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欲瞬間想起什麽, 手腕上的涼玉酒壺在指節上輕輕磕了一下。
顧青林的反應比他們都快。
他上前直接推開蕭白舒,將那姑娘扶起來, 方才轉身道, “蕭莊主,天色不早了,我讓人帶你去沐浴更衣。”
蕭白舒實在也搜尋不出來自己在哪見過這兩人,隻點點頭, “有勞。”
“神劍宮的大小姐, 用得著對他行那種大禮嗎?”
前人剛跟著丫鬟們進了別院, 顧青林就再忍不下, 也不管一旁站了多少的下人,對著紅衣的姑娘厲聲責問。
“......”氣氛瞬間沉默下來。
管家彎下腰上前, 幾次試探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回宮主,大小姐她,她執意要出院來迎客,我們也不能當真將她鎖起來。”
顧青林蹙眉,一把拉過姑娘的手腕,將人扯到自己的麵前,“大小姐?還為了一個蕭白舒上趕著去行大禮, 他在承州是怎麽打發你的,你都忘了?”
眼前妝容仔細的麵孔, 眼尾有拉長的一抹紅豔,此時垂下眼,明眸半遮, 格外的動人。
女子的音色也是柔美大氣,卻沒了先前的溫柔, “我沒忘。可那又怎樣?我對他有意,想要同他說說話,有何不可?”
“自從知道他要來神劍宮,你整個人都變了。”顧青林逼近她,少年眸子裏有不加掩飾的淩厲,“我們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他有什麽好,值得你當眾穿成這樣跑出來迎他,你,你怎麽不幹脆穿上嫁衣出來!”
“宮主。”女子抬起臉,“就算是你,也幹涉不了我的婚事吧。父親在世的時候,就曾經去白雲山莊說過這門親事,是他不肯,是我敬他君子為人,就算是落了什麽不順心的後果,也是我自己承擔。”
顧青林合掌,手心就將細白手腕收緊,精巧的腕骨硌在他手心裏,隻要再用力下去,就能在這手上留下幾道指痕。
須臾。
最終他還是憤憤鬆開手,長舒口氣,“涵影,你答應過父親,要照顧好我。現在你心神不穩,我不同你理論,你先下去休息,等我把白雲莊主送走了再說。”
顧涵影站在原地未動,手腕上的力道也像是感覺不到。方才還明亮動人的雙眸也黯淡下來。
仔細看,還能發現她目光渙散。
顧青林歎了口氣,知道她是又犯病了,向身後的人交代了事宜,特意避過顧涵影,讓人將馬車裏那把彎刀收起來。
然後拉著顧涵影的手帶她回了內院。
紅裙在整齊鋪滿的青石的小道上行過,比四處可見的花叢還要亮眼靈巧,步履卻不穩。走到一池小小的水潭,偏偏要往裏踩進去。
顧青林彎下腰,將比他還要高上一點的顧涵影背起來,順著她想走的那條路,沿著凹凸不平的假山青石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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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欲手中撿的鵝卵石隨手掂了掂,手心一鬆,鵝卵石從房簷上落下去,磕了好幾下,滾在地麵上,又轉了幾個圈砸在池水裏。
顧青林聽聲回頭,楚欲正坐在房上一手支著腦袋,正看向他。
因為視野高,隔了好幾層院子,還抬高另一隻手臂,朝顧青林晃了晃手腕上掛著的涼玉酒壺。
顧青林沉下臉,定定看他。
已經是日落之後,神劍宮的每一處小道都會燃起燈盞,整個神劍宮沒有一個暗處。
顧青林也從那對月的身影分辨出,是蕭白舒身邊之前交過手的下人。
“幺兒,下雨了,回家了。天黑就要抓孩子了......”顧涵影趴在他肩上低低喊了一句,接著還繼續哼起個小調子來。
顧青林把她滑下去的腿掂起來背好,轉身走遠。
“你在房上幹什麽?”蕭白舒在房間裏拿平日的聲量發問。
楚欲目光還追著那抹紅色,直到消失掉,才從房簷跳下去。
順便背對著房門倚靠,“蕭莊主功力見長,我都沒出聲,也知道我在你身邊了。”
“......除了你,誰還會玩石子這種小孩兒的東西。”蕭白舒坐在浴桶裏,音色也像染上了繚繚水汽。
習慣了他不著邊際的調侃,自己忽視掉。
楚欲這才發現自己低估了蕭白舒。
他做事習慣了滴水不漏,在自己的行蹤上麵肯定不會落出馬腳,方才他借蕭白舒的屋頂來探視,雖然被他發現了也沒什麽,但是自己居然完全沒想到會有被他發現的時候。
而且理由還是那顆滾落下去,引起顧青林注意的鵝卵石。
“萬一是它自己掉的呢?”楚欲想著就直接問出來,“神劍宮裏四處都是假山池水,掉幾顆石頭不是很正常。”
裏麵遲遲沒有回應。
楚欲反思了一下確實沒什麽不該說的話,猶豫間幾捧水聲傳出來,蕭白舒的聲音也隨之飄出來。
“那就是它自己掉的吧。”他平平道,“我也隻是試試。”
試試?
