楚欲環住他的腰,直接將他帶離了這片水田,翻走間蕭白舒怕掉下去,抓緊手掌下的衣料。
二人停在顧青林的前麵,楚欲雙手攏起來,對蕭白舒耳邊悄聲道:“蕭莊主對我好一點,我肯定會管你。”
蕭白舒微怔看他,手裏那塊布料突然就變得燙過手掌一樣,鬆開緊抓的肩膀。
剛才他還對楚欲心生怨氣,但是真當被留在後麵一個人走,怎麽說......這兩個人本來都應該是保護自己的,現在怎麽還把他甩在後頭。
正想開口,兩人間橫插進來一把彎刀。
楚欲立刻後退一步離遠蕭白舒,攤開雙手道,“我什麽也沒幹。”
“你是自己動手,還是我來。”顧青林直言,“我看你方才的輕功,根基不錯,我們比一場。”
“我不行。”楚欲直搖頭,“我是蕭莊主買來貼身伺候他的,防身還行,打架不行。”
顧青林蹙眉,少年的模樣偏生是一個較真的性子:“我方才與你交手,你功夫並不在我之下,殊死一戰,我不一定會贏。”
蕭白舒不知他們為什麽要打起來,但有一件事聽明白了。
“你明知也許會輸,輸了又很可能會沒命。”他問,“那是為了什麽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才一定要同他交手?”
楚欲隻知道顧青林是為了行陳毅的命令。
方才也懷疑過神劍宮一直以來置身事外,中立於黑白兩道的立場,是靠什麽才被陳毅拉攏的。
顧青林似乎對這件事很是在意,原本表麵上還客氣著,蕭白舒的話一出來,麵上也直接不好看了。
“我為了什麽自有我的目的,蕭莊主隻需信我即可。”他拿起手裏的包裹繼續前行。
幾個人穿過水田之後,很快就看到準備好的馬車,顧青林應當是還準備上了張洲和元臨和馬匹,現在兩個馬車兩匹馬。
顧青林所乘坐的馬車前已經有小廝等候,立刻上前將他包裹拿走。
“宮主,走快點,我們還能趕上大小姐的夜宵。”小廝福身道。
顧青林臉上的表情鬆動下來,朝他們說:“蕭莊主跟著我走就好,明日一早我會將你安全送到寧州主城內。”
楚欲不是輕輕鬆鬆地坐馬車,就是自在騎馬,不願意給蕭白舒當車夫,率先跨上了一匹黑馬。
蕭白舒立在原地未動,他出行一向有人服侍,現在有馬車卻沒有車夫。
“蕭莊主。”楚欲騎在馬上喚他,“要不你就委屈委屈,自己駕車?”
蕭白舒看他,臉上還掛著幹了的泥印,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顧青林這時看出來,心裏有記掛,自然也不管先前的矛盾了,將自己的馬車讓出來:“蕭莊主,你來坐馬車,我騎馬。腳程快一些,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到。”
蕭白舒心知他有隱情,也不願受這樣的照應,再看楚欲一副悠然自得樣子……
他堂堂的白雲莊主,還不至於成了流落在外的。
轉身走到後麵一匹馬前,蕭白舒抓住韁繩,心裏沉著一口氣,一腳踩在馬蹬上,無暇想其他,跨身在身形馬背上拉開個飽滿的弧度,重重落在馬鞍上。
坐好的一瞬間,他背脊僵直。
自從他不再練功,常居白雲山莊,本來就很少騎馬。以前他上馬,就算無人攙扶,至少也是穩穩當當地騎上來。
像方才那樣的起勢,大多也隻有經常騎馬,或者有內力在身的人才會使出來的。
他剛才就忘了自己不會武功,也許是看了楚欲的樣子,所以不由自主的跨上來,直到落下來沒有緩衝護體的力道,雙腿被狠撞了一下,才想起來。
按道理講,他應該早就忘了這些招式和習慣了。
楚欲帶他騎馬之後,記憶深處的東西似乎都回來了一部分。不過到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會武功就是不會,白日裏的奔波,再加上這麽一下,大腿可能已經有淤青了。
“蕭莊主。”楚欲馭馬同他並行。
蕭白舒淡薄看他一眼,繼續目視前方。
