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鬼府?”
跌坐在鬼椅之上的無間鬼王眸子裏閃過了一抹光彩:
“你們是……無心鬼府的人?”
“錯了。”
江然擺了擺手:“你這人迷迷糊糊,傻了吧唧。無心鬼府若是隻有他們這幾頭爛蒜,隻怕早就已經沒了。
“他們這幾個……隻是從無心鬼府跑出來的孤魂野鬼而已。”
“你!”
無間鬼王怒視江然:
“就不能好好說話?說誰傻了吧唧?”
“還好意思說自己不傻?
“手下背叛了一大半自己都懵懂無知。
“而且,是哪個沒腦子的看到我就喊打喊殺?
“若非如此,你我豈會落得這般田地?”
說到這裏,他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趕緊咳咳咳的咳嗽了好幾聲,末了歎了口氣,臉色都蒼白了幾分:
“現如今可該如何是好?
“你我兩敗俱傷……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會殺我的時候,手能不能快點?
“我這人自小怕疼。”
“江少俠放心。”
那書生淡淡開口:
“等一會定然會將在無心鬼府之中學到的各種手段,盡數於你身上施展出來。
“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練成的造化正心經。”
“造化正心經?”
無間鬼王聞言也吃了一驚:
“怪不得……麵對我的無間百浮圖,你尚且能夠遊刃有餘……竟然修煉的是這門千古奇功!”
“鬼王大人的話,有點多了。”
泉老七歎了口氣,踱步來到了鬼王跟前。
“泉老七……本王座前,你敢放肆?”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地鳳凰不如雞……鬼王大人就莫要在老朽麵前擺這幅架子了。”
言說至此,他一伸手,便要將這無間鬼王自椅子上拽下來。
卻不想,手掌剛剛碰到無間鬼王的手腕。
他周身便是一震。
麵上浮現出了極致的驚恐,好似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之事。
同時,一抹枯敗之色自手掌蔓延,眨眼之間走遍全身。
隨之而起的則是蔓延周身的青黑圖繪。
就見泉老七雙眼瞪的溜圓,整個人僵硬在了當場,身形一個不穩,直接趴在了地上。
呼吸已然斷絕!
這一下屬實驚人。
江然方才和無間鬼王動手,看起來平分秋色,也未曾見識到這無間鬼王的無間百浮圖究竟有何了不起的地方。
至少就以內力而言,完全沒有看到他如何占據上風。
可是這泉老七武功不凡,作為鬼王宮僅存的‘四鬼’之一,縱然現身江湖,也可以威震一方。
卻沒想到,隻是想要將一個重傷不能動彈的無間鬼王從椅子上拽下去,結果一碰之下,他竟然就死了。
“這就是……無間百浮圖?”
那書生臉色一沉,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好生厲害,果然不愧是無間鬼王。
“千絲鬼妃,穩妥起見,還是你出手吧。”
“小事一樁。”
柳小娥上前一步,朝著江然走來:
“把喪氣散的解藥交出來。”
“站住!”
阮玉青一步攔在了江然的跟前,手中長劍嘩啦啦一聲,已然出鞘:
“你再上前一步,便要命喪當場。”
“好一把柔水劍。”
站在書生身邊的道士,一甩手中拂塵打了個稽首:
“貧道入鬼府之前,曾經與水月劍派結緣。
“有幾位至交好友皆在水月劍派之中……卻不知道,這經年未見,故友可還安好?”
“……水月劍派結交的素來是江湖俠義之士,你這道士既然進了無心鬼府。隻怕並非是和我水月劍派結緣……而是結怨吧?”
阮玉青冷笑一聲:“報上名來,阮玉青劍下不死無名之鬼!”
“哈哈哈哈。”
這老道士哈哈大笑,繼而臉色一沉:
“放肆!
“縱然是你水月劍派掌門水希音當麵,也不敢這般和貧道說話。
“你小小年紀,好大的膽子!
