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骨為材?

江然的表情略顯呆滯,轉而看了一眼武威候:

“侯爺,昭國千鍛堂……可曾有所耳聞?”

“千鍛堂乃是昭國第一宗。”

武威候輕聲說道:

“宗門之內,所修煉的【千字大鍛歌】不僅僅可以鍛造神兵利器,還可以鍛人……銷金熔鐵,非比尋常。”

江然點了點頭:

“這般說來,侯爺早就知道了他們?”

“知道。”

“也知道他們所行?”

“知道。”

“可知他們所求?”

“也知道。”

江然輕輕歎了口氣:

“蔣如龍是死不瞑目啊……可惜了。”

“不可惜。”

狐狸臉輕笑一聲:

“他活著的時候,是威震江湖的金剛門掌門。

“死了之後,更是能夠成為威懾千古的一把如意金剛劍!

“放眼天下,生前死後,又有幾人能夠如他這般,流傳千古?”

一番話說完,他猛然瞳孔收縮。

就聽江然的聲音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耳邊,人也到了他的身邊:

“流傳千古?

“人死之後,不能入土為安,還得以自身骨血,成就旁人的雄途霸業。

“這樣的流傳千古,尊駕以為,他想要?”

叮!!!

一聲脆響,江然五指籠罩,竟然被這如意金剛劍擋了下來。

狐狸臉嘴角滲出鮮血,雖然勉強擋住了江然這一抓,但也受了傷。

他咬緊牙關,怒吼一聲。

好似鬼哭一般的劍氣轟然直上九霄。

江然單手按住碎金刀的刀柄,另外一隻手負手而立。

身形悄然飄退,就見幾道人影落在了他的周圍。

五個人腳步整齊劃一,所占據的方位,顯然也不是隨便站站這麽簡單的。

江然目光環視,輕聲說道:

“人啊……生的時候,可以四方飄零,可終究是得落葉歸根。

“死了之後,最好的結果,便是入土為安。

“我將蔣如龍殺死在了安寧鎮的那座古墓之中……

“本以為他們可以就此長眠。

“你們何必要去驚動這已死之人的亡魂?”

“已死之人又如何……”

狐狸臉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色,緩緩開口說道:

“當今天下大亂,魔教趁勢而起,烽煙不日之間便要席卷五國之地。

“料想縱然是蔣如龍還活著,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也會以身祭劍,好誅殺你這當世魔尊!!

“他活著做不到的事情,死後借我們之手即將做到!

“又怎麽會死不瞑目!?

“起陣!!!”

一聲怒吼,引八方雷動。

轟隆,轟隆數個聲音響起,是另外幾個人將身上的箱子放在了地上。

有人自當中取出了一個盒子,有人自當中拽出了一套盔甲,還有人打裏麵拿出了一盞燈籠……最後一個人卻打裏麵又拿出了另外一個箱子。

箱子套箱子,最終入手的,隻是一枚針。

幾個人的動作不慢,江然隻是看了一圈的功夫,那盒子就已經對準了江然。

紫色的迷霧刹那間自這盒子裏轟然而出。

覆蓋了整個庭院。

江然稍微有些詫異,伸出手指,於這紫色的迷霧之中輕輕點了一下,繼而湊到了鼻子跟前聞了聞:

“有意思,懾心神,迷五感,你們這所謂的陣法,便是僅此而已?

“可惜,卻奈何不得本尊這一身功力。

“我有罡氣護體,這些毒,傷不到我……”

話音落下的一刹那,背後的迷霧之中忽然翻滾,緊跟著一個一身銀甲之人,自這迷霧之中一躍而出。

拳頭拉滿,轟然落下!!

