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靜靜的聽著長公主的這一番話,並沒有開口。

不是因為感受到了這一番話之中的誠意。

畢竟漂亮話人人都會說。

但目前來說,長公主給出來的答案,是江然可以接受的。

至於說以後……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他沉默,是在考慮其他的事情。

長公主等了半天,不見江然的回應,便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本宮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上了,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血蟬的事情得盡快解決一下了。

“不然的話,我們就算是離開了京城,也會不得安寧。

“我有一個計劃……

“你要不要聽聽?”

“說啊!”

長公主瞪了他一眼:

“有計劃你不早說?”

“我至少得確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值得相信。”

“……那你覺得,現在的本宮值得相信了嗎?”

“勉強吧。”

江然輕輕拍了拍長公主的肩膀:

“你還需要繼續努力!”

“……”

長公主咬牙切齒,她堂堂長公主,還得繼續努力才能博取旁人的信任?

當真是好大的臉麵。

可惜,她咬了半天的牙,也隻是敢怒不敢言。

沒好氣的瞪了江然一眼:

“少賣關子,你快說!”

“附耳過來。”

江然對她招了招手。

長公主猶豫了一下,然後湊了過去:

“這裏本來挺隱秘的,還附耳過來……”

“隱秘個屁。”

江然翻了個白眼:

“隱秘的話,這盒子上的毒藥是哪裏來的?

“那個寇勳是個高手,我施展潛影迷神步,雖然沒有被他看穿,卻也被他察覺到了。

“有這樣的高手坐鎮,你以為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這裏?

“要麽……來人武功當真太高。

“要麽……”

“這寇勳有問題!”

長公主瞬間明白了江然的意思。

過去沒想到,不是因為她太笨,而是因為她對寇勳的武功沒有認知。

能夠被江然稱之為高手的,那自然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當即深吸了口氣:

“金蟬王朝如今好似篩子,破漏百出……你快說吧,到底有什麽計劃?”

江然便在長公主的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一遍。

開始的時候,長公主尚且感覺江然說話時候的熱氣,噴在耳朵上,弄的自己耳朵癢癢的,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尤其是方才還被江然施加了一番‘酷刑’,這會更是心如鹿撞。

但是聽著聽著,就逐漸屏息雜念。

時而眉頭緊鎖,時而恍然大悟。

到了最後,卻是滿臉的凝重。

她看了江然一眼:

“此舉未免有些凶險……而且,對你名聲極為不利。

“這般叫你忍辱負重,我於心不忍。”

“哦?”

江然笑著看了長公主一眼:

“你覺得,我當真是一個愛惜名聲的人嗎?”

“行走江湖的,哪一個能夠不愛惜自己的羽毛?”

長公主深吸了口氣:

“可是……若是讓你承受這般不白之冤……

“我這心裏,真的不是個滋味。”

“無妨,該來的終究會來,與其這般牽牽扯扯,糾纏不清。還不如來一個痛快……不過,這一番纏鬥之中,必須要用盡全力,否則的話,就不像了。”

江然說到這裏,又將那暗格之中其他的信函取出。

一封一封的打開查看。

除了盒子裏這一封最重要的之外,其他的也有這個‘黑’寫來的書信。

書信之上不記日期。

江然一頁一頁的看過去,從這字裏行間之中,感覺這個人至少和金蟬王朝這邊聯係了三年之久。

隻是雙方通信除了互通有無之外,從未提到過彼此的目標。

這多半是因為彼此的目標一致,因此心照不宣。

而當年的那件事情,其主要目的是什麽,江然也明白。

隻是現如今看來,魔教之中也有人想要得到那件東西。

為此不惜和朝廷合謀。

江天野發動五國之戰,或許不僅僅隻是因為其人性格張狂。

同時也有可能是因為,這本就是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被人牽著鼻子,自行走入了絕路之中。

江然將這些內容全都看完了一遍之後,就對長公主說道:

“可還有其他的內容了?”

“沒有了。”

長公主搖了搖頭,卻又說道:

“不過我們也能夠在這裏找一找。”

江然身懷七巧天工手,這方麵確實是比較在行的。

當即也就跟長公主一起,在這寶庫之中找了一圈。

確實是找到了一些東西。

比如說,某位公主和一個外臣之子暗通款曲的書信。

也有後宮之中,某位妃子和太監的風流韻事。

更有甚者,還有金蟬某位早就已經於皇陵之中長眠的君王,曾經收藏的典藏版春宮圖……

總而言之,亂七八糟的陰私之事找到了不少。

但是關於當年那件事情,卻再也沒有其他線索了。

眼見於此,兩個人也沒有在這裏繼續耽擱時間,就直接出了秘庫。

看到長公主出來,寇勳當即又是一路小跑來到了長公主跟前,鞍前馬後。

隻是感覺,長公主走路的模樣,似乎不太自然。

這種情況,寇勳見得多了。

手底下有人抗命,或者是辦事不力,挨了板子,大多都是這般走路的。

隻是一想到長公主在沒有人的秘庫之中挨了板子……寇勳就感覺自己多半是瘋了。

這根本不可能啊!