“看來還得貧道幫忙教訓一下你這無知後輩。”
言說至此,手中拂塵一掃,直取阮玉青脖頸。
阮玉青身形微微後仰,恰到好處的讓開了這拂塵一掃:
“賊道猖狂,我大師姐的名諱,也是你能隨便叫的?”
卻見這老道士變招極快,手中拂塵一轉,嗡的一聲,無數拂塵絲便就擰成了一股,被他探手送出,取阮玉青前心要穴。
阮玉青麵色沉凝,單手往下一壓,她手中軟劍頓時好似靈蛇纏繞,竟然圍繞著那拂塵而去。
劍尖如蛇首,吞吐之間,要去‘咬’這老道士的手腕。
老道士吃了一驚,口中禁不住讚歎了一聲:
“好劍法!”
言說至此,卻忽然鬆開了抓著拂塵的手。
堪堪讓過了這劍尖一點,阮玉青心念一動,軟劍便要收縮,將這拂塵攪碎。
就見這老道士虛虛一探手,那拂塵不等被軟劍束縛,便縱飛而出,直接落到了老道士掌中。
緊跟著這老道士右手五指張開,掌心之中暗含綠意,直取阮玉青。
阮玉青臉色一變:
“【青山疊翠意朦朧】!?你是碧塵子!!”
卻是不敢硬接。
隻因為這一掌之中,蘊含劇毒。
可若是讓開的話,身後的江然多半難安,心思動處,終究是長出了口氣,左手一番便要與之相對。
就在此時,一聲怒喝從一側傳來。
呼嘯之間,就見一個碩大的骰子當空而至。
老道士抬頭,眉頭微蹙:
“魑魅魍魎之流,也敢來阻攔貧道?
“當真找死!!”
原本要打向阮玉青的一掌,直接按在了那骰子上。
那骰子當即打的倒飛而回。
其上已經多了一抹綠意。
“恩?”
爛賭鬼低頭一瞅頓時大怒:
“你這老道士,抓了大糞嗎?到處亂抹!?”
那老道士頓時勃然,可就在此時,阮玉青一掌已經到了跟前。
此時在想要凝聚這一掌青山疊翠意朦朧,已然不及,便索性手中拂塵一掃,每一縷拂塵絲都好似一枚鋼針,千百岔開,宛如刺蝟一般,硬是讓阮玉青這一掌無從下手。
爛賭鬼也是猱身而上,口中打了一個呼嘯,六個骰子怪人也飛身到了跟前。
纏繞八方與之一起配合。
再加上阮玉青的劍法,硬是讓這老道士再也無法越雷池半步。
那書生眼見於此,輕聲一歎:
“終究是老了……”
步下一顛一倒,人已經到了江然跟前。
洛青衣始終不離江然三步之地,眼見此人到來,當即呼嘯一拳打來。
那書生見此一笑:
“粗鄙……”
身形稍微一讓,隨手一戳,所戳之處,本應該空空如也。
然而洛青衣卻是臉色大變。
他右拳打出,左拳橫擺,所過之處,正好經過此人一戳之地。
如今力道蓄起,想要抽手已然不及,隻覺得手臂尺澤穴一頓,一條胳膊頓時軟軟垂下。
書生見此一笑,反手一掌拍在洛青衣的胸前。
洛青衣當即倒飛而去。
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翻身就給爬了起來:
“離我家公子遠點!!”
然而這話說的時候,那書生已經到了江然跟前,探手入懷,從裏麵拿出了一個藥瓶。
瞥了洛青衣一眼:
“你還沒死?你身上穿了什麽東西?”
“關你屁事!”
洛青衣腳步一起,轟然一拳落下。
那書生卻不想與之糾纏,身形腳下又是一顛一倒,身形倏然遠去。
已經回到了那柳小娥的身邊。
隨手將藥瓶扔給了她。
柳小娥眼神好似拉絲一般的看了這書生一眼,笑著說道:
“還得是你……玉王爺與你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書生探手捏了捏柳小娥的下巴:
“下次把臉洗幹淨了再說這話,太白了……難看的要命。”
“你!”