江然倏然轉身,抬手一掌。

掌勢和拳頭相接的那一刹那,先是聽到了叮叮兩聲響。

竟然是自那鎧甲之中,打出了兩顆透骨釘。

這一招著實是叫人猝不及防。

任誰都以為,這一刻,是拳和掌的較量,任誰都想不到,這一刻竟然是掌和暗器的較量。

隻可惜,江然的手掌不曾被這暗器打穿。

蒼鷹搏兔要用全力,然而麵對未知,江然始終信奉存七攻三的道理。

所以,他的護體神功從未停下。

這透骨釘雖然厲害,也專門破解內家罡氣,但江然的內功實在是太過雄渾。

七成內力護體,又豈是這小小的透骨釘所能撼動?

一擊不中,那身穿盔甲之人頓時暗道不妙。

隻因為,江然這一掌,竟然同樣沒有多大的力量。

這明顯不合常理……

“曾經有人利用過這樣的法子想要對付我。

“當時這一拳打出去之後,直接就把人給打飛了,任憑其落入迷霧之中,再一次尋找機會……

“同樣的錯誤,第一次的時候,姑且算是有情可原,第二次,那就是該死了。”

江然的聲音一點點的傳出,許是因為有罡氣阻隔,所以有些許失真。

然而江然化掌為爪的動作,卻沒有半點停歇,五指一扣,死死的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你跑不掉了。”

隨之一拳打出,正中前胸。

轟然一聲響!!!

震動四方!

卻聽那盔甲之中的人冷笑一聲:

“那又如何?”

江然一愣之下,便是恍然:

“你這盔甲不錯。”

能夠擋住江然一拳的盔甲,放眼天下都沒有幾個。

自然當得起不錯的稱讚。

“那是當……”

對方的話沒說完,江然第二拳已經落下,又是一聲悶響。

可不等這一聲平息,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

他周身上下白光湧動,一尊法相自他周身緩緩而起,屹立於紫色的迷霧之中,大金剛伏魔拳好似狂風驟雨,又如暴雨雷鳴,無窮無盡!!

“哈哈哈哈!!!!”

身穿盔甲之人,聲音悶聲悶氣:

“省點功夫吧,你就算是內功通神,也終究有個極限。

“而我的‘天罡甲’卻是天下第一護身至寶。

“任憑你內力如何驚人,膂力怎樣無敵,想要破開……咳……”

這話前麵硬氣,夾雜在這如同狂風驟雨一般的爆鳴之聲中,讓陣內陣外之人,都覺得心中有了不少底氣。

隻是說到最後的這一聲悶咳,卻瞬間讓人心底發沉。

江然對此不為所動,拳勢隻是更加淩厲狠辣。

他身上的法相也越來越高,法相出的拳也越來越大。

“住手……

“你……咳咳……沒用的……你……住手……不,放開我……放開我……

“不會的……不會的……沒有這種事情……不可能有這種事情……”

說話之人的聲音卻越來越小,緊跟著忽然響起了令人牙酸的扭曲之聲。

這是金屬扭曲的動靜。

一陣陣罡風四散八方,一股股宛如悶雷一般的震動,則接連不斷。

整個武威候府都開始晃動不止。

那慘叫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

江然的拳頭卻沒有停。

一直到將那盔甲上上下下,砸的宛如紙片一般薄的時候,他這才停了手。

“天罡甲?天下第一?

“我呸……”

最有一個‘呸’字落下,他忽然回頭看向天穹。

天穹都被紫色的迷霧遮蓋,但是江然卻似乎已經篤定,於這天穹之上,有物來襲。

隻是江然並未在意,反而嘴角微微上揚:

“好狠的心啊……

“本尊已經久候多時了。”

話音落下,手中碎金刀一轉,隻聽的‘叮’!!!!!

砰砰砰砰砰砰!!!

顫鳴聲尖銳的叫人不敢置信,流轉八方,引起水麵不斷炸響。

周遭的杯子,酒壇子,幾乎同時破碎。

所有的聲音全都連成一片。

那狐狸臉手持如意金剛劍,自天穹而降,裹挾周身所有的力道,盡數融入這一劍之中。

“請魔尊赴死!!!!”