且不說秘庫無人,就算是有人,誰敢打長公主?

老老實實的將長公主送上了車駕,寇勳這才鬆了口氣。

再回頭,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

“接連兩次到來……

“難道當真是為了……”

他想到這裏,又看了看長公主離去的方向:

“可是,好像無事發生……”

心中念頭一轉,便加快腳步朝著秘庫走去。

……

……

“寇勳確實有問題,不過這件事情之後再去處理就好。”

長公主本來坐的端端正正,耳邊忽然就傳來了江然的聲音。

當即一回頭,果然見到江然就坐在她的身邊。

愣了一下之後,便點了點頭:

“行,我知道了。

“接下來可還有其他的地方要去?”

江然微微搖頭:

“直接回公主府。”

“好。”

車駕一路直奔公主府,這一路上沒有任何波折。

隻是剛剛抵達公主府的大門口,就發現公主府這邊已經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很快便有人過來稟報,來到公主府的是府衙的衙役。

似乎是往事重演,他們宣稱來到這裏的目的,仍舊是因為江然。

昨天晚上發生了一起命案。

死的並非是什麽達官顯貴,也不是什麽江湖好手。

而是一個尋常百姓家的閨女……死的很慘,臨死之前顯然是受盡了折磨。

她的父母是一早發現這件事情的。

如今死者的母親已經是瘋瘋癲癲,有些承受不了這般巨大的打擊。

死者的父親則到了府衙擊鼓鳴冤。

矛頭直指江然!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這位死者的父親宣稱,他和他的妻子親眼看到江然從他們女兒的房間出來。

在看到他們之後,直接淩空一躍,消失的無影無蹤。

聽完了這番話,長公主就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輕笑了一聲:

“這是開始了……接下來,就得看你的了。”

“好。”

長公主深吸了口氣:

“交給我吧……不過,你身邊的那些人,還得你來安撫。

“否則的話,我擔心我這小小的公主府,怕是沒兩日的功夫,就得被人夷為平地。”

江然啞然一笑:

“行了,我離去之前,會做好準備。”

該說的話說完了之後,兩個人便就下了馬車。

直接來到了公主府內。

先讓長公主去了前廳見人,江然則是去了書院。

找到唐詩情和葉驚霜交代了一些事情。

唐詩情一直靜靜的聽著,待等聽江然說完之後,這才點了點頭:

“放心吧,交給我就是了。”

“有你在這裏主持,我自然是放心的。”

江然一笑。

葉驚霜則是眉頭緊鎖:

“非得如此嗎?”

“這是最方便的法子了。”

江然對她笑了笑:

“放心吧,我如今在很多人的眼中,身份非比尋常,到了哪裏都會受到禮遇。

“相比之下,我更擔心你們的情況……

“所以,在沒有得到我的允許之前,切不可自作主張。”

“嗯。”

葉驚霜聽他這麽說,也隻好點了點頭。

交代了該交代的東西之後,江然便來到了公主府的會客之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一次的事情鬧的太大,這一趟登門的已經不是尋常的衙役了。

府尹親自登門。

看到江然之後,也未曾托大,直接站了起來,躬身一禮:

“老夫董白鶴,見過江少俠。”

“董大人客氣了,江某不過是一介白衣,當不得大人這般大禮。”

江然遙遙一伸手,董白鶴便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腰身。

董白鶴身為京畿府尹,自然也是見多識廣,而江然更是名聲在外,如今見他這麽一揮手,力道竟然能夠作用在自己的身上,更是心頭凜然。

當即笑道:

“江少俠非比尋常,老夫客氣一些也是應該的。

“方才下官也已經跟長公主說明了。

“這件案子疑點重重,當中有許多遮掩不清之處。

“因此,咱們也不能就此認定,此事乃是江大俠所為。

“不過既然有人擊鼓鳴冤,下官於此,也不能置之不理。

“這才貿然登門,希望能請江大俠,往府衙一行,配合此事調查。

“待等真相大白,下官當親自登門道歉。”

“董大人嚴重了。”

江然說道:

“江某行得正坐得端,有宵小之輩冒充行凶,想來也難以徹底瞞天過海。

“有董大人秉公執法,又有長公主為在下奔波,料想很快便可以水落石出。”

“沒錯。”

長公主在一邊輕聲說道:

“這件事情必須得好好調查清楚。

“不過董大人……本宮什麽時候說過,你可以將他從我這公主府帶走了?”

董白鶴頓時幹笑了一聲:

“這……長公主,民聲鼎沸,下官也是為難啊。”

“那又如何?”