柳小娥瞪了他一眼,這才從藥瓶裏取出了一枚丹藥服下。
下一刻,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衣袂飛舞,發絲輕揚,顯然已經是恢複了內力。
洛青衣則狠狠地瞪了厲天心一眼。
方才這書生奪藥,厲天心就在江然身邊,卻全然沒有理會。
江然也看著厲天心,笑著說道:
“你就不怕他傷了我?”
“他傷得了你?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厲天心凝望江然。
四目相對之間,江然終究是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這一點都沒意思……
“厲天心,好一個厲天心!
“你我之間的賬,今後我慢慢跟你算。”
他重複了兩遍‘厲天心’,而不是厲兄。
讓厲天心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似乎有些發白,又好似有些解脫。
最後變成了不服輸的眼神,看向了江然:
“好啊,我等著!”
江然聞言竟然樂了。
再抬頭,就見那柳小娥已經上前一步。
她兩手垂下,袖口之中隱隱有東西在跳動,竟然是不住的翻滾。
江然運足目力,方才看明白,在她的袖口之下,是一根根纖細如發的半透明絲線。
她催動內力,讓這些絲線輕輕跳躍,少說也得有數十條。
江然見此點了點頭:
“操控那些接親隊伍的人,果然就是你自己……”
“江少俠確實聰明,尋常人見到鬼接親的場麵,第一反應恐怕就是真的遇到了鬼。
“可江少俠卻觀察入微,看出了我這牽絲戲的苗頭。”
她看了江然一眼:
“你長得這般英俊,屬實叫人心動。
“可卻太不解風情了,我這樣的女人,你別說碰,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屬實是讓人心裏難過。
“今夜之後,我要把你變成我的鬼偶。
“給你下‘千木苗’之毒,不過下這個毒,得掌握好時機。
“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你可知道為什麽?”
“願聞其詳。”
江然輕笑開口。
“此毒入體,隻需一刻鍾,人便會徹底死去。身體如木,維持死時的那一瞬間……
“好在還可堪造就,可以讓這鬼偶活動,在我這牽絲戲的掌控之下,可以行走,奔跑,轉身,眨眼,卻再也不是活人。
“最重要的是,還能夠伺候我。”
柳小娥輕聲說道:“所以啊,時機很重要。”
“她在說什麽?”
厲天心看了江然一眼,有些茫然,按照這樣的說法,時機不時機的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都得死嗎?
江然作為前世的老司機,仔細品了一下她方才這一番話,這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死了之後還得受你愚弄,真就死不瞑目啊。”
“你知道就好。”
柳小娥抬頭看向江然:“那就……從你開始吧!”
言說至此,她忽然一抬手,虛空之中幾乎不可見的絲線頓時飄飛而來。
可就在此時,一隻手斜刺裏探出,一把抓住了柳小娥的手腕。
柳小娥猛然抬頭,看到了那張跟江然一模一樣的臉:
“你要做什麽?”
“他是我的。”
‘江然’笑著說道:
“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人皮,骨頭,每一寸血肉,都將歸我所有。
“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則是他的人生。
“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都將是我的。
“從今日開始,我便是江然!而他,會徹底自這世上消失。
“所以,他不能成為你的鬼偶。
“你莫要……癡心妄想了。”
柳小娥深深地看了此人一眼,忽然冷笑一聲:
“若是我執意要呢?”