他口中怒喝,顧不上七竅之中,都有鮮血飛濺。

誓要將江然斬於這一劍之下。

就見那如意金剛劍之上,裹挾著一層金色的光澤,和碎金刀那金色的鋒芒相映成趣。

狐狸臉牙冠緊咬,運足周身所有的力道,借這如意金剛劍的鋒芒,想要先斷刀,再殺人!

“昭國千鍛堂……本尊記下了。”

江然眸光之中隱隱泛起了一層漆黑的光芒,而就在此時,碎金刀上忽然多了一抹裂痕。

眼見於此,那狐狸臉則是大喜:

“今日,魔尊必死!!!”

江然卻隻是一笑:

“武學之道,什麽時候變成了兵器為王?

“你本末倒置了……”

言罷,單手一轉,隻聽得砰的一聲。

這流傳了千年的碎金刀,就此崩斷。

隻是斷了刀之後的狐狸臉並未有絲毫興奮之色,雙眸之中盡是一片空空如也。

一隻手握住了如意金剛劍,這鋒芒銳利,更勝碎金刀的神兵,卻無法傷到這隻手一分一毫。

半截碎金刀,則已經貫穿了狐狸臉的咽喉。

刀芒如飛梭,氣勁一轉,穿透那紫色迷霧,直衝天穹!

倏然間,漫天雲海被一分為二。

好似有無形的神靈在天上斬了一刀!!

與此同時,江然單手抓住了這狐狸臉的前心,手中碎金刀又是一轉。

此一轉畫圓,橫走鬼神驚!

紫色的迷霧在這一刻,一衝而散。

拿著盒子的那人悶哼一聲,胸前的盒子直接崩碎。

他整個人都被直接籠罩在了這紫色的霧氣之中,隻是這霧氣聚而不散,並未流淌,好似眸中粘稠至極的物事,將其團團鎖住。

同一時間,手裏拿著燈籠的那人,轉身便要走。

可是他這一轉身,不等跨步,上半身便已經落了地。

鮮血滾滾流淌,那人茫然的用上半身掙紮,卻也未曾挪移多遠,就已經氣絕而亡。

江然回頭,看向了之後那個手持一枚銀針,始終未曾出手那人。

“本尊姑且……”

江然的話剛說到這裏,就聽到轟隆一聲響。

卻是那個亭子徹底塌了。

四根柱子被江然整整齊齊的斬斷,上半截就跟那個手持燈籠的人一樣,自然滑落。

江然歎了口氣,雖然他很不喜歡被人打斷。

不過,既然打斷自己的是自己,那總也不能打死個自己出出氣吧?

倒是這一回頭,看到了武威候,郭衝等人已經自那涼亭之中脫身,並未死在鬼神驚之下。

便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繼而重新回頭,看向了那手持銀針之人:

“姑且一猜……這迷霧乃是布陣所需,隻不過,陣法真正的威力你們好似並未激發出來。

“是過於依賴那把如意金剛劍?

“還是過分依賴那天罡甲?

“亦或者……你覺得,自己持針在手,勝券在握?”

那人瞳孔微微收縮。

江然說的沒錯,他們所布置的陣法名為【紫煙焚骨陣】。

其實是以千鍛堂的千字大鍛歌為根基,布置陣法,可以把人活活煉死在陣法之中。

但是狐狸臉認為,江然內功蓋世,紫煙焚骨陣可以困住他一時,不可能困住他一世。

更重要的是,他認為他們幾個人的內力就算是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夠煉死江然,到時候被煉死的還不一定是誰。

故此,與其將希望寄托在內功和陣法的威能之上,不如將希望寄托在如意金剛劍上。

以天罡甲為首發,燈籠名為‘燃心燈’,此燈不滅,他們便不會在紫煙之中迷失自己喪失五感。

趁著江然和天罡甲交手的時候,再通過如意金剛劍刺殺。

料想屆時江然心中高興,心防必然放鬆。

當可一劍建功!

卻不想,哪怕斷了江然的碎金刀,卻斷不了江然這一身刀法。

他們仍舊是敗了。

千鍛堂最後一人深吸了口氣,他是所有的底牌,這一枚針的威力還在如意金剛劍之上。

此物更是千鍛堂第一至寶【定魂】!