楚欲把身子倒過去,拍拍他的手臂:“我看你根骨不錯,要不要我教你兩招防身的。”
蕭白舒頓了頓,拉住韁繩:“花拳繡腿,有什麽好學的。”
沒有內力行走江湖,確實不中用,什麽都能算作花拳繡腿了。
楚欲不以為然道:“我教你的,用不著內力,一樣可以保命。”
蕭白舒這才正色看他。
楚欲壓低聲道:“這第一嘛,今晚再同我來這一次,我教你。”
蕭白舒皺起眉,楚欲卻朝著前麵的馬車吹了聲口哨,他當即明白了什麽,低低應了一聲。
“第二呢?”他問。
楚欲卻突然笑了:“等蕭莊主什麽時候交出來洗髓移骨散,我就把第二招教給你。”
蕭白舒立刻收起來神色:“不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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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將落,天邊的雲彩被染得瑰麗,兩人騎著馬跟在馬車後麵,影子拉的悠長。
神劍宮。
地處南部,寧州城外的一處穀地。
風光秀美,地勢開闊,宮中修了不少的亭台樓閣,與在中原的承州不同,這裏的湖水池塘都是用大小漂亮的石頭堆砌而成。
因為氣候不會太冷,長青的樹木花叢隨處可見,點綴其間,比起白雲山莊對影閣裏的那湖冰涼池水,要靈氣得多。
對影閣裏,總歸是太過沉重。
一行人趕在太陽剛落山的時候到了地方,蕭白舒下馬站在神劍宮門前。
十幾個丫鬟小廝已經規規矩矩的彎下腰,齊聲。
“恭迎白雲莊主——!”
蕭白舒微微頷首:“不必多禮。”
他轉首朝顧青林看去,顧青林的臉色明顯得更僵硬了。
楚欲也發現不妥,神劍宮的下人們都恭敬成這樣,白雲山莊的排場不能小,但這個主人家怎麽臉拉的這麽長。
正奇怪著,大門打開,一個身穿紅衣羅裙的姑娘走出來。
剛一現身,楚欲就沒遮攔地直眼看著。
紅衣大多張揚火辣,可這姑娘初初一見,卻是格外的端莊大方,外罩的薄紗更添嫵媚。
這樣的衣裳,要是在風月場所裏,一定是妖嬈多姿的舞姬。
但是這姑娘穿起來......大概也隻有她能這麽端莊。
是嫵媚,是美,卻半點風塵也不沾。
一雙明眸盼顧生輝,頭上的珠釵也隻一兩點,掛著得體的笑意迎上來,紅紗隨步飄起。
來時自然也注意到楚欲的目光,還朝他大大方方地笑了笑。
“白雲莊主前來,有失遠迎。”紅裙提起,姑娘朝蕭白舒垂頭,彎下腰施禮。
楚欲方才見她那氣質,還當也是主人家,雖然顧青林是奉命來接他們留宿,以保護蕭白舒的安危。
但神劍宮並不是隸屬於白雲山莊,主人家的女子行禮,行半福身即可,這番施禮,就完全像個神劍宮的下人,或者是......蕭白舒的內人了。
蕭白舒也有一絲詫異,抬手示意她起身。
那姑娘垂著頭,一身明麗的衣裳一動不動。
蕭白舒沒招了,他對著男子說話沒顧慮,可以直接讓人起來,對著楚欲能發脾氣,對一個陌生女子靠這麽近攔在門前,實在不知道怎麽做。
楚欲這時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蕭莊主,你看我說什麽來著,四處......”
他的話沒說完,蕭白舒卻是想了起來。不能在人前反駁,但是也不想聽楚欲胡言亂語。
“這位姑娘,你無需行此大禮。”他定了定心,才道。
女子抬起頭,主動拉著他的手臂站起來,蕭白舒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紅色的衣袖在空中停滯一瞬,接著收起來,抬眼看向蕭白舒,款款道:“看來蕭莊主是真對我半分記憶都沒有,我還當你收了我的東西,我同她們有那麽一星半點的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