什麽試試?
“蕭......!”
楚欲正當出口,後背倚靠的門板突然打開,沒預料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後倒下去,剩下的話全扔光了。
倒地的一瞬間,他伸手抓住蕭白舒剛穿上的浴袍。
“楚欲!”
肩上力道驅使,蕭白舒原本收回一隻手就能避開的身體,這會兒拽著他的浴袍一同栽下去。
話音落下,兩個人也摔在地上。
楚欲在路上時,在馬上靠在他身後,沒消停過。
弄髒了臉,打濕了衣裳,都還沒來得及計較。
現在都好好地住進神劍宮了,也洗幹淨沐浴了,還能來這麽一遭,總是有自己白白受了欺的感覺。
蕭白舒剛一倒地就坐起身,抓住楚欲的衣領,指節捏地發白:“難不成你真是個孩童,這些小把戲好玩嗎?”
楚欲沒骨頭一樣被他提起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眉頭微皺:“蕭莊主,你是看著我的肩膀壓的嗎?真的好痛。”
蕭白舒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再想追責,讓他認清一下始末,但楚欲皺著眉頭,也不像是真裝的。
屈起一條腿想站起來,動了動大腿,楚欲抬起頭神色複雜看他,發現蕭莊主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去,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蕭莊主。”楚欲道。
蕭白舒看向他:“有事就說。”
楚欲咽了咽唾沫,迎著蕭莊主的脾氣,誠懇表態:“我真的很痛。”
蕭白舒抓住他衣襟的手鬆動一些:“誰讓你自己站在門外?”
楚欲詫異:“你在裏麵沐浴,我不在外麵,難道在裏麵?”
說完他就想起來:之前扮作林楨的時候,蕭白舒每次沐浴,他確實是在房裏,還給他送過衣裳,那內力幫他烘幹過頭發。
想到這他自然抬頭去看蕭白舒的長發,果然還是濕的。
這才注意到,方才那一下,拉扯間蕭白舒的半個胸膛全**出來,瑩白的膚色上烏發柔順,還滴著水,白色的浴袍也打的半濕。
楚欲喜歡美人,喜歡看,就算起不了什麽心思,也影響不了欣賞。
之前看到蕭白舒在浴桶裏光著上身的時候,他也隻是感歎了一句果然是生的端正俊朗,身上的皮膚也是光滑勻稱,一副世家公子養出來的好皮相。但今日一見,明明蕭白舒也沒做出來什麽誘人的姿態,沒有露出來什麽不該看的,更不可能像女子那樣有什麽媚態,他卻覺得之前的話也沒錯。
雖然是個男子,當真也不輸給那些貌美的女子。
之前與之相比的承州花魁,現在看,也有點黯然失色的意味。
畢竟美豔妖嬈多得,清透疏朗少見。
“你在看什麽?”蕭白舒還沒有想出來怎麽回應楚欲上一句話,就被楚欲似有所想的目光看的不太自在。
之前的暗衛,在他沐浴之後幫他打理長發,也是常事。可楚欲那麽詫異地問出來,好像這事不應當一樣。
“沒有。”楚欲伸手把他扯下去的衣裳拉起來掛在肩上,湊近道,“我看蕭莊主長得真好看,就算多坐一會兒,這痛我也忍了。”
蕭白舒順著他的手看向自己胸前半敞開的衣襟,突然覺得耳根微微發熱,隨即被他壓住的東西動了動。
“不過你坐上我的筋脈了,讓我換個地方,蕭莊主隨便坐,怎麽樣?”楚欲收回手拍了拍自己被壓住的一條腿。
蕭白舒立刻站起來,期間還踩到了自己的衣擺,被楚欲手快地扶了一把。
“我不信你好好地站著,能摔下來?”蕭白舒剛一站穩,就甩開他的手。
楚欲感覺自己今日,除了把那匹快累死的馬踹了一腳,讓蕭白舒差點摔下馬背,確實沒再得罪過白雲莊主,為什麽總能被挑出來這種讓人費解的問題。
“我為什麽不能摔?”楚欲有些無奈。
蕭白舒把自己的浴袍工整係好,有理有據:“就憑你的武功,是要告訴我你連站都站不穩嗎?”
“我......”
楚欲在口頭上占過蕭白舒那麽多便宜,頭一回吃癟:“如果蕭莊主是在我靠著門休息的時候,一把劍插過來,那我肯定不會摔倒,但你從後頭開門,我摔倒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蕭白舒後退了兩步,在衣袖裏蜷指,自知再質問下去,肯定是自己理虧。
本來也是誤會一場,可心裏總是有些過不去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