定魂針!

任憑你擁有何等護體罡氣,又有什麽樣的護身寶甲。

定魂一出,萬物皆隕!

當然,前提是……需得命中。

可方才那種情況之下,他從頭看到尾,都沒有找到出手的機會。

如今眼看著江然越走越近,四位師兄弟慘死在眼前的畫麵,則不住衝擊著他的心神。

膽氣也伴隨著腳步越來越弱。

當江然一路走到他跟前的時候,他已經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大腦之中一片空白,哪怕有屠龍術在身,這一刻,他也什麽都做不到。

江然隨手將那枚定魂針拿了過來,仔細端詳了一下,忽然一笑:

“有趣!”

一甩手,嗡的一聲,定魂當即被他打出。

他有冷月釘的修為在身,對於這類兵器,可謂是輕易拿捏。

這銀針所指,正是那樓外樓樓主樓夕月。

樓夕月作為秋葉江湖神話,自然不是吃素的,隻是定魂來的又急又快,想要閃避,也來不及……隻能提起一口氣,一掌送出。

這一掌不敢說聚集他生平內力,卻也七成有餘。

想要將這定魂阻攔在自身跟前三寸之地,再想辦法和江然周旋。

卻不想,掌力一觸定魂,便倏然消失無蹤。

“什麽?”

樓夕月一愣,不等變化動作,定魂已經自掌心鑽入,順著他的手臂一路朝上,最後砰的一聲,自他的後肩飛出。

他身形趔趄一步,急忙運功止血,卻忽然聽得耳邊風聲不對。

一回頭,就見那定魂竟然去而複返。

再也顧不上抵擋,他急忙閃開。

定魂嗡地一聲,自他耳邊掠過,落到了江然的兩指之間。

“有趣……這東西小,可以通過內力攝住。

“可破護體罡氣……恐怕就算是我的護體神功,也難以擋住此針的威力……

“可惜,遇人不淑,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致使這寶物蒙塵了啊。”

江然輕輕搖頭。

千鍛堂那人聽到這話,整個人忽然無力的貴在了地上。

江然單指一點,本想取了他的性命。

可轉頭之時,卻看到了碎金刀的半截刀身。

這是葉驚霜送給他的刀。

他一直以來也都很珍惜……

陪著自己走了一路的江湖,卻沒想到,斷在了此處。

雖然算不上是定情信物……畢竟定情信物應該是那雙葉佩,卻也意義非常。

因此他的手指停在了那人的眉心,輕聲問道:

“可會鑄劍?”

“……會。”

那人茫然抬頭。

“可會鍛刀?”

“……自然會。”

“那你可以將鍛刀修複?”

“可以。”

“很好。”

江然點了點頭,隨手這一指頭落在了他的眉心之上,指力一催,那人哼都沒哼一聲,就昏了過去。

然後江然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這一根定魂……

感覺有些為難,拿著的話,交手不方便。

他又不是真的用針來殺人的,那不成了東方不敗了嗎?

可不拿的話,這東西這麽鋒利掉在了地上,估計都得紮入青石泥土之中,不知道深入多少方才能夠停下。

再想找回來,就不太容易了。

江然隻好對白玉樓等人稍微擺了擺手:

“各位稍待,馬上就好。”

他來到了那人的箱子跟前,將這小小的定魂針挨個箱子裝了起來。

既然來的時候他們是用這個東西存放定魂,想來這些箱子定然可以保證定魂不失。

待等裝好之後,江然又將半截碎金刀刀刃收入刀鞘之中,還拿起了那把如意金剛劍,歎了口氣:

“該歇歇了……死後還喜歡做兵器的,你可真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啊。”

說完之後,隨手一甩,這把劍就落在了安放定魂的箱子旁邊。

再抬頭,江然稍微伸了個懶腰:

“酒也喝完了,天也不早了……

“不知道這黃泉路幾點關門,再不送各位去,今天說不定過不了鬼門關,那豈不是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各位,該上路了。”