“小娥。”
書生的聲音此時傳來:
“莫要胡鬧了,那無間鬼王武功高深莫測,再給他時間的話,隻怕今夜之事難以善了。
“快殺了他吧。”
“……好。”
柳小娥這才點了點頭,狠狠地瞪了‘江然’一眼,轉過身來朝著無間鬼王走去。
那‘江然’則來到了江然的麵前:
“你可放心離去,焦尾琴,碎金刀,十月初八的品茶賞琴大會,你也不必擔心。
“這些都可以交給我,我會幫你處理的妥妥當當。
“我會好好玩弄你的人生……”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自腰間拔出了那把刀。
這把刀看上去跟碎金刀很相似,終究不是真的。
江然看了厲天心一眼。
厲天心索性別過頭去,好似置氣。
“小孩子……”
江然撇了撇嘴,抬頭看了眼前的‘江然’一眼,輕笑一聲: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大盜’無量生。
“尋常小盜,偷取金銀財寶。
“你自詡大盜,竊的卻不是國,而是人生。
“憑借你這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術,以及難以想象的聰明和耐心,你曾經竊取了北地大俠何歡的人生。
“仗著這個身份,胡作非為三年。
“累的何歡一家被江湖人尋仇,圍追堵截,幾乎滿門盡喪。
“其後你搖身一變,又成了金蟬王朝最富盛名的一代大家東方千淑。
“遊走於達官顯貴之間,將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最後你甚至喪心病狂,想要奪取先帝的人生……終究是棋差一著,被大內高手察覺,設下天羅地網,將你擒獲……
“先帝震怒,對你處以宮刑,押入死牢之內,準備秋後問斬。
“可惜,何歡的家人認為這樣太便宜你了,不惜闖入死牢,也要將你搶出,千刀萬剮。
“到底是忘了你終究是高手。
“眼看就要成事,竟然被你脫逃。
“自此之後,你不容於廟堂,更不容於江湖。
“銷聲匿跡至此已經有八年。
“原來,你也被收入了無心鬼府之中。”
聽著江然如數家珍。
‘江然’麵色幾番變化,尤其是當聽他說先帝對其處以宮刑的時候,他更是勃然色變:
“我聽說江少俠素來孤陋寡聞,卻沒想到對我的名頭,倒是知之甚祥。”
“我也是做過功課的。”
江然輕笑一聲:“那邊那個青山疊翠意朦朧的老道士,是親手殺了自己弟子,強占了徒媳的惡道碧塵子。
“這書生的話……若是沒有猜錯,應該是千鈞書院跑出來的天機書生,諸葛明玉。
“聽聞此人為了術數一道,演算萬千,更是練成了千鈞書院數百年未曾學會的【三九算經】,可以算盡天下一切武學。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剛才看他出手,確實是有點意思。”
諸葛明玉眉頭麵色微微一動,看向了江然,躬身一禮:
“倒是沒想到,這區區薄名,也入了江少俠的耳。”
“哈哈哈。”
江然一笑:“這哪裏是區區薄名?諸位在數年乃至於十餘年之前,都是這天底下一等一的人物。我便知道,深夜既有詭事,必然會有大魚,卻沒想到,算計我的竟然是你們……
“恩……那邊那個搔首弄姿的,我勸你莫要再動。”
柳小娥當即回頭看向江然:
“你在說我?”
“是。”
江然點了點頭。
柳小娥冷笑一聲:“刀俎上的魚肉,也敢大放闕詞?我便動了,你又能如何?”
她說話之間,已經有絲線纏繞在了無間鬼王脖子上,開始逐漸收緊。
無間鬼王修煉無間百浮圖,內功玄機莫測,沾染之後,便會斷絕生機。
所以柳小娥以這牽絲戲出手,最是妥當不過。
江然輕笑一聲:
“你再動一下,便會死。”
“怎麽?他如今身受重傷,難道還能跳起來殺我不成?”
柳小娥笑容更盛,回頭看向無間鬼王:
“鬼王大人,奴家好怕啊!”
一句話說完,就見無間鬼王猛然抬頭,五指張開虛虛一抓,柳小娥一愣之下全然不及反應便已經落入了無間鬼王手中。
一抹灰白之色頓時籠罩周身,她雙眸瞪的溜圓,皮膚上則蔓延古怪圖案。
頃刻之間,便已經氣絕而亡。
諸葛明玉臉色頓時一變:
“不好,無量生速退,他沒受傷!!”
然而無量生腦袋一歪,咕咚一聲,一顆人頭便要落地,卻忽然被一隻手給抓住了。
江然提著人頭,歎了口氣:
“都說了,再動一下便會死,怎麽就是不聽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