長公主黑著臉說道:

“尋常百姓不知道江湖陰險,更不知道江湖手段,隻以為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卻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遮掩之法,可以讓人改頭換麵。

“更有甚者,這其中又有多少不明究理,隻是跟著一起起哄的……

“董大人,你得明察秋毫啊。”

“是是是。”

董白鶴趕緊點頭:

“下官當然明白。”

雖然是這麽說的,但是腦門上隱隱見汗。

江然發現,也是到了此時,他方才算是看到了這長公主非比尋常的威勢。

當即一笑說道:

“好了好了,你也莫要為難董大人。

“他不過是按照章程辦事,無可厚非。

“人都來了,我便跟著走一趟就是了……

“你便直接入宮去見聖上,讓聖上督促一下,讓他們秉公執法。

“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差錯。”

“……”

長公主看了江然一眼,怒氣稍息,轉而看向了董白鶴:

“那你可得好好調查。”

這一句話幾乎是一字一頓。

當中意味難明。

董白鶴隻能連連點頭:

“是,下官定然好好調查,絕不會冤枉了江大俠。”

長公主輕輕點頭,看了江然一眼:

“那你去吧,放心,不會有事的。”

“我自然不會擔心。”

江然一笑,對董白鶴說道:

“董大人,請。”

“請。”

董大人趕緊伸手做引,領著江然往外走。

生怕再晚了一步,長公主就改變了主意。

兩個人一路到了門外,這邊也早就準備好了軟轎。

隨著一聲‘起轎’,一行人便直奔京城府衙。

這邊死者的父母還在這裏等著,老兩口都是尋死覓活。

他們半生無子,眼瞅著年近中年,這才有了一個獨生愛女。

前些時日剛剛說好了人家,都開始準備嫁衣了。

結果就遇到了這種事情。

隨著江然來到府衙之後,坐在後堂聽傳。

府衙之中,則響起了升堂的聲音。

‘威武’的喊聲,也傳入了江然的耳朵裏。

他端起一杯茶,聽著董白鶴又將事情的始末問了一遍,而那老夫婦中的丈夫,則帶著哭腔的將事情又說了一遍。

當中江然還能夠聽到死者母親的聲音。

她時而哭喊,時而嬉笑,更有時候滿臉疑惑,詢問老伴自己這是在哪?說妮子都快要成親了,不回家給她準備嫁妝,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江然越聽,越是麵沉如水。

手裏的杯子隱隱現出了裂痕。

而當董白鶴說傳江然上堂,便有衙役過來請。

江然站起身來,隨著那衙役轉了兩圈,便來到了大堂正門,剛要踏步進去,就見一對打扮的很樸實的老夫婦,同時回頭看他。

老婦人的眸子,在一瞬間便從困惑,轉為驚恐。

趕緊環目四顧,似乎在尋找什麽。

找了一圈似乎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這才滿眼空洞的跌坐當場。

而那老漢則雙目充血,恨不能用一雙眼睛將江然活活吃進了肚子裏。

咬牙切齒的說道:

“就是他!!

“就是他!!!!

“他就算是,就算是燒成了灰,我都絕不會認錯!

“今天一早,就是他從我妮子的房間裏出來的……

“他,他……他害了我的閨女啊!

“我……我……”

老漢說著,便要去搶一側衙役手中的水火棍,要跟江然拚命。

衙役哪能讓他得逞?

怒目一掃:

“放肆!!”

終究是尋常百姓,憤怒衝昏頭腦的時候可能會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被這麽一喊,頓時清醒過來。

不敢再搶,但也急的原地跳腳。

董白鶴連忙一拍驚堂木。

那老漢這才強行壓住了怒氣,可是那雙眼睛,仍舊恨不能把江然身上的血肉,全都給剜下來一般。

江然看著他,卻是歎了口氣。

並未對他說什麽……這個當口,說什麽都不好使。

他便來到了堂中,對這董白鶴躬身一禮:

“江然見過府尹大人。”

“好。”

董白鶴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江然說道:

“你可知道今日為何傳你上堂?”

“……”

這是廢話啊?

江然歎了口氣:

“知道。”

董白鶴還打算照本宣科,當江然說不知道之後,就告訴他誰狀告於你,發生了什麽事情,如何如何……

結果江然一個知道,直接讓他卡了詞。

糾結半晌之後,便索性直奔主題:

“今晨寅時左右,你身在何處?”

江然仔細想了一下說道:

“天井大街。”

“啊?”

董白鶴一愣:“天井大街哪裏?”

“琅嬛書坊門前。”

江然又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董白鶴頓時感覺腦瓜子嗡嗡的……琅嬛書坊昨天晚上被人夷為平地。

搞了半天,這肇事之人就在眼前啊。

當即臉色一黑,不等開口,就聽那老漢怒道:

“胡說八道……你當時,你當時明明就在我妮子房門之外。

“哪裏是在什麽天井大街?”

江然回頭看了這老漢一眼,輕輕搖頭:

“大伯,您可知道,什麽叫眼見未必是真?”

“你……你是想說,我冤枉你了?我告訴你……老漢我雖然沒讀過幾天書,但是我可以用性命擔保,我這輩子都沒有撒過謊。

“如果我今天在這大堂之上說了半句謊言,我我,我天打雷劈!!”

老漢言說至此,卻見江然忽然伸手用衣袖遮擋住了自己的麵孔。

緊跟著一抖手,袖子拿開,再看江然那張臉,老漢整個人險些嚇得活活死過去。

原本那個豐神俊秀的年輕人,那張臉,竟然變得跟自己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